第2章 天地闭(二)
东方潜还来不及钻出身影,那头哀号遍野,听得小祖宗陡然打过激灵,颊边滚下豆大冷汗。
……这什么兵,这么不讲理!?
后院花亭里还燃着盏盏明亮灯火,石案上留有一本翻读到一半的书册,东方潜拚命压抑心头惊慌,大眼搜罗整座庭院,恰见一熟悉的小小身影自西院钻出、没入后院角落的温室花房。
“傻的!那里边没路啊!”
一见东方辽身影往死胡同里钻,东方潜没心思再管其他,正打算穿过后院上前揪住对方,身着兵甲的官兵势如破竹杀入整座后院。
他身子一蹲,忙忙将自身掩入一旁的假山怪石处,自细缝里往灯火处瞧去。
浓重熏人的蔷薇香气瞬间弥漫院里每一处角落,士兵们整齐划一地往后退过几步、让开中间一圈。
东方潜试图往被围上的花亭看个仔细,然而官兵体格健壮、层层像道人墙,换了几个角度都徒劳无功。
瞪着眼前一片黑压的人群,他小脑袋瓜里只剩一片茫然:什么人会用这种蔷薇露……还能调动这么多朝廷的兵马?
士兵们分两路往东西两院里寻去,不多时,人群里有道怪里怪气的陌生老嗓尖尖传来:“怎么样?”
几名士兵相继自东院一排屋室里走出,朝为首的一人摇了摇头,有一人自孪子房里钻出,手里捧着一只木箱。
那人忙忙将木箱端回人群中央。
“禀……”声音顿了顿,犹豫好段时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的老东西,那人干脆跳过令人尴尬的一段,呈上木箱:“只找到这口箱。”
“龙凤镯!?”对方并不在意士兵的无礼,老嗓沉吟片刻,少顷传来箱上的锁弹开声响。
剎那间,东方潜听见瓷杯破碎、连同木箱撞击声响,人墙齐刷刷往后散开一大圈。
东方潜闻声缩了缩膀子、吐吐舌,心里有些快意畅然。
“废物!”
一声咆啸后,莫名呼啸遽然啪啪落地、其中还夹杂声声哀号,东方潜瞇了瞇眼,终于在那头火光照耀下,捕捉快速飞腾于人群上空的一道柔软长黑影窜动。
东方潜愣了愣,心中纳闷:……鞭!?
长鞭再度挥落地面发出骇人的声响、卷起后院地面草屑飞扬,士兵疼得在地面直滚,持鞭之人又磨利一口怪嗓媚声:“人都找不到,朝廷养你们这些废物何用?”
“啧啧……瞧你几鞭子下来把他打成什么样了。”少顷,另一名沙哑嗓声开口,对方语气明显轻松许多:“这些兵只是借调来剿清谋逆之徒,你有什么好发脾气?”
这声音东方潜听来有些耳熟,然而脑袋闪过几条人影皆对不上,一时也想不起自己在哪里听过这嗓子。
声音想不起来,不过句子还是听得懂──谋逆!?
东方潜愈听愈胡涂,莫说圣人身边的红人,濂门现在就连个官都不是,能谋逆什么!?
又一队人马自西院厢房而出、来到后院,带头士兵拱手欲禀,瞥见地面被鞭得奄奄一息的战友,他压低了头、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你也找不到?”持鞭人话未说尽,手上皮鞭已经掀飞对方头盔,将其身影打得连连后退,在他面上留下一道深深血痕。
“啧啧……他都还没开口哩!”皮鞭被语气轻松的老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紧紧拽在手里,笑了笑:“都搜清楚了没有啊?”
地上的士兵吞了吞口水,颤颤道:“……房、房里没人。”
“真是没用!”
老者倏地松了手往旁边一站,不再出手制止狠厉黑鞭落于其人身上。
那方又是一阵乱鞭挥舞,皮鞭卷起铠甲上层层铁片、抽得士兵连连哀嚎,看得躲在暗处的小祖宗都忍不住心惊肉跳。
“继续找,一定要找到人。”又一名沉厚声嗓的老人开口。
东方潜闻言眉间紧揪,不明白这场劫难究竟所为何来,还有他那位不可一世的龙种老子呢?凤子冯实呢?
这里是自然盟之首的濂门啊,纵然连个官都不是,也不该像间灶房似的,任人来去自如!
另位老者磕磕绊绊摸索着入了花亭,他露出的半张脸完全是烂的、一对老眼紧闭,一手压着块纯白帕巾在鼻口上、一手在石案搜寻,不一会掀开压在鼻上的白帕,将带勾的鼻梁凑入书本,吸入书页间令人着迷的香味。
沙哑淡漠的声音缓缓发出:“两个七岁大的孩子能跑多远,人……肯定还在这附近。”
厚实声嗓的主人飞速扫了后院一眼:“花亭附近这几间破屋子也都搜搜看。”
所谓的破屋子自然是指角落那几间栽著名贵牡丹的花房,东方潜耸起一背凉意──
辽!
虽然还不清楚对方来头与目的,不过说什么都不能让这些粗鲁的家伙逮住他的“最美”。
东方潜伸手攀上假山、利落一个翻身坐到大石上,打算来一个装腔作势先引开对方注意,争取点时间给花房里的兄长。
“没想到今晚这么热闹……”
原本脑袋里是还有些装模作样的词儿等着他小嘴说出,只不过坐上小山头的高度与方才不同,他前词才说完,登时被人群里那四个身着颜色各异华袍的老东西给吓得一愣,连手都忘了还要拍一拍。
难怪自家的门徒也诧异、难怪自己觉得这声音熟悉非常,东方潜不可置信瞪着那头,顿时有如五雷轰顶──
四季门!?
“是孪子,把他揪过来!”
不待东方潜回神,大片黑压人影往他这头急起直追。
到底是两位名师的徒儿,他年纪虽小,不过一身灵活是实打实练出来的,小脑袋瓜错愕之余,身体反应还是有的,俐索几个翻身飞跃于檐顶窜逃。
这是什么情形?
为什么来的会是鹰犬的人!?
为什么是……“自己人”吶!?
在东方潜的印象中,濂门与四季门虽然交情不深却也称不上有嫌隙,何以今日夜半上门逮人的家伙会是四灵!?
“在那边!”
那头东方潜还真有两下子,三两下便窜下檐顶、穿梭于回廊,戏耍般飞钻于一身重甲的士兵之间,又一次奔过了假山水塘,将那些笨重的人马远远抛在脑后。
亮澄华袍的秋灵虽然是个年过花甲的男儿身,但脸上依然抹着厚厚脂粉、身上飘散浓重熏人的蔷薇香气。
他在一旁看了会儿,蹙了蹙画得完美的一对黛眉,咂嘴一声:“真是一群废物!”
不耐祭出腰上长鞭,速度飞快提步奔前,挥鞭扫开挡在眼前的士兵,反手再忿忿一道鞭影,轻轻松松打落东方潜东躲西藏的灵活身影、发出哀嚎。
弯眉在秋灵眼上耸了又耸,红艳老唇往上一扬:“这回叫你插翅也难飞。”
扬手一挥,长鞭落下分毫不因对方是个孩子而减轻力道,三两鞭狠狠抽破了东方潜身上厚厚衣袍,绽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纵然名师出高徒、纵然对方不似十二门有异能,不过遇上号称“徒步千里修罗路”出身的四季门,傲气万分的东方潜还是只有乖乖受鞭的命。
天青色华袍的夏灵瞇起一对老眸,老眼只有一只能识物、另一只是假的琉璃珠,眼珠做得有几分像,映着身旁火光、散发不自然的晶亮。
“啧啧……你下手轻点,可别把他打残了。”
他的表情似乎带着笑意,然而那只似鹰般锐利的眸光扫得人心底直发寒,独眼在院内搜寻着另一个小小身影:“怎么还少一个?”
强壮有力的春灵挽起宽大衣袂,轻松拎起痛得满地打滚的东方潜后领,沉声问:“还有一个呢?”
粗粗的浑厚声嗓在耳边好似奔雷直袭,轰得东方潜眉心紧夹,微微睁开一只眼瞄了瞄,对方面容看来比眼前一伙士兵还要来得粗犷许多,且似乎长年习武,全身肌肉发达,让身上的桃色华袍显得十分紧绷。
虽然她有着比士兵还要壮硕的身材,但还是能从头上的发髻、裙上花样,勉强判断出是个女人。
东方潜怒瞪着这些不由分说冲过来就是狠揍自己一顿的人,嘴上不饶人:“四季门……是不是技不如人,现在只能来阴的?”
春灵“啪地”一耳刮子打肿他小小脸颊,力道强劲,东方潜再次滚落地面。
“看我不打烂你这张刁蛮小嘴!”春灵揪起他的衣领,扬手又是一耳刮子将他打得满地直翻。
见东方辽奄奄一息滚不动了,夏灵这才扬手制止春灵,负手走近,捏紧了他的下巴、撩起对方一对眼皮,锐利目光仔细凝视着那对瞳仁。
“青的!?”夏灵蹙了蹙眉,惋惜般摇摇头:“小公子当真有几分骨气,龙种传给那位软弱的大哥,你是不是心里很不甘?”
东方潜疼得都要睁不开眼,两边面颊烫得似火在烧:“……关你屁事!”
春灵又是一拳抡到眼前,东方潜身子骤时一颤、双眼紧紧闭上。
硬拳迟迟未落,他再次睁眼,只见春灵一把粗壮腕骨被夏灵看似轻松地捏在两指里。
夏灵还笑着,松开掐住东方潜脸蛋的老指:“好,我也不喜欢浪费时间,告诉我,你那位龙种大哥呢?”
还不待东方潜开口,秋灵描上邪魅红纹的老眼瞇了瞇,冷不防挥出一爪赏了他一记耳刮子,尖锐的甲面划破稚嫩面颊、立即浮现几道血痕。
“你发什么疯!”东方潜被他几人一来一往打得两眼发晕,不甘示弱咆啸出声。
眼见一巴掌又要打到眼前,夏灵截住秋灵充满恶意的手,凑近东方潜面前,勾了勾老迈唇角:“小公子,得罪了,他只要见到‘这张脸孔’都是这副脾气的。”
这张脸!?
东方潜闻言更懵,自己都不曾得罪过四季门,更遑论他的“最美”,这四个人到底跟他们这张脸有什么血海深仇,半句不说明就是先揪着打!
春灵皱起两道粗黑眉毛,显然十分不满夏灵的多事:“你听不出他这口气像谁吗?”
“据闻濂门这对兄弟感情十分好,逮了他,你还怕龙种不出面吗?”
“呸!”
打不过对方,嘴还是有用处的。
一听对方目标紧锁东方辽,东方潜再也忍不住,一口唾沫滴汁不漏全吐到夏灵面上:“龙种已经走了!”
春灵秋灵见状笑出,“谁让你多事,享受了吧?”
“小公子,龙种究竟在哪?”夏灵抿抿唇掏出白帕抹去脸上唾液,笑容森寒了几分,“我不是太有耐心的人,快点说出来,你还能少捱些皮肉疼。”
“我不知道你──”
话还没说完,夏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掐上他的咽喉,高高朝天腾起、再往地面用力掼去,眼睛眨都来不及眨,一瞬发生。
东方潜脆弱颈骨受到重击,痛得一阵头昏眼花、眼冒金星。
夏灵扭扭腕骨,唇际笑容森寒更甚,沉沉一声:“我再问一次,龙种呢?”
小小的东方潜根本禁不起他这一摔,眼里瞳仁频频上吊、几乎就要晕死过去,哪还说的出什么龙种不龙种。
冬灵一直没靠近众人,紧闭双目在四周沿途摸索,溃烂的眼下横挂两道疹人深色,颧骨突出、双颊凹陷,带勾的尖鼻不停皱了又皱,似乎在探询些什么。
见东方潜死咬小嘴不愿哀号,夏灵瞇了瞇眼,扬手抽出一旁士兵腰上长刀,不怀好意地笑:“听说你师父将你视为得意门生、教了不少东西,我也想看看你被人挑断脚筋爬到面前,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长刀滑出一道疹人寒光,他说着就要将刀口往东方潜的踝处直欺,满脑子犯晕的东方潜根本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位师父,只觉阵阵恶心自胃里翻涌而出。
“不要!”
东方辽再也按捺不住,火红的小小身影窜出花房之际,被一直徘徊附近的冬灵一把揪住。
“啊啊啊──!”
东方辽的出现没能稳住对方狠劲,一刀斩得东方潜脚边血肉模糊,痛楚让这个小小身影在地面狂窜不止。
挣不开冬灵有力的箝制,东方辽只能放声呼喊:“潜潜、潜潜!”
“好香……好香……”
冬灵凑鼻往他身上深深一吸,这正是他刚刚一直闻到的香味,像头野兽居心叵测嗅着手上猎物,带着侵略性的温热鼻息混着浓浓药草味包围东方辽周身,让他只能不停地瑟缩自己小小身躯,不敢反抗。
留恋难舍的表情让一旁士兵忍不住压低脸上怪异表情,早闻去岁开始,四季门变得异常诡异,本以为只是人老了、脾气就难伺候,现在见到眼前这一幕,教他一伙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恐惧爬满绝美的小脸蛋,更显楚楚可怜,在秋灵瞳孔里化成怨恨,忍不住扬鞭狠狠扫出。
冬灵虽然瞎了,然而不影响他对身边事物的敏感,就在鞭影呼啸窜到身边之际,飞快松开攫住东方辽的那只手骨,旋身提腿掠开,蹙眉沉沉一声:“作甚?”
鞭影自两人分开的中间扫过一瞬,落了空。
秋灵眨了眨一对老媚眼,冷笑也道:“我的坏习惯。”
夏灵举步往东方辽靠近,捏紧他柔弱无助的小脸蛋,冷冷目光细细盯着那张小脸上一对黑眸。
美丽的左瞳深处,隐隐绽出丝丝难以察觉的赤光。
夏灵这才满意笑道:“濂门有后,孪子一双,独眼色目,一赤一青……龙种,我们终于等到你了。”
东方辽止不住全身轻颤:“潜……潜潜才是龙种,你们不要伤害他。”
地面上的东方潜昏昏沉沉低喃:“……辽……辽……”
不要说……不能乱说……
这些人会杀了你的!
春灵眉头皱了皱,扬腿毫不留情踹了足边的东方潜一脚:“不是说长子才是龙种?这家伙分明就是青眼的夭子呀。”
看见宝贝弟弟又在地面滚了好几圈,东方辽都要急疯了,泪水不经意滑出几滴:“是真的……他、他身上有龙镯,镯可以证明他就是龙种!”
夏灵狐疑盯着他满面惊恐,努努嘴示意春灵上前:“检查看看。”
春灵足尖拨过地面幼小身躯,果然见东方潜攒死一只衣袂不肯松开。
秋灵皮鞭再次飞扬而出,舔过价值不斐的一截红袖、划破衣料,露出深深一道皮肉绽开与铜环。
春灵粗鲁拽起戴着铜环的手腕检视:“哟!还真的是龙镯……还有一个凤镯呢?”
“他是龙种……那这小子就没用了!”秋灵扬唇一笑,长鞭再度扫向楚楚动人的东方辽。
秋灵鞭法天下闻名,准度与力道皆能运用自如,长长皮鞭在他手上恰似有了生命一般,鞭尾呼呼窜至面前,一把卷过小儿细细脖颈,振臂一抛,东方辽剎那滚出数尺远。
冬灵蹙眉:“我喜欢那个味道!”
掠步欲出的身影让夏灵眼捷手快拦下,嗤鼻哼过一声:“他现在身子里住着一个女人,你别跟他抢,发起疯来很吓人。”
秋灵媚着一张老脸缓步来到东方辽跌地不起的身边,靴尖挑起那张好看的小脸,怪里怪气挤出笑意:“我最痛恨女人长得比我好看……更讨厌男人生得这么一张教人妒忌发狂的脸蛋!”
收起长鞭,他扭着腰肢贴近身旁的一名士兵,瘦如枯骨的五指滑过士兵铁铠、滑过不该触碰的禁地,碍于上头命令与他的长鞭,士兵只能隐隐颤抖,不见丝毫反抗姿态。
秋灵满意欣赏对方脸上困窘,冷不防抽起他腰上长刀又回到东方辽身边:“你放心,我们不是来杀孪子的……只不过我想留下你的四肢,你应该不介意吧?”
虽不似东方潜被人好好伺候过一顿,不过这阵天旋地转已经让柔弱的东方辽有些吃不消,想反抗也叫不出口。
秋灵手中的长刀绽出让人胆寒的光芒,猛地阵阵轰炸声响骤然自四周窜起、引起大地阵阵跌荡。
数十人的兵队转眼被炸飞不少,秋灵手上锐利锋芒被吓得逃窜的士兵给撞偏方向,一刀挑了东方辽的左踝脚筋,尖嚎嘶吼被混乱人群淹没,他痛得刷白一张小小脸蛋、沁出涔涔汗水。
“废物!”面对不停冲撞的人群秋灵骂了一声,再次抽出腰间长鞭挥扫人影。
夏灵瞇眼望着眼前混乱,吃吃笑了起来:“等了一晚上……为的就是这一刻啊!”
炸响轰开沉寂黑夜,四人定定立在原地、目光仔细搜寻眼前每一寸闇黑夜空。
“辽……辽……”东方潜在地面被踢了几回总算稍稍清醒,自一堆杂乱奔逃的粗壮小腿里,看见不远处疼得几乎晕厥的东方辽。
他还来不及爬得更靠近些,只感觉被人狠狠踩了一脚,痛得他哀嚎再起,差点昏死。
听见他的嚎叫,东方辽勉强撑开眼皮,无声喃喃含在嘴里:“潜潜……”
见他一脸惨白要死的模样,东方潜再也顾不得其他、死命想往他更靠近,不料自己下一刻便被人快速揽腰而起。
“放开我!辽、辽!”东方潜挣扎扭动,试图逃离腹上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
“别叫!”
“起叔!?”东方潜认出了手臂主人的声音,心头升起一丝希望:“辽在里面,快回去救他!”
“水门叛变了!”闻人起揽着东方潜,矫捷地在重重炸响与人群里潜行,“聂宁跟四季门合作、卖了咱们十二门!”
东方辽的身影在眼里愈来愈遥远,东方潜急得都要发疯:“我才不管谁叛变,回去救辽、快用你的云符回去救他!”
“来不及了,外边都是兵──”
喀……喀!喀!
闻人起话未落尽,天现异象,闇空里跌落一颗爬着几道耀眼细丝的黑岩在地面滚动着。
他眉眼一蹙,忿忿低咒:“该死!此时我旧伤未复,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起叔,我求求你回去救辽……我不能丢下他!”
“潜潜,这都是水门害的,你不要怪起叔不中用!”闻人起眉心一夹,扬手便往他稚嫩颈后重重击落。
重击让晕眩的东方潜眼前瞬间浮现那头兄长凄凉的倒地不起,耳边似乎还能听到他在那头声声呼唤……
潜潜!
“辽……辽……”
恍惚间,东方潜脑海里,仅剩与自己相似的一张柔和脸庞,再下一刻他双眼一吊、缓缓闭上眼。
闻人起顺势攒稳怀里幼子,蹲低身形将自己隐藏在人潮里疾速潜行,掠步上墙、逃出了濂门。
场面混乱过了半晌,除了逃窜的士兵东撞西窜之外,四灵未见还有其他人出现。
夏灵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喝一声:“快找龙种!”
几乎陷入昏迷的东方辽垂着半眸,眼睁睁看着东方潜离自己愈来愈远,气若游丝喃喃低念:“潜……潜潜……不要……不要丢下我……”
不要丢下我啊……我不要死在这里、我不要!
为什么是我……阿爷……冯叔叔,救救辽儿,我不想死……救我……
谁来……救救我……不要丢下我……
又被人踢了几脚,在地面滚过几圈,东方辽再没有任何意识,绝望又无奈的阖上一对眼眸。
“龙种呢?”
好不容易挥鞭扫开了碍事的士兵,四人找不到原本该在地面上的身影而暗自气结。
从天而降的黑岩似雨林般愈压愈低,空气中倏地扑上一股诡谲臭味、弥漫所有人鼻间。
当黑岩来到所有人头顶不远处之时,细细的耀眼缝处迸出道道火光,成了一颗颗带火落石,跌至屋瓦、滚落地面。
火苗滚过之处很快燃起道道火浪直袭房室,末冬的寒冷被烧出一院炙热。
空气中,奇异臭味不停漫延,让四灵忍不住蹙眉掩鼻,几颗碎石滚落地面受到撞击,缓缓滑出炽热亮眼的暗液,滚烫液体爬过的梁木残檐纷纷窜出大量火苗。
思索片刻,为首的夏灵狐疑用靴尖碾过面前一颗带火落石,灼热液体一沾上华贵的靴头便窜出火苗,让他忙不迭在地面用力捻过几下。
“糟!那老头追来了!”夏灵蹙眉望天,咂嘴忿道:“今天先撤!”
“我不撤!”秋灵振鞭一挥、卷起地面沙尘飞扬,他可没忘记今天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出现在这里,更没忘了地上那张还未死透的可恨脸孔。
“想死别拖着四季门一起,你活够了我可是还没!”夏灵不由分说掐指扣上他提鞭的腕骨,猛力一拽、强行拖着他掠步上檐:“快走!老家伙不是好惹的!”
似雨袭来的火石很快让后院的几间房室陷入一片火海,连带附近相邻的几处宅院也逃不了纷纷起火燃烧的噩运,所有士兵早已吓得夺门而出,徒留东方辽一动不动倒在原地。
火光落在他周身,映得惨白小脸多了几分暖色更为动人,鲜血顺着踝处伤口汩汩流出,他早已昏死过去。
被拖着离开的秋灵瞪着地面那条身影心有不甘,反手挣开夏灵箝制,振鞭打飞自天而降的炽岩往东方辽方向弹去。
岩石精准跌至东方辽身边不远处,薄脆表壳禁不起这一来一往的撞击而破裂,迸出的灼烫液体燃起一朵朵活力火苗、直爬东方辽衣摆。
“呵呵呵……谁让你生得这么一张脸,天生就注定不该活得长久。”秋灵见状露出满意笑容,掠步离去,消失在茫茫暗夜里。
辛酉年,朝庭百官接连惨遭莫名杀害,其手法诡谲多变、闻所未闻。
大理寺连同刑部多番彻查,分析此等恶行乃建朝之时所创之异族鹰犬所为,内忧外患之际,当朝不容再有此等叛变之行,特命四季门雷厉风行剿清其异族十门。
圣人恩宠,四季门虽为十三门之一,然一心效忠朝廷不愿与之为伍,两百余年来从不生二心,又于肃清谋逆之徒有功,得升格为良民。此后进出各大小县城不需提前汇报、不受监视,得任各行各业,享有良民一切权利。
异族水门,迷途知返悬崖勒马,成为剿清十门最大功臣。得贬贱民,所有家产充公、过往前嫌不再追究。
其火门一族早已迁居它国并按时对朝廷贡献财力,于多次战役中提供纾困,断定与今日之事无关。
余十门;以濂门为首,朔门、海门、雷门、霞门、云门、珠门、风门、冲门、月门,门下所有受过训练之鹰犬皆得问罪待斩,遇逃逸者当下立斩,不得纵放。
其未经受训家眷皆贬奴籍,世世代代供人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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