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躲世间于世间(二)
离开百里村的江小曲全然不管天色将暗,钻进树林后,一声不吭地领着聂凡往深山里前行。
一开始的山道还算好走,一个时辰后聂凡便发现山路愈来愈窄,甚至渐渐的,连人踩过的痕迹都没有,脚下半身高的杂草丛生、寸步难行。
又过了一个时辰,两人踩入一处深山老林。
老林深处或许有水源,林里流萤飞梭,青光若隐若现飘摇于黑暗中,头顶老枝茂密、掩去了星辰,难以辨认方位。
聂凡听着前方的脚步移动有些拖行,推断江小曲似乎带着几分吃力在前行。
颠簸的步伐没让他稍稍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几分,对方难得释出紧张的氛围,让身后聂凡不由得跟着紧绷。
上回毫无预兆给人拖去抢了船,这会也不晓得在躲什么,一路上除了爬坡牛喘,也不见他开口吭声。
“这是往苏州的方向?”
江小曲喘了两口:“不是。”
聂凡也想不是,掐指凝神感应附近水域,确定他们一直在往别的方向前进才开口问的,不过既然不是又为什么要死命的爬?
“你上哪?”
“找船,不然你带我游着到苏州吗?”
一听对方目标又是船,聂凡足下顿止:“我不要再抢船了。”
江小曲回头失笑:“这种地方还能有船让你抢吗?”见他定在原地不动,催促一声:“跟上,云门的人很快就会追上来。”
“为什么不让云门的人送你到苏州?”这问题真是让聂凡百思不得其解。
江小曲努努嘴,虽然答应老周要重新认识水门,可自问实在没打算跟他掏心掏肺的建立良好关系,四两拨千金地撇开话题:“这个问题,等我承认龙种你再来问我。”
聂凡并不反对他的决定,扪心自问也不能接受这种主子,硬逼着他嘴上承认却走着一路歪风,的确不是什么值得让人颂扬的好事!
“我觉得你这个提议很好。”聂凡诚意至极。
“……”江小曲被他直白态度燃起心头一把火,虽然不想当龙种,但是对方这死样子真是让人见了就火冒三丈,忍不住瞪向那条在荧光处缓随的白影:“你不是想找龙种?”
聂凡三两步来到他身后,定定也道:“我也说过并未希望你就是龙种。”
江小曲白眼翻过,“嗐,你这说话方式到底从哪学来的?气死人!”
“你生气?”
“我还能不气吗?”
“为什么生气?”聂凡真是不知道自己话头都顺着他的意思走,这歪主子还能不高兴些什么?
“你……”
这死人脾气究竟像谁?聂宁吗?
聂宁有这么招人嫌吗!?
江小曲没好气挥了挥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为什么要找龙种?”
聂凡顿了顿,别开目光:“这个问题,等你承认龙种我再回答。”
见过比主子还嚣张的部曲吗?
聂凡肯定就是那个混账王八!
江小曲实在气极,只是一想到对方又不晓得会接出什么气人的直白,小祖宗破天荒的想不到词儿骂人,最后仅示威性吼过一声:“不问就不问,我也没兴趣!”
聂凡不知道他不爽些什么,不过见他一跛一跛往深林里行去,想起那只脚是为了什么而受伤,这还是头一回除了路葵之外,有人愿意替自己站出来。
摸摸颈边被竺昊天划出的伤口,聂凡淡声也问:“为什么要救我?”江小曲未答,他思索片刻,叹了口气又问:“你……为什么要救一个叛徒?”
他语气里夹杂一丝难以察觉的情感,听在耳里好似苦涩、又像酸楚,让江小曲再一次想起自己答应老周的事。
江小曲靠上一棵老木轻喘,扭头望他:“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聂凡微微蹙眉,目光里有些说不清的情绪,淡淡扫了他一眼便超身而前。
“……”江小曲是真没想到他会有这等反应,我就酸个两句也不行!?
不要忘了你是个叛徒啊混账,真要爬到主子头上来威风?
又往前踩了两步,聂凡淡淡声嗓传来:“就跟不想承认龙种一样,你若不想说,我也不会多问。”
“……”
江小曲实在后悔自己应了老周的请求,看看这个死样子,水门到底有什么值得重新认识?
虽然水门不值得重新好好认识,不过闷葫芦装模作样的确欠人教训,江小曲瞇眼瞪着他的背影,没忘了自己出村前立下的伟大志向──
这次出村要没拆下你的假壳,我江小曲三个字从此倒过来写!
“你这身傲气跟聂叔叔还真像……”
作恶心态又起,江小曲唇边泛出不怀好意的笑,一拐拐跟上前头身影:“不过我实在没料到你可以为了一个下人做到这等地步,连男人都不放过!”
聂凡让他一句戳中心窝,蹙眉回头:“路葵不是下人,她是我的亲人。”
江小曲真觉这个装模作样的叛徒实在恶心,一脸不在乎地哼哼笑开:“聂叔叔教出的好骨气,堂堂水门传人,居然把火门的奴当成自己的亲人。”
聂凡对他突来的转变有些反应不过来,之前龙种再怎么歪也不曾奴啊奴的挂在嘴边,现在语气里这等鄙薄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想怎么样?”
江小曲凑身上前,一指划过聂凡唇际:“不想怎么样,就是觉得你今天亲得我不怎么高兴,想说说你罢了。”
虽然今天给人冒然偷袭有点吓到,不过龙种可没把那种唇贴唇的小技俩放在眼里,他是歪的、是水门的主子,没道理扳不倒假正经的叛徒。
“……”聂凡回想稍早的恶心感,浑身尽是被人羞辱的气愤颤抖:“你别过来!”
江小曲见他淡然情绪又不见,正得意自己下对注:“有什么关系,你今天不是还挺主动的,现在这里也没别人,要不……让我来教教你?”
聂凡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开口要再一次,一只手紧紧抵在两人之间:“离我远一点。”
“别这么见外嘛,今日在起叔面前我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江小曲愈玩愈上瘾:“水门是龙种的部曲,你不是一直想找龙种?”
聂凡瞪着他,从牙缝挤了几个字:“你是吗?”
“这个问题你不是早已经知道答案了?”刚刚给人赏了几记硬梆梆的板子脸,江小曲现在扳回几成赢面实在得意。
“……我没想过龙种会是你这种样子!”聂凡开了眼界,歪龙种没有最歪、只有更歪,两手愈扒愈紧、愈来愈不象样,让人直想一把拧掉他脑袋!
不过气归气、想归想,这头龙种再怎么歪也还是自己的主子,聂凡除了死死抵抗再没有任何其它动作。
大抵是能从周身闪过的荧光见到对方眼底杀气腾腾却没见他破口大骂或伤人,江小曲恢复了点正经:“为什么不还手?”
“你受得住我还手吗?”聂凡气极,不过声嗓还是温温低沉、极为讨人耳朵欢心。
江小曲闻言心头满满好奇与不解,松开自己攀在他身上的手:“你真能为了龙种什么都做啊?”
聂凡别开脸,语气里有一丝厌恶:“我现在更希望你不是他。”
江小曲闻言笑着摇头,径自往前走去:“算了,你跟我过来。”
主子骤然收兵,聂凡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
“咱们来个交易……”江小曲心怀不轨回头笑了笑:“虽然不懂你找龙种何用,不过咱俩现在是在同条船上,你帮我、我自然也会帮你,只是在那之前,你得先为我做点事。”
流萤飞过江小曲面上,映得右瞳里那抹青光熠熠生辉、看得聂凡心生不妙,这抹笑容怎么看就怎么危险!
脑袋里是路葵一直叮咛的话──‘这个江小曲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人心隔肚皮,公子千万要提防点。’
聂凡顿了顿:“你要我做什么?”
江小曲舔舔唇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一些平常做不了的事……我想……我就是想啊……”
什么想啊想的,聂凡看着他频频上扬的唇角,头皮有点麻:“……什、什么事?”
“一些……不太好意思说出口的事……”大约是感觉到自己脸上过份贪婪的嘴脸,江小曲伸手抹着脸,有些羞赧:“只能找你,平常起叔不让的……”
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事只能找他?
闻人起又为什么不让?
聂凡愈听心愈凉、手心狂冒汗,今天江小曲一度挣扎,让老实的聂凡一度误以为龙种还有救,可方才一次次撩、这些话一句句说,怎么听都不对劲!
虽然很难理解这位龙种究竟有多喜欢男人,不过普天之下能帮他完成心愿的,只有这头歪龙种!
东转西绕兜了一圈,聂凡最后只能再度投其所好,揉着皱得发痛眉心:“不用说了……我答应你就是……”
“嗳?我还没说你就知道我想什么?”
江小曲微微一愣,没想到几回相处下来,自己跟叛徒是真的有默契,还在想着该怎么开口才能让自己的目的听起来不那么下流,结果对方居然直接省去他的烦恼。
他分毫未觉聂凡那对目光里势如破竹的决心,眼皮才眨过一下,清雅檀香已经扑到面前,还没反应过来,一对薄唇小嘴已经被聂凡衔入嘴里。
江小曲瞪大眼:“……”
混账!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修长有力的五指紧紧直扣江小曲脑后,他不停推搡聂凡,开口想大喊又让对方趁虚而入,钻进直接又教人招架不住的攻势。
“……”
不是!不是!
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你又误会我了!
聂凡双目瞪得比他还大、目光里透出坯刀力道,拧紧一对眉牢牢瞪着他。
同一天被同一个男人莫名其妙亲了两回,江小曲简直不想活了,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他怀疑自己两只眼都要让对方眼里的刀给戳瞎!
与几个时辰前不同,聂凡这回吻得又深又强势,把歪龙种吓得一股羞耻油然而生。
“……”
你个死叛徒……这、这这熟练的侵略是哪里学来的!?
江小曲自认是条铁铮铮的汉子,自然是不会屈服一个大男人的深吻。
心里是这么想,不过这两片唇长在脸上二十年,平日只负责撩撩人、称职当张蜜糖嘴,前前后后才给人碰过两次……
偏偏还都是同一张该死的嘴!
清雅安抚人心的檀香混着次次撩逗的交缠,令人有些理不清头绪,唇瓣交迭摩挲的酥麻让挣扎渐渐失去力道,喉间轻轻滚出令人脸红心跳的低吟。
蓦地,聂凡松开手,两人忙忙分别往各自一头扭过,阵阵干呕还不够,还要附上一阵呸呸乱咳再把嘴给用力抹又抹、擦又擦,好似非要给蹭掉一层皮才甘心。
“该死的混账东西!你搞什么鬼!”江小曲抢先一步呸完,用力搧着自己沾上的檀香,发誓这阵子要再闻到这股味儿都要做噩梦。
“高兴了吧?可以了吧?满意了……呕呕……呕……”聂凡骂输小祖宗,再看一次歪龙种都想吐。
“你……我……”江小曲一阵发晕,又气又羞:“……你不要老是会错我的意思!我对男人没有兴趣!”
“我也没有!”
黑暗中,聂凡松了一口气,“你说喜欢我这种……我以为你……”
支唔半天,老实人实在说不出这等害臊之事,果断跳过令人想砍下脑袋洗一洗的荒唐回忆。
“你好意思怪我!明明就是你……”
老周的话突然钻入脑海──‘你要再不改改这张嘴口无遮拦,总有一天会吃亏的。’
“……”
江小曲实在气结,没想到今天是栽在自己平日那见人就想撩逗两下的坏习惯上,涨红一张脸重申:“我慎重警告你,要再亲我一次,你这辈子就别想从我口中听到我承认什么!”
聂凡理直气壮:“你应该早点说的。”
江小曲简直难以置信:“你还敢怪我!?”
我才是受害者啊!
老实人再度果断转开话题:“……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跟我去剿贼窟啊混账!”
不知是真的火还是要特别声明自己真的不喜欢男人,江小曲这回毫不掩饰、用尽丹田之力把自己的邪念给抖出来。
这龙种当真歪得不象样,不止抢船,他还想剿贼窟满足自己私欲!
“偷抢拐骗不行!”聂凡想都不想一口拒绝,道出一句有几分聂宁味道的话来:“水门不做此等下三滥之事,云门怎么会把你教成这样?”
“……你好意思教训我!?”
若不是你老会错意,我需要讲得这么直接明白?
江小曲是真怀疑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濂门有这样的部曲究竟是福是祸?
不过龙种歪惯了,这点小事不放眼底:“不抢也成,银子、女人、美酒、奇珍异宝……我样样都喜欢,你有什么?”瞪过他一眼,江小曲铿锵补上一句:“我不喜欢男人,你千万别拿自己当筹码!”
聂凡比他还理直气壮:“我没有这些东西。”
“没有你倒是想办法去生一些出来呀!”别动不动就要往我这头亲啊!
老实人有疑:“怎么生?”
“……”
江小曲自问自己是真的很少发火,不过对上这位老实人,他胸腔里总有一股无名火想要往外头窜。
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算了算了,那你有什么其它的没有?家传之物、债权书……地产虽变卖不便,不过我也能接受的。”
“只有我。”老实人傲然。
又一句炸得江小曲白眼直翻:“你这脸皮倒是出乎我意料的厚啊!”
老实人见小祖宗不满意,只好认真的思索了一会:“我可以……做很多事。”
江小曲气得全身直颤:“混账……”
江小曲以为这已经是聂凡最终极的手段,没想到老实人满心赤诚还没发表完:“我有忠诚、护龙种的心。”
“……都是些什么跟什么,一点都不值钱吶!”江小曲白眼翻过,忽然有些同情护主心切的路葵,不晓得她跟在这颗石头脑身边,到底都受着什么样的委屈。
聂凡顿了顿,想起自己这些年都是靠着符夭救济才能安然存活,一时间还真是拿不出半点龙种感兴趣的玩意来:“我……可以送你到苏州?”
你也就剩这么点用处了!
江小曲心中暗暗嘀咕一句,勉强打起精神:“总之,你先带我去苏州,云门一有起叔的消息便会通知我,到时候你就可以知道路姑娘的下落……”
到时候我若没一脚把你踹开的话,我就一辈子给你当孙子、伺候你!
他在心中暗暗赌咒,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才会碰上这种部曲,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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