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
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 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地怦怦跳动。
白鹭洲预料得没错,池柚不该那么相信她的。
她最引以为傲的自控力, 永远都会在遇到池柚的时候, 轻易被池柚的一句话,一个表情,一个眼神分解掉。
她就知道。
从狂欢派对那夜之后, 她早晚会控制不住对池柚做现在这件事。
池柚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白鹭洲, 结巴着直接问:
“你、你、你要亲我?”
虽然白鹭洲只是问了一句“可以吗”,但池柚解读白鹭洲向来有九成九的准确。
“嗯。”
白鹭洲的目光缓缓下移, 停在了池柚的嘴唇上。
那里看起来很软, 唇舌触碰过去时, 应该也会感觉到甜。
“想亲你, 可以吗?”
白鹭洲的眼睛在夜色里凉得像一潭冰, 冰下有冬眠醒来的游鱼摆尾撩水, 一圈圈涟漪泛开,恍若酒吧里受音乐声波震荡的酒液表面。
她的瞳孔又变得很深,深到让人想往她眼底的幽渊里跃。罔顾生命, 罔顾危险, 抛下身前身后的所有, 跃下去。
死在她眼里。
或重生在她眼里, 轮回成另一条游鱼。
池柚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她抿住嘴唇,垂眼。
沉寂良久。
最后, 池柚没说可以, 也没说不可以。
她抬起了右手, 曲起自己的小拇指, 指骨在自己的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然后伸出去, 像是要和一个人拉钩起誓似的,用刚刚自己亲过的小指指骨浅浅地贴上了白鹭洲的鼻尖。
停顿一秒,向下落去。
最后,落在了白鹭洲的嘴唇上。
她刮了一下白鹭洲的鼻子,以示对她这种越界行为的羞怯与嗔怨。
又在行走过她鼻尖后,将指骨的终点定为她的嘴唇,满足了她的愿望。
尽管是间接的。
没有实质触碰的。
池柚的手指还在白鹭洲唇上时,白鹭洲便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白鹭洲握住了池柚的手,半阖双眼。
她知道,池柚已经在坚守原则与放纵随性之间,对她展露出了最大限度的放肆。于是她不再行进,缓缓地等待胸口的热潮褪去,压下酒意激起的其余非分之想,低下头,又温柔地吻了吻池柚的手指。
“谢谢。”
白鹭洲冰凉的嘴唇抵在池柚的指骨上,蹭着那里轻轻翕动。
“……已经足够了。”
说完,白鹭洲就松开了池柚,退回到刚刚的位置,平稳地躺下。
“我要睡觉了,你也睡吧。不用去沙发,就躺在床上,你放心,我不会再碰你。”
白鹭洲闭上眼睛,双臂卷着被子抱在胸前。
“今晚……很开心。谢谢你。”
——谢谢池柚这一晚说的所有话,做的所有事。
黑夜掩住了池柚烫红的脸颊,她糯糯地说了声:
“晚安。”
白鹭洲:“晚安。”
白鹭洲睡着得很快,大概道完晚安后两分钟,黑暗里就传来了她均匀变慢的呼吸声。
她确实很累,酒劲也在催眠,身边没有离开的池柚更是给了她等待已久的安全感。毫不意外,这是她这么多天来,睡得最香最沉的一次。
池柚也困了,可她还暂时睡不着。
她的脸还在发热,扯着被子背对着白鹭洲,缩在床边。仿佛尽量离白鹭洲远一点,就可以尽快平静下来似的。
心跳声在懂事地帮她数羊。
软绵绵的小羊从她心口的草原踩过去。
一只。
两只。
三只。
……
无数只。
池柚醒来时是中午了。
她记不太清昨晚自己是几点睡着的,折腾一宿,睡得有点沉。
醒来后,她下意识去找旁边的白鹭洲。可是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匆匆环视房间一周,白鹭洲的包和琵琶也不在了。
池柚缓了一会儿,下意识拿出手机,想联系白鹭洲。
打开微信,却看见白鹭洲已经在凌晨五点离开时给她发了消息。
白鹭洲:【今天学校请不了假,有很重要的工作,所以我先走了。抱歉骗了你,昨晚就是想和你多聊一会儿。】
白鹭洲:【不必担心,工作结束后我会好好休息。】
白鹭洲:【我在云州等你回来。】
池柚握着手机,发了片刻的呆。
她揉了揉脸,给白鹭洲回复了一句【记得按时吃药】。才退出去,蓦地想起来昨天好像还有一条来自柴以曼的未读消息,又点进柴以曼的对话框。
点开那条语音,柴以曼的声音从听筒里响起:
“算了,我还是一个人去吧。”
池柚向上划了一下,串联起已经记不太清晰的前文对话。
柴以曼:【明天下午温确就会到陵江,我们需要一起去和温确吃个饭。】
池柚在两个小时后回:【好的。】
然后就是这条语音——“算了,我还是一个人去吧。”
这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池柚回复道:【怎么了姐姐?】
这一次,柴以曼在没有报备的情况下,没有秒回。
池柚等了一段时间,见柴以曼一直不回消息,有点担心,于是直接起床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直接去柴以曼的房间找人。
来到柴以曼房间的门口,池柚轻轻地敲了敲门。
“姐姐,你在吗?”
会不会不在,有别的事要忙,所以才改变了行程?
正这么想着,门里却传来柴以曼的应答:
“门没锁,进来吧。”
门果然是虚掩的,轻易就能推开。
池柚走进去,看见柴以曼一个人站在坐在窗前的沙发里,食指和中指夹着眼镜腿垂在扶手边,另一只手正在揉眼睛,眉间似乎积累了许多疲惫。
池柚关好门,也走到窗边,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我看到你给我回的消息了,怎么要一个人去了,是不是有什么意外情况?”
柴以曼将眼镜戴回去,轻声说:“没有。”
池柚:“那为什么……”
柴以曼笑了笑,打断池柚:
“不急着说那个,你今天有空么?”
池柚:“有的。”
柴以曼站起身,“那我带你在陵江好好地玩一玩,来这么多天了,光顾着窝在酒店里处理那些麻烦事,都没去看看陵江的风景。”
池柚:“可下午不是就要去……”
“没事,来得及。”柴以曼拿起外套,回过头看池柚,“今天你的这半天时间,就留给我一个人,可以吗?”
池柚微怔:“你……”
柴以曼:“我只要这半天。”
池柚感觉到了什么,但她捉不住那种莫名的预感。
“……好,我和你去。”
她看不清那预感,但那预感递来一丝讯息,叫她无论如何,要答应柴以曼这一次的请求。
柴以曼和池柚下楼,借了剧组工作人员的一辆车,开着车,开始绕陵江游玩。
她们先去了陵江的特色餐馆,吃了一顿异常丰盛的午餐。柴以曼点了起码7-8人份的菜量,眼花缭乱地摆满了圆桌。
接着柴以曼又带池柚去了有名的几个景区,现在不是旅游旺季,不用排队,人也少,她们可以慢慢逛。
于是逛了奇石嶙峋的砂石滩,坐了横渡陵江的游船,还爬过一座开满鲜花的小山丘。
逛完景区,柴以曼又带池柚去了电玩城,一口气买了八百个币,拎着沉甸甸的一筐游戏币,将电玩城里所有项目都玩了个遍。
池柚玩的时候,柴以曼就握着竹筐把手,静静站在她后面。在池柚为了玩赢一把游戏都出了细汗时,笑着问她:“好玩吗?”
池柚说好玩,问姐姐你玩不玩。
柴以曼摇摇头,说,我看你玩就好。
满满的行程进行到下午,柴以曼又带池柚去吃了陵江的路边摊。炸淀粉肠,烤肉串,薯塔,但凡池柚多看一眼的食物,她都买下来,拎满双手。
她们带着路边摊买来的小吃,沿着陵江河岸线散步回酒店。
就像她们头一次相亲见面那样,吃过饭,一边聊天一边慢慢走回去消食。
走到那晚柴以曼曾抱过池柚的地方时,池柚见酒店近在咫尺,感叹一句终于到了。
柴以曼却停住了脚步,说:“我们再在这里待一会儿吧。”
池柚也停住,回过头,“好啊,那我们在那边石阶上坐会儿,吹吹风。”
柴以曼:“嗯。”
两个人在陵江边的石阶上坐下来,池柚吃着手里的薯塔,柴以曼支着下巴,望着江面不说话。
等池柚吃完最后一口薯塔,柴以曼放下胳膊,看向她。
“小柚子,我想和你好好聊一聊。”
这样的开头,总是预示着一段重要对话的发生,难免惹人紧张。
再加上今天的柴以曼已经给了池柚很多不寻常的预感,她们好像都明白,有什么转折点要到来了。
池柚坐正了一些。
“姐姐要聊什么?”
柴以曼打量着池柚,又笑了一笑。
“看你这表情,真是容易叫人误会,你还挺在乎我的。”
池柚自然地说:“我们现在至少也算朋友,我在乎你,很正常啊。”
柴以曼的脸色却黯了下来,“果然,目前为止,我们还只是‘朋友’。”
池柚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句话。
“你很善良,但有时候你的这种善良,带来的也不全是好处。”
柴以曼很轻地说。
“会遮住人的眼睛,迷惑住人的理智,让人老是忘了去看一看,藏在善良背后的真实想法。”
池柚欲言又止。
“……我看今天的天气不错,外面路上的车也少,要不,你今天就回云州去吧。”
柴以曼侧过脸,浅笑着看池柚。
“你放心,网络上的事我处理得非常彻底,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任何关于你和我的风言风语出现,你的生活不会受任何影响。”
这几句话表面听起来普普通通,但仔细回味“非常彻底”“从今以后”“任何影响”这几个字眼,又隐约可以察觉到柴以曼的异常。
池柚皱了眉,“你是……什么意思?”
柴以曼也不绕弯子了,直言道:“昨晚白鹭洲来找你,你先跟她坐车走,然后又回来,之后直到凌晨,白鹭洲才离开。这些,我都看见了。”
池柚愣住。
“别担心,我说这些,不是想向你追责,或是质问你什么。”
柴以曼别过头,看向石子路面。
“让你回云州去,更不是赌气,闹别扭之类的。现在这个决定,是我一晚上没睡,认真思考过后做出的。”
池柚:“决定?”
“想了很久,突然就想明白了。其实……这些天来,不是你在遵守和我的三个月约定,而是我一直在用这个约定,捆着你。”
柴以曼说。
“哪怕明明知道真的没有什么希望,哪怕很清楚,你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白鹭洲,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没有一个阶段,会是我。”
柴以曼轻笑了一声,满是自嘲意味。
“之前总觉得,反正也没喜欢上你,这三个月争取一下又能怎样。你选择我最好,不选择我,我也没什么损失。我告诉过你吧,我不甘心随随便便地放手。”
池柚:“那……为什么现在……”
“可我也告诉过你,虽然现在还没有喜欢上你,但我对你的好感,正在和你交流过的每句话里面慢慢累积。我害怕,怕这些‘好感’最后累积成了‘喜欢’,却发现,其实咱们两个人的开始是一颗枯死的种子,根本开不出花。”
柴以曼抿了抿嘴角。
夕阳的映射下,可以看出她今天没有在框架里多戴一个隐形眼镜,只是戴了框架。
“在明明知道我挤不进去的情况下,我不能……让它累积更多了。”
柴以曼低下头,摘掉了手腕上那串戴了很久的檀木手串。
她将檀木手串还给池柚。
“在它彻底变成我的金属镣铐之前,我还是先自己把它摘下来比较好。”
她勾了下唇角。
“不用对我感到抱歉,你可以认为,这是我在启动我的自我保护机制。”
池柚的鼻尖一酸,“你、你的意思是……”
柴以曼:“这三个月的约定,你不方便来叫停,那就由我来叫停。”
池柚:“……”
柴以曼见池柚迟迟不伸手,便主动拉过池柚的手,将檀木手串放回到了池柚的手中。
她的手离开时,指尖最后轻抚了一下已经被戴得温润的檀木珠子。
随之而来一声散漫的轻叹。
“好险,差一点,就真的喜欢上你了。”
池柚收拢五指,颤抖着攥住掌心里的檀木手串。
她心中的愧疚源源不断地涌出,快要把她的理智淹没过去。
“我刚刚说,你的善良会迷惑到别人。但我现在也想告诉你,可能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的善良也会迷惑到你自己。”
柴以曼缓缓道。
“你一直在坚持做正确的事,顾全所有人的感受,想让每一个人都过得开心。可是你自己呢,池柚?你把你自己放在了什么地方?如果我现在让你说出一个你最想对她好的人,你要用多久,才能想到你自己?”
池柚的呼吸一窒。
柴以曼:“为了顾全我,牺牲自己的感受,刻意忽视心里真正的欲望。我不需要你这样,我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如果我明明看到了你的压抑和煎熬,还要继续勉强着你……那也太残忍了,你说是不是?”
池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底漫上血丝。
“还有啊,你知道我昨晚在楼上看到你和白鹭洲在一起时,在想什么吗?”
柴以曼看出了池柚的情绪变化,于是换了个随性的坐姿,刻意让接下来的语气变得轻快起来。
“我在想,我怎么这么讨厌啊,这么两情相悦的两个人,怎么就因为我顾虑这个顾虑那个的?弄得你好像在为一个根本没什么意义的约定守寡一样,好可怜,你和她都好可怜。我怎么好像变成了小说里面最讨人嫌的那种恶毒配角呢?”
江边的太阳不知何时又下沉了一些,光影从柴以曼的鼻梁扫到了她的眼睛上。
“你说得对,我是一个优秀的创作者。一个优秀的创作者,一定知道在一段故事中,于合理的节奏里分配角色的到来和离开。只有主角有资格贯穿故事始末,对不对?”
柴以曼虽然在故作轻松地笑,但她声音里的情绪却坠得快要掩不住了。
“懂事的创作者,是不会让一个配角占据太多篇幅的。我现在,也该安排我自己这个配角下线了。”
柴以曼努力让自己的笑看起来更阳光、再阳光一些。
“怎么样,我的文学素养很高吧?在你的世界里,柴以曼,柴门雪,还是你能想到的,最好,最好,最好的大作家吧?”
池柚的眼泪终于顺着脸颊落下。
“对不起,对不起……”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已经给了我最大的尊重和善待。我很感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柴以曼站了起来,面对池柚。
“我从来不后悔,遇到了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如果再回到两年前,我还是会在书里面写下唐柠,还是会想要来亲眼看看,现实里的唐柠是不是和我笔下的一样美好。池柚,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成全了我,还有那一部我此生最难忘的作品。”
池柚哭得肩膀都在抖。
“要是可以,我希望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和白教授也是,我也想和她继续做朋友,还有宋七月,黎青。你们都是很好的人,我很想能和你们延续一份友谊。那个群,咱们就把它改成常用聊天群,不要解散了,好吗?”
池柚顾不上擦眼泪,忙点头。
“好,好。”
“那现在,就为我们的旧关系彻底告别吧。”
柴以曼向池柚伸出了手。
池柚想起之前好几次,柴以曼想牵她的手,她都没有允许过。
最后的告别了……
就……满足她,这么一次吧。
池柚便也伸出手,主动去拉柴以曼的手。
柴以曼却躲了一下,摇摇头,说:
“翻过来,手背朝上。”
池柚顺从地将右手翻了个面。
柴以曼将自己的右手,悬在池柚的右手上方。
一秒后,轻轻地落下。
她用自己的手背,轻柔地贴上了池柚的手背。
——她们之间,以此开始,以此结束。
——不必曾牵手,不必再牵手。
“时间到了,我要去饭局了,你也要回云州了。”
柴以曼释然地朝池柚微微一笑。
“再见,池柚。”
“……”
池柚泪眼朦胧地望着她,嘴唇动了又动,才让自己接上这一句:
“再见。”
道完别,柴以曼转身迈上台阶,孤身向酒店走去。
走过一层层台阶时,她恍然感觉,自己好像是在走过那本她写下的一页页书。
她曾踩着书页走向这个人,用两年的时间,从幻想走到现实。而现在,她踩着书页般的台阶,从现实退回去,再亲手一行一行地抹掉她所有不切实际的妄想,与已经丢失了名为“真心”的筹码、却不敢让任何人发现的赌局。
好险,差一点,就让池柚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喜欢上她了。
柴以曼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
再见。
再见。
我的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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