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花蔓拜服
采春坊。藏音阁。重新收拾过之后再开张,生意竟比之前还要火爆。
今天大厅上跳舞的是洛斯舞团里金发碧眼的美女,这些女人眼窝深,每个人眼睛都赛过本城人两倍那么大,堪称奇特。
一楼和二楼的雅座都坐满了,奉茶送点心的绿衣小厮不断来回穿梭。
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公子来到廊下,目光扫了扫里面。旁边却又一个妩媚的声音:“慕容公子。”他连忙侧脸,只见藏音阁的女老板凌筠,站在角门处冲他微笑。
“你可是个大忙人,送由我署名的请帖到你府上,竟然拖延到这时候方才见到你真人。”
慕容琼华哂笑:“只不知姑娘有何事吩咐呢?”
“我没有事情吩咐你。”凌筠说着,穿堂过屋,将他带进一条隐蔽的巷子背后的院落。初夏时分,天气渐渐炎热,但这个院子到处爬满了绿色藤蔓植物,刚一进来,扑面而来一阵清凉。
慕容琼华往廊下走,隔着碧纱帘,只见里面影影绰绰有一个窈窕的身影。凌筠挑开碧纱帘,他迈步而入。来到那人面前,慕容琼华裣衽低头微欠身:“原来是杨姑娘。”
静儿“噗嗤”一笑:“我就知道你能来。”请慕容琼华坐,又道,“公主姐姐有一件事,想要请回了巫族的花蔓做。考虑到花蔓在巫族的身份,思来想去,也只有在武林中同享盛誉的慕容世家子弟才能担当此邀请的重任。”
“公主亲口这么说‘慕容世家享有盛誉’这样的话了吗?”
“自然,我怎么会编出谎话来坑公主姐姐呢?自然,也不会骗你!”说到这儿,静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怎么样,沉寂许久的慕容世家终于可以重见天日,此时此刻,你的心情一定非常好吧?”
慕容琼华笑笑:“是,但具体名目是什么呢?”
“在洛城救楚王,并协助楚王斩杀张光德,又在惠州二次救下傅悦上将,在大破莫黑塔的战役中立下汗马功劳——这些还不够吗?公主姐姐说了,这些功劳都是由上将亲自认定,慕容世家的名誉也由上将亲笔撰文恢复,各府州县没多久都会收到傅悦府的公文,你们家族日后,行走江湖也好,哪怕求取功名,都没有任何阻碍。”
慕容琼华非常激动,眼睛都湿了,慌忙抹把脸,又笑起来:“多谢上将,多谢公主。这个,我……”嗫嚅了许久,方道,“但凡傅悦府有所差遣,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静儿交代完事情便秘密离开,慕容琼华又呆了会儿,依然单独出来。越霓裳在对面等着,一眼看到立刻奔上来:“怎么样,是公主秘密召见?”
慕容琼华将她拉到人少的地方:“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又是,又不是呢?”
慕容琼华带她回家中,收拾了行囊,骑马出城,路上才把藏音阁里和静儿的对话一一说了。
越霓裳却深锁眉头:“两代君王认定的事情,傅悦上将真的可以凭一己之力说改就改吗?我怎么觉得,这事还得经过皇上,由皇上颁发圣旨才真的算是平反?”
慕容琼华仰望天空,一番深思后回答:“霓裳,你相信吗?这未来熙朝的天下,必定会是傅悦上将龙怀璋执掌。太子和信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就是皇上,如今也压制不住他。”
“你说这话,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不,”慕容琼华截口否认,“我说这些都有依据,首先傅悦府独自为政,本身就有独立选官、制造钱币的权力,势力之大,前无古人。与此同时,傅悦上将本身还兼任尚书令,朝廷的政令大半也是经过他的手才下发到各级地方。所以,为慕容世家平反的文书不是圣旨,效力却等同于圣旨,影响力之盛也可见一斑。”
“但是,到底他还不是太子。刚才你说的这些,你是不是更应该这么想:权力越大,受到得猜忌也越大,从皇上,到太子,是不是迟早都会下手,让这一切消失?假如一切最后都变成那样,你现在还这么帮着傅悦府,慕容家坚持了近百年得平静就真的完啦!”
慕容琼华跳下马,在一块大石上坐下,皱起眉头,一言不发。
越霓裳跟至身边,劝道:“不管怎么说,你曾救过傅悦上将两次,抵消这样的恩情,他才为慕容世家平反。与此同时,我们总算完成了该尽的使命。现在回去,从此只专注江湖事,只做与权贵无来往的武林人。日后傅悦上将逆袭掌权也罢,或是大权还是顺位落在了太子的手上,都和我们没关系。”
“可是,如果最终还是太子顺位继承皇位,那么她……”
越霓裳二目如电:“她怎样?傅悦上将输了,她当然就要沦为阶下囚。有信王在,她自然不会死,但是落在信王手里,最终会怎样,那也只能看她的造化。”说到这儿,盯着慕容琼华纠结的眼神,越霓裳心痛不已,“说到底,还是因为她,你才一步一步陷入,到现在也不肯抽身。慕容琼华,你真的疯了吗?”
之后的路上,慕容琼华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真的疯了吗?”
洛城郊外初遇,他只该觉得那不过是容貌胜过寻常人一些的女子罢了,随后他也了解到她的身份:旧周公主,熙国公龙翔渊的二儿子龙怀璋的妾室。论及前者,周顺帝杨元成没死,揽月公主金枝玉叶,他不过是介草民;论及后者,龙怀璋本人为年轻贵族,文韬武略无不出众,一起义便掌管晋州军兵权,后来更是屡立军功一路直升楚王、傅悦上将军,权倾朝野。他怎么会喜欢上那样一个女子?又怎么选上那样一个实力强大到叫人颤抖的对手呢?
傅悦府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具体可以体现在他们所到之处,只要向驿馆出示傅悦府的腰牌,就可以免费吃住,停留得时间略微长一点,当地官员就会前来拜访,百般推辞执意上路时,驿丞还会贴心地为他们换上喂得宝宝的骏马。
连越霓裳都忍不住叹服:“当真傅悦上将不倒,跟在他身后,当真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可这到底是并不稳健,因此,慕容琼华越发心里沉甸甸。三天后,他们踏入云省。又走了整整一天山路,前方椰子树葱茏,已是南疆地界。
当地的沐府看到熙朝傅悦上将府的腰牌,当家人立刻开中门,亲自迎接贵客。当天晚上,南疆王遣来象辇,将慕容琼华和越霓裳接至南疆王府。休息一日,次日南疆王亲自召见。而在年轻的南疆王身边,赫然以王妃之姿出现的不是旁人,正是他们千里迢迢想要求见的人。
“花蔓!”越霓裳心直口快,脱口而出。旋即她认识到不对,急忙学着当地人行礼,口称:“王爷、王妃。”
花蔓一身盛装,一双描绘得十分魅惑的狭长眼睛笑眯眯的。王庭通译官请他们起来,越霓裳坐在慕容琼华身边,尽量规规矩矩,可是好奇心泛上来,简直塞了二十五只兔子在心里,百爪挠心般难受。
好不容易等到宴会结束,他们才被请到一个小厅。小厅外面有一泓水,水上长着各种颜色的莲花,小厅里面也是处处鲜花,繁华无比。
花蔓换了一件青绿色的长袍,娉娉婷婷进来。
越霓裳再也忍不住,奔上前:“哎呀,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回到南疆,不做圣女,反而嫁给南疆王了吗?”
花蔓嘴角挑起一抹笑:“事实显然就像你说的。”
慕容琼华接过她新泡的一杯茶,略沉吟:“南疆王府和南疆沐府一直在本地分庭抗礼,南疆王主动迎娶你,还是因为你是揽月公主的亲信吧?”
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被轻易挑开。
花蔓笑了:“我其实想告诉你们,一切都是因为我的个人魅力,让南疆王对我心摇神驰兼欲罢不能,所以才毅然娶了我。但实际上,王庭上下没有反对的声音,确实因为我的上面是揽月公主。”
“既然这样,一切就好办了。”慕容琼华将杨霁雪的事说了一遍。
“竟然只是这么小的事……”花蔓不由冷笑,“经我的手,可以拿出更好的东西,比如控制住南宫夫人,傅悦府从此真正成为公主的天下。”
越霓裳一听,忍不住反驳:“南宫夫人是个好人,为什么要对她下手,控制住她呢?”
花蔓不以为然:“权力面前,向来只有输赢,而无是非。”
越霓裳更不赞同:“即便是胜,也应该是光明正大的胜。”
“那公主已经是副妻,正妻不倒,副妻如何胜出?”
“那——”越霓裳噎住,半天方才憋出,“那就安分守己当那个副妻好了,总之,害人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假手我。”
花蔓点漆双眸精光闪烁,慕容琼华忙一挥袖子,将她们的目光隔开。花蔓的摄魂术对他没有效果,慕容琼华盯着她的眼睛,一直都很冷静:“王妃,霓裳不懂事,但道理说的是对的。我想公主也没有要害南宫夫人的意思,她派我们前来,真的只是为南宫夫人求取能够祛除脸颊上蝴蝶型斑纹的良药。”
花蔓奈何不了他,有点生气:“你们两个,都是无知之徒!”
慕容琼华笑了笑:“王妃,我没有资格去评判你现在的境遇。只是有一句话适合南疆人:不同的山头需唱不同的歌。傅悦上将不同于南疆王,可能你也见过他,觉得他温润儒雅甚好说话,但实际上,上将为人城府极深。越是城府深的人,大约,越是不喜欢身边的人竟然和他一样城府也很深吧?”
花蔓微微动容。
慕容琼华接着道:“我第一次碰到揽月公主时,公主比现在还要天真烂漫。当时顺帝在陵城,她在晋州,山高路远,鸟儿也难飞过去,她为全父女之情,毅然前往。景桓小王爷就是她在回来的路上生的,刚生产就遭遇张光德的军队,又是九死一生。旧周覆灭,论势力,她不仅比不上南宫夫人,连魏夫人、关夫人,都压着她,包括后来嫁进傅悦府的凝月公主;论才华,三岁识字、五岁吟诗的南宫夫人确实胜她不少;论心机,南宫夫人也不见得就比你我逊色,加上傅悦府里层出不穷的尔虞我诈——公主何以能一直牢牢抓住上将的心?便是我刚刚说的,公主从来都是一个天真烂漫的人。”
花蔓被说得低下了头。
“王妃,有时候,简单可以成为一切通达的保证。”
花蔓服了:“听慕容公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站起来,“你们随我来吧。”身姿婀娜前面带路,将他们领入药库。“自从嫁给王爷,我这儿的库存也大大丰富起来。”她从一个嶙峋的枯木雕成的架子上取下一个盒子,打开来,又取出里面两个圆肚白瓷罐。“这便是公主想要的祛斑圣药了,转交南宫夫人,早晚涂抹,斑痕定消,生完孩子之后啊,肌肤更加吹弹可破,端是神奇得很呢。”
慕容琼华接过来。
花蔓又问:“你要不要也带些什么给公主呢?”
慕容琼华脸腾地红了,连连佯咳:“我先出去了,你们有话你们聊。”
越霓裳最恼他这样:“明明就是痴心妄想,反而越陷越深。”转脸埋怨花蔓,“你会读心,所以了解他的秘密,能不能也为我想个方法,将他这个秘密从他心里彻底清除了呢?”
“爱生于内心,即便肉体死了,精神存在一刻,它便不会消失。”
“什么意思啊?”
“我不能让他改变真心。”花蔓凝目越霓裳一脸失望,“嘻嘻”一笑,“但我可以帮你在他心里加重一笔。”
离开王府,重新回到风餐露宿的日子。这一天,慕容琼华和越霓裳撒马至一片原野。天已经黑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越霓裳便道:“琼华,我们今天就露宿一夜吧。”两个人共同搜集了一些干草,铺在几棵大树连接起来的穹庐下面,又找了干柴,打了两只野鸡,洗干净,埋坑里烤熟,在挖出来撕着吃。
吃得差不多了,越霓裳问:“你渴吗?”
慕容琼华摸摸水袋:“噢,我这儿没水了。”
越霓裳递上自己的水袋:“喝我的,白天在小镇上刚灌的。”
慕容琼华不疑有他,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略加收拾,他和越霓裳说了声,侧身和衣而眠。没多会儿,一阵阵热意涌上来,又生生醒了。睁开眼,视野竟然一片模糊。慕容琼华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前景物全变了。
无垠的原野上,裂出了一条宽阔的大河,清澈的河水表面泛着涟漪,亮晶晶的向远处延伸。他突然站在一条船上,船忽地又靠了岸。几棵粗大的桃树错落有致,几间精致的茅舍高低有序,一个漂亮的女子斜卧在青青的草地上冲他招手。
慕容琼华看见一张魂牵梦萦的脸庞,满身的鲜血都冲到头顶……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将奔腾于身体内那一股热烈无比的力量释放出去,浑身舒泰,头脑这才渐渐清明。
蓦地,理智中跳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大惊失色,急忙翻在一边。转过脸,又是一阵恍惚。茅舍不见了,桃树不见了,大河也不见了,还是睡前的那片原野,头顶是几棵大树连接在一起的树冠。树冠下,干草上,不是那个叫他惊心动魄的“她”,而是越霓裳。
越霓裳随手捡过一件衣服,挡在身前。
慕容琼华瞪眼瞅她,半晌,用力一拍额头,把自己衣服穿起来,不发一言,解开马,上马飞奔。
越霓裳急忙也整理衣衫,上马追他。一连跑过去三个村子,直到傍晚,来到一座城池,越霓裳才在一家客栈的大堂找到他。
“慕容琼华,你到底什么意思?不管你现在怎么想,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这个样子,招呼不打一声,也不说以后要怎么安置我,是想不认账吗?”
慕容琼华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要我认账,该怎么认?我以为我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我慕容世家从上到下一百多口都将被灭门,你怎么算计我,考虑过我的想法吗?”
“你说什么呀?”越霓裳根本不懂,“谁让你犯罪去了,还十恶不赦?”
慕容琼华还苍白着一张脸,勉强又吃几口,丢下筷子,还是吃不下去。要了间客房,他决定好好休息一下。越霓裳跟过去,被他关在外面,无论越霓裳怎么敲门,他都不应。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一场欢好时那个人的音容笑貌。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慕容琼华再一次跳起来,打坐,练功,凝神运气一个大周天,脑海方才清净。但第二天一开门,越霓裳从门外跳进来:“琼华!”他腹部一热,那股热气蹿起来,那阵难以言喻的冲动又占据大脑。
隔日,他们进了乾都。
过去的这十天,整座城的运转还如他们离开时一样,各条街道人来人往,叫买的叫卖的,还有商家开门迎客的,都好不热闹。
来到傅悦府,杨霁雪当即命人将越霓裳传进来。拿到越霓裳和慕容琼华从花蔓那儿取来的药,杨霁雪高兴极了:“谢谢你和琼华。”让静儿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取来,“这是两把扇子,都是象牙做的,扇面均为苏锦双面绣,这把是连理树,这把是百年好合。刚好配你和琼华。”
越霓裳挺喜欢,但是,慕容琼华这几天一个字也没和她讲过,嘴上说着“谢谢公主”,心里想:“也不知道这扇子带回去,那个家伙会不会接受。”
杨霁雪说了许多想要撮合她和慕容琼华的话,越霓裳明知道症结,并不捅破,礼貌应承着,等时间差不多,立刻起身告辞。
杨霁雪将她送到中庭,便即止步,回来路过会元殿,踌躇片刻,还是进去。
昨天正是刘贵妃生辰,南宫无尘陪龙怀璋进宫,宴会时间才过一半,两个人就铩羽而归。杨霁雪心里忐忑,又不方便问,还是随后庆盛夫人来,同她说了,方知一切原委。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姐夫最近对怀璋的意见大得很。本来只是小事,刘贵妃生辰十分盛大,勾起了怀璋不由自主思念他母后的情愫,不小心,才当着刘贵妃的面落了泪。略加训斥也就罢了,左不过父亲教孩子礼仪上的道理。没想到竟能将怀璋和无尘从宴会上赶离。”
杨霁雪当时奉了一杯茶:“姨娘,当时大哥、三弟应该都在吧。”
“何止啊,姐夫、刘贵妃、陈昭仪,还有一大帮人,个个都眼睁睁瞧着呢。”庆盛夫人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也难为怀璋,得生受了这些。”
这会儿,她进会元殿,一眼瞧见龙怀璋写了几个字,却烦躁地把笔扔在一片,捧起书来看,没看几行,他又把书摔下。
杨霁雪把摔在案上的书捡起来,柔声道:“不想看,就暂时不要看了吧。”
龙怀璋一惊:“你怎么来啦?”又审视了一下桌案,“我怎么把这儿弄得这么乱?”
杨霁雪为他把一切都整理好:“昨天姨娘来过,和我都说了,想着你心情一定不好,未必就愿意同我们诉说,所以最后还是回去。不过,”她瞧瞧他,“姨娘让我务必转告你:无论怎样,你都要忍。”
龙怀璋懂,但是心里终究憋屈:“自晋州起义以来,我殚精竭虑无不只为一统河山,就是现在,每天想的也不过怎样荡平余寇以及怎样做,才能复苏原有的人口,再让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为人子,我尽力替父分忧;为人臣,我也从不敢懈怠,没有半点对不起社稷之处。真不愿意去承认:父皇最后还是当我祸心暗藏。”
杨霁雪张开双臂拥抱他。
龙怀璋得到些许安慰,激动的心情方才略微平复。
“所以姨娘昨天一定要过来,她理解你的难过,也知道父皇的猜疑让你很有压力。前有陈昭仪,先有刘贵妃,同山河社稷比,她们并不算什么,但是,她们却可以影响父皇。这两次事情的后果你也看到了,别说刚刚的话露出一点半点风去,就是日后相遇,你的言行但凡有一点闪失,都会变成她们用以打击你的把柄。”
龙怀璋长嘘一口气:“你说得很对,我不能这么失态。”坐下来,翻开一本文书,强迫自己看完,又拿朱笔详加批注。等完全写完,他已经忘了烦恼,用力一拍桌案:“真好、真好!”转脸对杨霁雪说,“你看,这是无恨写得关于田地如何分配的文章,我觉得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写得十分有理。明天去内阁,我要交给王相,让他也好好看看。”
杨霁雪对政务略有了解,看了几眼,啧啧称赞:“真的不错,尤其这字啊,南宫大人可算得上朝中顶尖的书法大家呢。”
龙怀璋笑了:“我不应该拿那些外务来让你操心。”
杨霁雪一笑:“那么,上将有时间的话,就和我聊聊内务如何?”
龙怀璋心情开始舒畅起来,干脆将她的手一挽:“那就先陪我去花园走走。”两个人散了会儿心,杨霁雪才将十多天前去春晖斋的事提出来:“这段日子,我间或见了红瑛几次,为着一开始我提起过沈将军,我没主动再提,红瑛反而时不时欲言又止,看样子已经着急了呢。”
“这事儿,”龙怀璋才想起来,“好办啊,我先让毕端征询一下墨怜的意思,尔后转呈父皇知道。墨怜人品出众,现在又是巡防司都尉,完全够格让我去提这件事。”
杨霁雪又让静儿把一个盒子拿过来:“第二件内务呢,就是这个了。”
龙怀璋打开盒子,忍不住疑惑:“雪儿,你这做的又是什么文章?”
“这叫玉肤雪肌膏,我让霓裳和琼华特地去南疆,找花蔓要的。花蔓那个人,你知道的,这方面神通端是了得。将这个挑一点,早晚擦在脸上,可保肌肤胜雪,经久不衰。”
龙怀璋一听,笑了:“这么好的东西,你应该自己留着,为什么要给我呢?我又用不着。”
“你用不着,南宫姐姐用得着啊。”
龙怀璋顿时一怔。
“昨天,南宫姐姐还不是和你一起去一起回的,你心情一直不好,她的心情自然也很糟糕。你是堂堂上将军,她可是个弱女子,而且,还怀着身孕。”
龙怀璋这才醒悟过来:“你说得对,我真是大意了。”瞧瞧玉肤雪肌膏,“那我现在送这个去,她就会开心吗?”
杨霁雪凑到他耳朵旁边:“南宫姐姐这是第三胎了,脸上长了斑,这东西就是祛斑的。你把这个交给她,她一定若获至宝。”
龙怀璋又开心又感动:“雪儿,你真是我的女智囊,我在外,文有必虚公和无恨兄,武有威远侯、墨怜和毕端,家里还有你,我真是太幸福了。”
杨霁雪一双妙目如盛秋水:“我不过学着南宫姐姐,事事多为你着想,以求能够替你分忧而已。这‘女智囊’啊,等待会儿你去了流汐苑,见着南宫姐姐,重新送给她吧,那才合适。”
话说南宫无尘得到玉肤雪肌膏,当天晚上使用,第二天一照镜子,开心不已:“二哥!”
龙怀璋刚穿好衣服,连忙过来:“怎么啦?”
“雪儿费了功夫找来的这个玉肤雪肌膏,真的很管用,你瞧,才一个晚上,我这里,就好多了呢。”
“是吗?”龙怀璋仔细端详,“对对对,确实好了很多。”嘘了口气,“这么一来,小妹你也不用担心容貌会受损,生完孩子,你还会和原本一样端庄好看。”
上午,龙怀璋先去早朝,后去内阁,将南宫无恨有关田地分配的章程交给王相,又和诸位臣公商量了些事宜,一起吃午饭,下午,他才请旨进宫。
建勋帝前天当那么多人骂了他,这两天也在等,不知道这个太过精明能干的儿子到底会应对出什么,不料一切如常,什么风浪都没有。反而龙怀璋得到允许进来觐见,见面比以往更加恭敬:“父皇。”
建勋帝摸摸胡子:“什么事啊?”
龙怀璋低头垂目:“启禀父皇,是有一件事情,儿臣想要和您商量一下。”
“噢?”建勋帝不好无故板着脸,语声亲切了些,“先说来朕听听。”
龙怀璋就把欲促成沈墨怜和龙红瑛的想法说了。
建勋帝一听是和女儿有关的,什么龃龉都扔到九霄云外,拉住龙怀璋:“你再说一遍,红瑛喜欢沈墨怜,想要嫁给沈墨怜,这事,她自己跟你说的?”
龙怀璋摇头:“虽然是兄妹,这种贴己话,红瑛还不至于对儿臣提起。是儿臣偶然间发现的。”
建勋帝听了他发现的经过,感同身受:“你说得不错,这个丫头,还真是瞧上沈墨怜了。但是,那沈墨怜有没有说也喜欢朕的长平公主呢?”
龙怀璋笑道:“沈墨怜一直南征北战,生活颇为飘摇,不仅从未想过儿女之事,便是儿臣委婉向他提起,他也茫然不知所以。但是他相信儿臣,相信儿臣的妹妹一定是个难得的女中豪杰。”
“没错!”最后一句话说在了建勋帝的心尖上,“朕的长平公主,就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无论什么绝色美人,在这一点上,都无法和朕的长平公主相提并论。”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得意地摇头晃脑,“既然他这么有见识,正好红瑛也喜欢他,那朕就答应你,下旨为红瑛赐婚。”
这件事情传到东宫,太子妃凌茹馨顿时呆住,怔了半晌,方才切齿道:“这个怀璋,看起来不屑于剑走偏锋,其实也是个会耍花枪的小人。”
龙炼琛还没完全明白:“不就是把红瑛拉入他那一伙了吗,红瑛是个公主,没有任何实权,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不同?大嫂还想到了什么?”
凌茹馨瞥他一眼:“你怎么这天真呢?前段时间我们宴请陈昭仪,又协助父皇替刘贵妃庆生,最后都为了什么?”
“让陈昭仪和刘贵妃在父皇面前吹风,离间父皇和怀璋,让父皇讨厌怀璋啊。”
“现在呢?怀璋居然借把红瑛嫁给沈墨怜这件事,重获父皇的欢心,你说,怀璋这个人是不是很阴险、很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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