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无泽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远处晃晃悠悠地过来了一辆马车，车身看起来已经快散架的样子了，马鬃都已经打绺了，一看就是赶了很久的路，没有好好修整过。
马车到了少林寺门口便停下了，前面赶车的是个清瘦的汉子，腮边满是胡子，头发也只随便地一扎，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长袍。
那清瘦汉子先安抚地拍了拍马背，然后转身把车帘撩起，只瞧里面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白须老人，还有一个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只不过光看这人眼神转动之间流露出来的神采，便知道其长相一定不差。
这三人都穿着异族服装，山门口的小和尚狐疑地看着面前这三个打扮古怪的人，清瘦汉子上前一步，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小师父，我三人是长云派的，来此参加青英大会，不知道我门派其他人已经到了吗？”
“阿弥陀佛，三位施主，长云派还未到来。”
这时白须老人一把上前推开清瘦汉子，大咧咧地说道，“你就跟空明老头说老齐来了就行。”
听这白须老人语气仿佛和方丈大师很熟稔似的，那小和尚踌躇了半天还是跑回去通报了。
半晌，出来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僧人，恭敬地请三人进去了。
小和尚瞧着最后头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有些好奇，看那人的身影应当是个少年，这么热的天气，不知道为何这副打扮。
这会儿又来了一些客人，小和尚摇了摇脑袋，继续干自己的活儿去了。
……
禅房内空明大师正在静坐，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了朗声大笑，是故人的声音。
空明大师叫来僧人去沏茶，自己起身来到门口迎客。
“许久未见，你这把老骨头可还安好啊？”齐川随意地坐了下来。
空明大师含笑点头：“阿弥陀佛，一切都好。这二位是？”
齐川把两个弟子叫过来，挨个介绍道，“这是我那三弟子齐云，你是见过的。这个小的是我的关门弟子，无泽。他身子不好，见不了风。”
空明大师仔细端详了一下，齐云他见过不止一次，至于这个无泽，他倒从来没有见过，看着确实好似大病初愈的样子。
“既然一路奔波，老衲先叫人安排你们去客房休息吧。”空明大师说道。
“诶，不急不急，你先叫人带他们俩去休息吧，我有事和你商量。”齐川朝空明大师使着眼色说到。
齐云和白知安见过礼后便随着带路僧人离开了，齐川凑到空明大师身边鬼鬼祟祟地说道，“我听说你们少林寺有一味灵药，名为玄火草，是不是？”
空明大师无奈地笑了：“你既然问出来，就是已经打听好了，何不有话直说。”
齐川搓了搓手，认真地说道，“我那小徒儿从小身受剧毒，六年前我突然退位，是因为得了一位神医的消息，带着他去解毒去了。这过程便不细说了，九死一生，我天天都跟着担惊受怕，这原本能活九十九岁，现在可说不好还有几年活头喽。”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者空明大师的神情，看对方也有些动容，便有了几分信心。
“现下毒算是清干净了，可无泽的身子却落下个毛病，见不得风，这孩子可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比我年轻的时候还要强上不少，要是这个毛病治不好不是耽误孩子了。但万幸是墨神医说玄火草可以根治，这不听说少林寺有…”
他说完嘿嘿笑了两声，接着便一脸期待地看着空明大师。
他们二人是几十年的交情了，只是这齐川一向不把他当和尚看，从年轻时候就老是在他面前没个正形儿，都有徒孙了，这性子也没见改变多少。
空明思忖了半晌，这玄火草虽然珍贵，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不是不能割舍，只是还要看看其他执事的意思。
齐川耐不住性子，急道：“空明老友，我自是不会让你为难，我长云派愿意以物易物，用一瓶九曲回转丹来交换，你看怎么样？”说完他还作出了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
九曲回转丹，空明大师自然知道这药的珍贵，只要一粒便可以修复走火入魔或者筋脉错乱导致无法继续练武的人。
这可是长云派独创的秘药，如果用这个来换玄火草，那么其他人也说不出什么了。
空明大师慢悠悠地说道：“齐施主，敢问这一瓶里有多少粒？若是只要一粒…”
齐川幽怨地瞪了空明大师一眼，“只有一粒我还好意思张口吗？你这老和尚也学会开玩笑了，这一瓶可是足足十粒，这可都是我的老本呀。”
空明大师微微一笑：“阿弥陀佛，此事可行。”
谈好正事以后二人接着叙话，这一聊直到夜深，此处暂且不表。
……
翌日一早，空明大师便亲自把玄火草送了过来，齐川连声道谢，称九曲回转丹在现任掌门齐衡的手上，不日就会抵达。
空明大师恍然大悟，看来这老齐川是早有预谋，昨日还在演苦情戏，齐川手里拿着玄火草，一脸你奈我何的样子，空明心想要是年轻时候非得打上一架不可。
空明大师坐到桌边，抬头看见身上不再包裹着长袍的少年，正抱着小暖炉坐在床上翻着剑谱。
一眼过去空明大师便知老齐川所言不虚，这少年确实根骨极佳，是个习武的好料子，难怪他这么上心，一把年纪跟着这么折腾。
这时门外传来了小和尚的通报声，说是长云派的掌门带着弟子到了。
齐川一拍巴掌，乐道，“来得正好，空明，我那大徒弟带着东西到了，一会儿你直接带回去，省得我老惦记着。”
“阿弥陀佛，老衲一直很相信施主会信守承诺的。”
“你这老和尚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天真，也就是我吧，哼哼，哪天别被人给骗了。”齐川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空明大师笑着摇头，旁边的小和尚都惊呆了，竟然还有人敢这样对方丈大师说话，真是开了眼了。
六年未见，齐衡屏退了其余弟子，一进屋便拜在齐川面前说道，“师父，幸不辱命，长云派一切安好，既然您已经平安归来，还请您继续担任掌门之位。”
齐川一瞪眼，怒道，“你这小子说得什么浑话，都当了六年掌门了，还气我是不是位子已经传给你了，那就是你来负责。反正老子不当了，老子需要好好休息，颐养天年知道不？”
齐衡无奈苦笑，不过听师父说话中气十足，看来身体还很康健，“一切全凭师父安排，长云派正院始终给您留着，每日打扫，等回去以后您自然可以安心的休息了。”
齐川这才露出笑容，拍了拍齐衡的手说道，“这才是我的好徒儿嘛。好了闲话少叙，以后有的是时间，快快把我交代你带来的九曲回转丹拿出来，交给空明大师。”
齐衡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把九曲回转丹拿出来，交到了空明大师的手里，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齐衡见过空明大师。”
空明大师收好回转丹，起身回礼，“阿弥陀佛，齐掌门，老衲就不打扰你们师徒会面了，近日寺里事务繁忙，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空明大师离去以后，大家说话也轻松了一些，齐衡安排执事长老和精英弟子去打理住所，收拾行李了。
这边老掌门齐川赶紧派齐云去山下请最好的大夫来，按照墨神医的方子配好药，夜长梦多，他巴不得明天自己的小徒弟就能喝了药彻底好了。
都忙活完，这前任掌门和现任掌门才终于有时间坐下来聊聊这几年门派的变化和上一届青英会的事儿。
这中间小师弟过来见了礼，只一句’见过大师兄‘便无下文了，但他没再回到床上，而是也坐到了桌子边，依旧无话，只是继续沉默地翻剑谱。
齐衡笑着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这小子和离开的时候比长高了不少，已经是个小伙子的模样了，气色也瞧着好了一些，就是瘦了一点，不过没关系，既然毒解了，身子慢慢养就是了。
只是这不爱说话的冷淡性子倒是始终没变。
齐川不耐烦听上届青英会的事儿，齐衡说的时候他不停地打断，只有听到金月夫人和陆尚清较劲的时候才来了精神，一个劲儿的要齐衡详细说说。
齐衡无可奈何，只好挑挑拣拣地说一些。
“得了头名的那个碧华山庄的女弟子金瑶心，倒是继承了她师父的性子，很是厉害。”说到这儿齐衡喝了口茶，他早都口干舌燥了。“就连我那最小的徒弟都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这几年都变得很是用功，估摸着下一届青英会也可以参赛了。”
白知安坐在一边专注地摆弄着手里泛黄的剑谱，没人注意到他的眼神一直关注着齐衡那边，手里的剑谱一直停在同一页。
这会儿终于听到了自己一直日思夜想的那个人的消息，他竖起了耳朵，头也微微地往齐衡师兄的方向侧了一下。
“唔，你那小徒弟，叫什么小柳儿吧，我倒是还有点印象，她的心性不错，这次可跟着来了？”齐川不经意地问道。
白知安心跳如擂，恨不得如果听到她跟着来了，下一刻就要冲出去。
齐衡摇了摇头，说道，“您也知道这世道还不安稳，年纪小的都留在门派里了。”
什么叫从天上坠到地狱，这一下子白知安算是心领神会了。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合上剑谱回到了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自己。
齐川和齐衡一脸莫名地看着床上那个人形被子，半晌又对视一笑，或许少年也开始有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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