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吃过晚饭,段景瑞还没有回来。
我走到阳台上,有几把藤编的躺椅,我躺了上去,看着头顶的天空。天色渐黑,远处的红霞夹着橘色的花纹,把半片天映得瑰丽,像远山的五彩丝带。天是那么低,低到仿佛触手可及,世界安静地像这天地间只有我独自存在,如果一切都静止在此刻,该多好。
看得入神,没有听到有人来,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段景瑞已经在我边上的躺椅上躺下,穿着深蓝的风衣,把手交叉在脑后,也像我一样看着天空。
这次是我忍不住问道,因为有太多疑惑。
“你要从段公馆搬出来?”
“对。”
“为什么?”
“成家了不应该分家么?”
“我们不算成家!”
他侧过头来,眯着眼看我:“你说什么?”
我腾得一下坐了以来,说道:“段景瑞,你到底玩什么花样?!”
他没有被我的情绪带动,很不以为然地说道:“想要我娶你的人,是你。现在你问我玩什么花样?”
我有点气急败坏:“你混蛋!”
他继续躺在那里,缓缓说道:“你想接近我,就是想伺机报仇,现在我如你所愿,给你机会。要如何报仇,你自己看着办。”
我竟无语反驳。
他又说道:“段家的产业前几年我就已经交还给了我父亲,现在帮他打理生意的是他的侄子也就是我的表哥段柏荣,典型的狐狸,梁家的局他是军师。洪黎昌现在和日本人走得近,在上海滩比以前更有权势。你最恨的张青甫现在是他的副官,深得信任。”
他顿了顿,又说道:“商场如战场,生意场上尔虞我诈,是最正常不过的,梁守仁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他技不如人。如果说要寻仇,那现在这世道,天天都是你死我活的仇,人人都有血债要讨,讨得过来么?”
我冷冷说道:“别人的仇我管不到,梁家的仇我一定要报!”
他嘲讽地笑道:“就凭你,他们捏死你不比捏死一只蚂蚁难。”
我也嘲讽地笑道:“可是我马上就是段家少奶奶了。”
他眼神一闪,叹了口气说道:“终究,你也只能利用我。段柏荣和张青甫我可以交给你,但是我父亲和我舅舅,你不许碰。这是我的底线。”
我沉默了一会说道:“成交。”
这一夜,我睡得很安稳,虽然心中疑惑万千,但是也许是山里的空气和安静,让我没有做梦,一觉睡到了天亮。
吴妈早已在屋外等候,伺候我洗漱完。我下楼,段景瑞已经在吃早餐,吴妈加了一副碗筷,我也坐下吃起来。
“这里的日常用品已经置办好了,你这几天就好好挑一些衣物首饰。婚庆公司的人今天下午过来,有什么想法直接和他们说。”
婚庆公司?难道还要办婚礼?我没有当着吴妈的面发问。轻轻说了声“好。”他满意地进城去了。
原本我的心里只有报仇,满脑子的筹谋,已经不知道正常日子该如何过。现在倒要先料理起这些琐事,真的像一个新嫁娘一样,想着就觉得荒谬不已。
吴妈收拾完碗筷陪我上楼,见我已经将旗袍挂出来,惊叹道:“小姐,这些旗袍可真精致,您穿上一定好看。”我心里酸楚,旁人又如何知道这些旗袍对我的意义。
她又说道:“少爷知道您喜欢旗袍,特意去苏州请了最有名的沈庄的绣娘来,替您缝制嫁衣!明日就来给您量体,我们都等不及看您穿呢!”他竟这样有心。
下午婚庆公司准时来,问我婚礼的意见。我才知道婚礼在下月5号举行,距离现在还有半个月。
原本的婚礼计划书里,中午是别墅草坪上的露天婚礼,他们让我看了现场的式样,是在草坪上人工搭玻璃苍穹和鲜花拱门,晚上是大型的酒宴,宾客名单上沪上所有的世家名门都在了。
我心中的疑惑更重,这不符合常理:这样大张旗鼓,对我来说是大大有利,众人皆见证我这个段少奶奶地位的稳固。但是我毕竟在风月场上抛头露面过,且不说前阵子与纪天泽出双入对的照片上过报纸,来的宾客中就不乏风月场中的常客,难免会有人认出我来,这段家如何会如此不顾颜面。
我敷衍了几句,说还没有拿定主意,让他们改日再来商定。
我踌躇了一下午,等着段景瑞晚上回来好好问他,结果他晚上没有回来,只打了个电话来说公司有事。我也只好作罢。
第二日,我实在忍不住,想自己进城去段景瑞的公司找他。刚要出门,就见段静芳从车上下来,见我要出门,说道:“初雪小姐,请留步。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我有点诧异,只好跟着她回去。
她进房后四处转了转,打量了屋里一番,才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吴妈倒了茶,她喝了一口,说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我想她一定是有重要话说,便耐心等她开口。
她没有让我等太久,语带冷漠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办法,让我哥哥这样疯狂。但是你既然就要变成我嫂子了,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去骚扰天择哥哥。”
我忽然想到说不定段景芳可以帮我解开疑惑。就淡淡说道:“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纪师兄曾经资助过我,所以情谊有些不同,但从来不是男女之情。如果我和他有瓜葛,我想你哥哥也一定不会娶我,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这些。”
她听我居然讲了自己的隐秘身世,又句句在理,有点松了口气,问道:“你说的是真的?那为何之前有你们的新闻。”
我说道:“报纸八卦只是为了博眼球,纪师兄只是不喜欢我在俱乐部做事,所以帮了我。害他清誉受损,我也很不安。”
她见我言语恳切,收了刚才的气势,又问道:“天择哥哥真的不喜欢你?”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你哥哥娶我,段老爷太太没有反对么?”
她一听,差点跳了起来:“怎么可能不反对!我父亲都被气得住进了医院,我母亲要绝食。”
说完瞪了我一眼:“也不知道我哥哥怎么就发了疯,也不知道你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我记得那个时候你们不是差点要杀来杀去的么?!”
我又如何知道呢。
我叹了口气说道:“也许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那后来如何又肯了?”段景芳狐疑地看着我:“你不知道么?”
她见我的确不知,又坐下说道:“看来,我哥哥什么也没有对你说。我都快要不认识我这个哥哥了。爹爹给他介绍了多少名门小姐,他自己身边也有各种莺莺燕燕,以前天天说这辈子不结婚,婚姻就是枷锁,我倒觉得不奇怪。如果我是他那样的男人,我也不想结婚,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怎么甘心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说完,她可能发现自己说得有点不妥,偷瞄了我一眼,说道:“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父亲母亲的,只知道他们后来都同意了。还让我不许把你的身份透露出去,只说你是北平远房亲戚家的姑娘,还有皇室的血统呢。”
原来如此,这的确可以解释这许多疑惑,所有的说法也就通了。没人知道我是梁公馆的下人,没人知道我是俱乐部的黛小姐,就算有人知道,也不敢说。豪门大户里谁家没有八卦隐秘,既然段家自己不介意,他人又何必介意呢。反正以后我的称谓只有一个:段少奶奶。
我送走了段景芳,自己一个人在院子的长椅上坐着发呆,足足坐了一下午。
傍晚的时候段景瑞的车子来了,他从车上下来,见我在长椅上,就径直向我走来,坐在我身边。把手里的一包纸袋给我,我打开一看,是热的糖炒栗子。
我剥了一颗,粉糯香甜,以前我和宜兰最喜欢买上一袋刚出炉的糖炒栗子,剥着聊天。我默默吃着,他也一起吃起来。
过了会,他问道:“婚礼的事,都谈妥了?有什么要改的么?”
我说:“挺周全的,只是婚礼的礼服我想改一下。”
他有点不解地问道:“沈氏绣庄的绣娘你不满意么?”
我说道:“沈氏绣庄的旗袍自然是最好的,但是我已经不是黛小姐了,不适合再穿这些。”
段景瑞像是领悟到什么,问道:“下午有谁来过么?”
我笑了一下,认真说道:“景芳小姐来过。作为有着皇室血统的段家少奶奶,总要顾着一点段家的名声。”
段景瑞听出我的言语里没有讽刺,侧脸看我,眼神里有疑惑也有期待,轻声问道:“你愿意?”
我不敢注视他的眼睛,别过眼去,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早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初雪也好,黛小姐也好,有什么要紧。”
他突然转身把我抱在了怀里,说道:“以后你就是段景瑞的妻子。”这一次,我没有推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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