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交易
十三、
萧明暄在东宫纵火谋害病中的兄长,这件事捅到皇帝面前,让他雷霆震怒。
东宫的侍从们众口一词称萧明暄一走火就烧起来了,还把物证——那件没烧完的外袍呈到君前。
宸妃那边当然不肯承认,萧明暄还暗中称奇——他那个烂泥一样的窝囊废哥哥竟然学会栽赃陷害了。
不过这一手确实让人措手不及,谁能想到探病也能探出点事端呢?
“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宸妃向来护犊子,咬牙切齿地暗骂:“外表高洁内心下作的贱坯子!”
皇帝虽偏爱小儿子,可这件事容不得他徇私,当下叫两方过来对质,太子被烟雾燎了嗓子,声音柔哑,病容清隽,看上去柔弱堪怜,一开口就先为萧明暄求情:“皇弟只是一时鲁莽,绝非有意为之。”
再看萧明暄这边,还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听他哥给他求情,还“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皇帝怒不可遏,指着小儿子喝道:“孽障,还不跪下!”
孽障就算跪下了也不可能老老实实低头认罪,萧明暄调整出气愤难平的表情,叫道:“我知道皇兄恼我,可是你病成这样,多叫几个太医来有什么不好呢?”
你这又是扯的什么?
皇帝听不明白,但他皇兄听得明白,顺妃也听得明白,当下都变了脸色。
顺妃一记眼风递过去,东宫的宫人齐齐反口,又称大概是萧明暄与兄长争执的时候不小心踢翻了火盆,幸好施救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
皇帝长出了口气,抚着胸口直喘。
闯祸比起弑兄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反正他这个小儿子闯祸比吃饭还多,只要不是手足相残,一切都可以从轻发落。
有人搅浑水,有人和稀泥,皇帝也理不清这一笔烂帐,既然两宫都表现出适可而止的意思,他也就抬抬手,让太子回去养病,萧明暄鞭笞三十,吃个教训以后不要这么骄横。
萧明暄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瞥了他哥一眼,自去领罚,东宫毁损,大冬天也没法开工修缮,顺妃就干脆把儿子接到自己宫里照顾。
每天补汤补药伺候着,太子的病情明显好转,只是眉宇间总残留着挥不去的愁绪,惆怅忧惧,无以言说。
这天深夜又开始下雪,他不敢贪凉,叫人多生了两个火盆,裹着毛裘坐在窗边读书,时不时掀开窗户,接几片雪花在指间揉化,让沁凉的雪水唤醒他昏昏欲睡的神志。
宫人都退下了,内殿只有他一个人,跃动的灯火给他俊雅的面容笼上一层暖意,少了几分憔悴,多了几分温柔。
万籁俱寂,几乎能听见雪花簌簌落地的声音,萧明玥翻过一页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凝滞的空气突然产生不同寻常的波动,一股寒气侵入温暖的宫室,萧明玥打了个哆嗦,尽力放松自己僵硬的肢体,任由那个不速之客带着一身冷意从背后圈住他。
“这是在我母亲宫里,不要乱来。”他低着头,装出端正自持的样子,视线没离开书本,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那人高壮的身躯将他整个禁锢在怀中,温热的气息从他耳边拂过:“你母亲宫里怎么了?就算你当了皇帝,我一样能到金銮殿上收拾你。”
萧明玥浑身发抖,含嗔带恨地瞪了他一眼,颤声道:“你……你还不放过我,你知不知道我这一病……险些就死了……”
“若不是你大雪天跑出去,何至于病这一场?”男人低沉的声音带了不悦,粗硬的手指摩挲他的下巴,蹭红了细白的肌肤,“现在装这副可怜样儿给谁看?”
萧明玥难堪地摇头,认命地放松身体,以为会像往常那样发生点什么。
而对方只是拥着他,表现出难得的温柔与耐心,看他乖顺,语气和缓了许多,还带出点嘲讽的笑意:“没想到你学会陷害手足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尖牙咬我一口?”
萧明玥身体一僵,心里突如其来的不痛快让他忘了害怕,冷哼一声:“你也想为他讨个公道?”
“我才不管你们兄弟之间的破事。”男人收紧了怀抱,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你为了陷害他将自己置于险境,这件事咱们得说道说道。”
手指扣住他惨白的脸,强迫他抬头与自己对视,男人眯起眼睛,问:“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宫人施救不及,你这一身骨头都得化了灰。”
萧明玥清水般的眼眸起了几丝波澜,苦笑一声:“若真如此,那便是天意了。”
这副不中用的残躯就此归去,也未尝不是个好结局。
他的答案明显激怒了对方,手指扼住他的颈项,像拎鸡一样把他掀到榻上去——
“想死?”低沉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到他脸上,“我还没玩够呢?”
萧明玥觉得胸口破开了一个大洞,风啸雪飘的,冻结了他一身的肌骨血液,他抬手挡住眼睛,发出低哑的“嗬嗬”声,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也许顾忌他仍在病中,男人停下动作,不耐烦地问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萧明玥放下手,一双眼漆黑如墨,深不见底,问:“你也觉得我斗不过萧明暄?”
男人不语,这沉默已经给了他答案。
萧明玥眼神更加空洞,声音低软平缓,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像是在谈别人的事:“你若助我登上大位,这一身血肉皆为供奉,我绝不再违逆你。”
“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萧明玥璨然一笑,真如清风明月,瞬间摄人心神,男人只是片刻呆怔,却见他冷不防从枕下掏出一柄弯刀,寒光一闪划向自己的颈项!
“萧明玥!”男人抬掌挥落他手里的凶器,锋利的刀刃划过手背,在洁白的床褥上甩出一道血痕,“你疯了!”
萧明玥笑意更深,眼神疯狂而决绝。
他赢了,用自己的命去赌对方一句“没玩够”到底是真是假,卑贱又可怜,却让尊贵的太子殿下品尝到在刀尖上行走的危险与亢奋,他脸泛红晕,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眸灿若星辰。
男人像是被他骨子里溢出的疯狂迷住了,手指抚过他的面容,全然不顾手背上的刀伤还在渗血,低声笑道:“你不必如此,我助你便是。”
说完,他起身要走,衣袖却被拽住,萧明玥就势坐起,披了一身长发,抬脸看向他,乖顺荏弱,楚楚动人。
为了皇位,这就迫不及待地摆出任人予取予求的姿态了吗?若是别人能助他握住权柄,他是不是也会在那人怀里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交付出去?
胸中刚泛起的那点怜惜转瞬消散,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嘲讽道:“身子这么弱,如何让我尽兴?”
萧明玥松开他的衣袖,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无措地低下头去,长发遮住面容,看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
男人嗤笑一声,轻轻吐出三个字:“贱骨头。”
说完,也不看萧明玥霎时褪去血色的脸庞,像他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去。
烛火终于熄了,房间内只有炭盆还散发着暗红色的火光,萧明玥僵坐许久,慢慢地蜷起双腿,抱住双膝,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雪白的丝衣包裹着苍白病弱的躯体,那么冷那么绝望,一直被他刻意压制的羞耻感此时终于山呼海啸地席卷而来,让他牙齿咯咯作响,一张脸死死地埋在膝头。
他终于把自己逼到那条不能回头的路上,萧明玥呼吸急促,心跳如擂,逼迫自己不停地幻想在登顶之后的万丈荣光,一遍遍告诉自己他是为了无上的权势才愿意委身那人。
否则他无法原谅自己的虚伪和下贱。
胸中酸胀难言,眼眶却干涩得流不出一滴泪水,他张着嘴,发出负伤野兽般的嘶嚎,声音却空洞喑哑,穿不透这个寒冷寂静的雪夜。
直到一颗心凉透了冻僵了,他才抬起头来,抚了一把零乱的发丝,把一切不该有的贪念都抛弃到见不得光的角落,继续做一个光风霁月、明澈无瑕的皇太子。
看着儿子背上血淋淋的鞭痕,宸妃又心疼又愤怒,咬着银牙骂太子柔奸成性、两面三刀。
天下母亲大抵都一样,自己儿子多混帐都要护着,别人的儿子犯了错就恨不得千刀万剐。
“行了,母亲。”萧明暄舒展了腰背,由太医给他上药包扎,眼皮都没抬一下,声调依然慵懒散漫:“是儿思虑不周才让人钻了空子,以后再不会了。”
宸妃依言坐到旁边,还是气愤难平,萧明暄等太医包扎完,挥手让人退下,笑嘻嘻地对他母亲说:“母亲莫气,这笔帐总有讨回来的时候。”
“哦?”宸妃了解儿子,知道他眼珠子一转就要出坏点子了。
“儿打算效康叔祖事。”
宸妃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美目圆睁,伸手抚过儿子的额头,低喃道:“没发烧呀……”
康叔祖就是岐国第二代皇室的康亲王,牵涉到一段著名的风流韵事。
当年他兄长成宗继位,此人从龙有功被封亲王,却背地里勾搭皇嫂还珠胎暗结,没过几年成宗就不明不白地酒后暴毙,康亲王亲手将乳臭未干的小皇子抱上皇位,自己做了权势通天的摄政王,与升为太后的皇嫂变本加厉,明着勾勾搭搭,又生了两个孩子才作罢。
这桩丑事皇族中皆有耳闻,却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议论,因为当年被抱上皇位的正是如今的岐国皇帝,也就是萧明玥与萧明暄的父皇。
哪怕皇帝对当年的绿帽子压死人事件心知肚明,他明面上的父皇依然是倒霉的成宗,这一点绝不能含糊。
“现在他羽翼未丰,弄死他有什么意思?”萧明暄披衣坐起,笑容带着邪气,“等到他自以为坐拥天下,再众叛亲离跌落尘埃,那滋味想必妙不可言。”
宸妃一脸五味杂陈的表情看着他,原本以为儿子鲁莽暴躁,没想到他阴起人来也够狠的。
看来这顿鞭子没白吃,她突然有点欣慰。
“所以母亲还是留下九公主一条小命吧。”萧明暄不在乎皇嫂容貌如何,反正都是摧毁萧明玥的工具罢了,“七公主那样的精明人,怕是不好摆布呢!”
“就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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