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到18岁对她不是灾难,是恩赐
沈家榆回宿舍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还没走近就发现今晚的夜谈会格外热烈,少女们嗓音清脆,笑声甜而滑,一浪接一浪,差点没把房顶给掀了。
沈家榆推开门,发现大家已经在泡脚了,面对面坐了两排,每个盆子旁边都立着个热水瓶,标配。
“哎哟,咱们的夜玫瑰回来了。”
看她进来,有人夹着嗓子来了一句,多少有点阴阳怪气。
沈家榆没理她,简单洗漱一下,飞快地加入了泡脚大军。
大家正在聊今晚和经管学院的联谊晚会:谁最出风头,谁最好笑,谁多看了谁一眼,有个矮挫挫的男生邀请何甜甜跳舞,吓得她花容失色,一直在被大家嘲笑打趣。
沈家榆虽然没去,但也不由地听得微微笑起来。
少女情怀总是诗,谁能想到让她们津津乐道的联谊晚会其实就设在二食堂,白天卖饭菜,晚上油腻腻的椅子凳子一收,挂上彩灯,摆上音响,就成了大学生的天堂。
“沈家榆,你怎么出去了,肚子不疼了吗?”
白静突然侧身过来,关切地问。
“哦,没事了。”
沈家榆脸不改色地撒谎。
不然怎么办?总不能实话实说,说是肚子疼是装的,是为了躲上辈子那个冤孽。
“沈家榆的肚子神奇着呢,想让它疼它就疼,不想让它疼它就不疼。”
又是董海蓉,嘴角微撇,言语眼睛里都是讽刺,掩都掩不住。
原本热烈的空气一滞,有人打圆场,说:““沈家榆,你今天没去亏大了,有个帅哥到处打听你呢!”
“搞错了吧?我不认识经管学院的人。”
沈家榆的心骤然停了半拍,却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不不,就是你!”何甜甜非常肯定:“他问我,说你们宿舍是不是有个女孩没来?就是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月牙的那个。”
“呀,那就是你啊,沈家榆!”
白静一激动,差点把水盆踩翻,又忙着问:“那男生长啥样?真的很帅吗?”
“帅的,我也看见了,穿了件白衬衫,很高冷的样子,晚会上很多女孩都在偷瞄他!”
有人加热闹。
“家境肯定不咋地,衬衫虽然洗得挺白,可袖口都发毛了。”
说话的是宿舍最社会的韩琦,她长了火眼金睛,瞟一眼能把这人的祖上三代挖出来。
“穷又怎么样?人家高考分是他们学院第一名,甩了第二名三四十分,妥妥的学霸!”
何甜甜一向看不惯她。不甘示弱地说。
宿舍里顿时出现了吸气惊叹声。
白静羡慕地说:“沈家榆,你运气真好,我咋遇不上这样的天菜呢?”
“人家沈家榆长得漂亮。”
“让沈家榆让给你啊!”
“呸呸,我才不要当备胎。”
……
大家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他叫什么名字?”
沈家榆一点娇羞的模样都没有,反异常冷静地插了一句。
“叫”关键时候,何甜甜卡壳了。
“陈屿安!”
有人记的。
沈家榆后颈上的寒毛忽地竖起来了,果真是他,这就是传说中的阴魂不散吧。
大家依旧在嬉闹打趣,有羡慕她桃花运的,也有怂恿她抓住机会把对方拿下的。
“得了吧?沈家榆还需要你们给意见?她心里比你们谁都有数,是不是?”
董海蓉突然酸溜溜地说。
沈家榆有心事,茫然地哦了一声,突然觉得不对,说:“有什么数?”
“男人啊!”董海蓉似笑非笑,讽刺意味更浓:“不都在你的股掌之间吗?”
“沈家榆没男朋友。”
白静傻乎乎地插了一句。
“她说什么你都信呀,她还说她今天肚子疼去不了联谊晚会呢?沈家榆,你倒是给大家说说,你今天晚上干啥去了?”
最后一句话直接问到她脸上。
沈家榆正心浮气躁,闻言一股火气腾地飙了起来,当下没接话,等大家扯开话题又聊了两句,冷不丁问:“董海蓉,你晚上在哪个窗口打的饭?
“七号,吃的炒米粉,咋了?”
董海蓉声音里带着警觉。
“以后别去那家了。”
“为什么?”
“那家盐放得太多了。”
“不会呀。”
董海蓉有点懵。
“那怎么把你闲(咸)成这样?啥都管?”
闹哄哄的宿舍立刻死寂一片了,有人回过味来,憋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董海蓉的脸涨得通红,像猪肝一样。
只有沈家榆若无其事,起身端着盆子去倒洗脚水了。
老虎不发威当自己是hellokitty啊?
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流着,墙上贴的镜子里映出沈家榆的脸:眉眼如画,皮肤吹弹可破,正是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候。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胜之不武,毕竟这个身体里住着一个四十岁的老阿姨。
没错,这是沈家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一夜重生到18岁,她只懵了五分钟,随后适应良好,完全没有水土不服。
对于一个失意失婚失败的41岁女人来讲,重生到18岁不是灾难,而是恩赐,是上天的垂怜。
第二天有课,大家睡晚了,一大早宿舍里兵荒马乱,沈家榆去趟厕所的功夫人就走光了。
沈家榆看着空荡荡的宿舍,心下了然,这是被董海蓉带头排挤了。
大一女生最容易辨认,刚上大学人生地不熟,喜欢集体活动,不管吃饭、上课还是自习都三五成群,极少不打招呼把一个人落下的。
前世的沈家榆见多了女人之间的宫心计,这点小把戏实在不足挂齿,她不过愣了一瞬,很快背起书包下楼了。
没想到在楼道口站了个人,白静,正背着书包一边百无聊赖地踢小石头一边等她。
沈家榆心头顿时涌起了一股暖流,笑道:“你怎么还没走?”
“冲下来才发现你不在,走吧,再磨蹭就真迟到了。”
白静亲亲热热地挎住她的胳膊。
沈家榆侧头看她,微胖的脸,乌溜溜的圆眼睛,连鼻头都是圆的,配上满头自来卷短发,温柔敦厚,熟悉又陌生。
“以后你也多参加参加宿舍的集体活动。”
白静苦口婆心地劝她,显然也留意到了大家的异样。
“哦,参加。”沈家榆心不在焉地敷衍她,视线还停留在她脸上,突然说:““答应我,以后不要整容,更不要动鼻子。”
上一世白静把婚姻不顺归到容貌上,跑去把鼻子整得跟鹰钩一样,好好一张脸变成了格格巫,非常惊悚。
白静一愣,啐她:“你这哪来的疯话?我吃饭的钱都不够,还整容?”
沈家榆笑而不语,白静感情不顺,财运还有,以后倒是不缺钱。
第一节是口语课,美国来的老外教足有五十岁了,矮矮胖胖跟个冬瓜似的,皮肤白得几乎没有血色,胡子、眉毛、睫毛,连手臂上的汗毛都是金色的。
即便如此大家还稀罕得不行,那年头,见个老外不容易。
教室前面坐得满满当当的,沈家榆和白静在后排找了两个座位,一节课上下来,净听白静唉声叹气了。下课铃一响,她更是直接趴课桌上哼唧起来了,说老henry语速太快,她只听懂了几个单词。
沈家榆也有同样的挫败感,她们学的是英语教育。这个专业在那个年代相当吃香,考的大学也不错,是一所985。
那一年高考还没有扩招,能考上这样大学在老家几乎是文曲星转世,人人称羡,放榜那阵儿她爷爷奶奶见人就笑,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上了。
沈家榆虽然知道做人要低调,但内心深处也觉得自己能算个人物,来了大学才发现,咳,就是一粒再卑微不过的小沙粒。
错就错在选了英语这个专业,虽然她高考英语考了145,学的却是哑巴英语。刚才的课,她一样听得云里雾里的,前排有些同学却对答如流,他们有的是外国语中学毕业的,有的家庭条件好父母早早请了老外家教,还有个女生爸妈是外交官。
而沈家榆,只有一个高考英语145分。
“不怕,咱们抓紧练起来,能赶上。”
她给白静打气。
“赶啥赶?人家的起点就是咱的终点,拍马也赶不上。”
白静非常低落。
“不用拍马,每天比她们多练俩小时就行,明天咱就去早读,在学校的小湖边,怎么样?”
郑家榆斗志满满。
“能行吗
“当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咱练起来!”
白静在她殷切的目光下迟疑地伸出手,和她击了一下,第二天早上却失约了。
那是个周六的早上,难得能睡个懒觉,沈家榆怎么喊也喊不醒她,只好自己背着书包出发了。
她起得早,天刚刚刚蒙蒙亮,可小湖边已经零零散散有好些人了,跑步的,早读的,沐浴着晨光,朝气蓬勃。
沈家榆跟着跑了几圈,然后坐在长椅上戴着耳机跟读英文,录音机和磁带质量都不太好,时不时伴随着沙拉拉的噪音。
学外语的基本人手一部复读机,沈家榆买不起,只好退而求其次。
沈家榆哇啦啦跟着读,努力想把自己的中式英语纠正过来,突然卡在一个单词上了:mathehatics,mathematics
怎么读都觉得别扭。
“是咬舌头的θ,mathematics。”
一道清朗的男声突然在头顶响起,标准的伦敦腔。
沈家榆抬头,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晨曦的阳光刚好打在上面,虚虚地笼了一层金色的光环,英俊如希腊雕像。
她眼前一阵眩晕,是该死的陈屿安!
“你没事吧?”
陈屿安被她盯久了,微微有些不自在。
“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
沈家榆努力镇定下来,扯了个慌。
“我有威化饼干,给你!”
陈屿安变魔术似地从书包掏出一条饼干递给她。
沈家榆不接,冷眼看着他,上一世他不是很高冷吗?怎么会突然这么殷勤?
上一世他们是在昨晚的联谊晚会上认识的,他虽是学霸,但性格沉默孤傲,即便他俩后来走到一起,也是她主动得比较多,她往前三步,他才会走一步。爱情燃烧的时候顾不上计较这些,可是后来…,到了后来,沈家榆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用!”
新仇旧恨一起上涌,沈家榆的语气不知不觉变得硬邦邦的。
陈屿安只好地把饼干收起来,讪讪的,到底不死心,问:“你是外语学院的吧?我好像以前在哪儿见过你。”
“你记错了!”
沈家榆起身就走,陈屿安大概从没踢到过这样的铁板,愣怔在原地,太阳偏移,刚才的金色光环褪掉了,不过是个青涩笨拙的少年,眉眼略微周正一些而已,衬衣袖口还洗得毛了边。
沈家榆几乎都忘记他年少时的模样了,近几年看得最多的是他那张喜怒莫辨的扑克脸,还有冷如冰霜的眼神。
他居然问她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岂止见过,上辈子他们还睡同一张床,吃同一锅饭,还一起生了个孩子
一想到孩子,沈家榆的心脏突然针扎一般剧痛,痛得几乎不能呼吸,几乎走不动路,她脸色煞白,用手抓着旁边的树干,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这个地方以后不能再来了。
好不容易重生了,她不想再给自己添堵。
尽管心情起伏剧烈,沈家榆还是换了个早读的地方,完成了今天的学习任务。
如果问她,一个女人活到四十岁后最大的感悟是什么,那就是得自己有本事,其它的,友情、亲情、尤其是爱情,都是幻像,是泡影,是朝露,统统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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