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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释然


陈屿安来得很快,傍晚时就赶到了医院,正好碰到提着暖水瓶出来打水的沈家榆。

        此时的沈家榆已经过了最脆弱的时候,镇静地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等一下。

        陈屿安看着她闪身进了病房,没一会儿就出来了,俩人很有默契地对了一眼,默默相跟着往外走,医院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外面人更多,医院周边簇拥着各种小贩和摊位,乱糟糟的,时不时有形迹可疑的医托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他们要不要专家号。

        一直在人群里穿梭的陈屿安不耐烦了,突然拉住沈家榆的手加快了步子,不远处有个看上去很贵的酒店,金色招牌,大理石墙面,玻璃旋转门在冬夜里冷冷发着寒光。

        他毫不犹豫地拉着沈家榆走了进去,掏出身份证开了间房,然后在前台意味不明的注视下坐上了电梯,沈家榆知道她在想什么,俩人像第一次来开房的年轻情侣。

        刷卡,进房间,陈屿安反锁门,沈家榆走过去刷地拉上了窗帘了,房间只开了一盏壁灯。是暖暖的黄色,他们终于安全了。

        俩人一个坐床上,一个坐椅子上,沈家榆说,陈屿安听,先从不应该存在的声控灯倒影说起,然后是锯齿的电线杆影子和错位的白云,万能的bbs,还有沈奶奶两次时光倒流都救不回来的惊险。

        沈家榆滔滔不绝,越说越快,强大的倾诉欲望在她心里蛰伏了太久,快要承受不住了,陈屿安听得很认真,一句话都没插,脸色自始至终都没变一下。

        讲到最后沈家榆生出了绝望,他那表情像在以惊人的忍耐力听一个孩子讲她臆想中的故事,虽然一个字都不信,但很怕惊动刺激到她。

        “你是不是不信?”

        她虚弱地问。

        “我信!”

        陈屿安坚定的回答吓了她一跳,也让她的眼眶一阵湿热。

        “你信什么?”

        她难以置信,她本来还准备了一肚子说服他的话。

        “信你说的每一个字,信如果奶奶这次做手术再有差池,我们就会永远失去她。”

        热泪一下子涌了上来,沈家榆扭头,把它逼了回去,好一会儿声音才勉强正常:“还以为你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

        “怎么会?咱们死了都能重活一次,这点事又算什么?不过小巫见大巫。”

        陈屿安声音沉着笃定,一下子稳住了她的心。

        “现在的问题是奶奶还要不要做手术,对吧?”

        他抓住核心,省掉了沈家榆所有的解释。

        她大力点头,老夫老妻还是有点好处的,能少很多废话。

        “如果问我的意见的话,我觉得还是保守治疗。”

        “为什么?”

        沈家榆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带着绝望,理智上她也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但听到时还是忍不住心尖一阵哆嗦。

        陈屿安没回答她,他站起来坐在她身边,紧紧搂了一下她的肩膀。

        此时无声胜有声,他懂她所有的痛苦和纠结。

        沈家榆突然捂着脸痛哭失声,这段时间的恐惧,不安,紧张都喷泉似地一涌而出。

        陈屿安任由她发泄,等她哭得差不多时递给她几张纸巾,沉声道:“道理你都懂,利弊你应该也权衡过很多次了,现在的问题是接受它!“

        ”不,我接受不了,我不要接受!老天为什么这样对我,我不甘心!”

        沈家榆扯着嗓子哭喊起来,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她兢兢业业努力了这么久,排除万般艰难,只差临门一脚了,却要她接受前功尽弃,她怎么接受?她曾经那么欢喜,以为上天垂怜,给了她一次弥补改正的机会,没想到它只是赠了她一场空欢喜。

        陈屿安都懂,他一语不发,把她抱得更紧了,想把力量和安慰大力传递给她。

        不管她怎样撕心裂肺地痛苦,事情最后还是这么定下来了。

        陈屿安陪着沈家榆和主治大夫聊了很久,随后给沈家人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沈奶奶的病情并没有那么严重,只要按时服药,平时注意点,基本和正常人一样。

        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取了药欢天喜地地出院了。沈奶奶自觉鬼门关走了一遭,刚开始只顾高兴,随后又心疼检查费用起来,抱怨大医院太坑人。

        沈家榆一味陪着笑哄她,心里像针扎一样。

        安顿好沈家人,她又回过头来送陈屿安坐火车,马上就大年三十了。

        陈屿安找了个好馆子,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点了一桌好菜,沈家榆坚持要请客,打电话的时候她真没想到他会过来,但多亏他来了这一趟,她领他的情。

        “以后的事以后再愁,过个好年再说,你看奶奶他们多开心。”

        陈屿安温言安慰像霜打了似的的沈家榆。

        沈家榆扯扯嘴角苦笑了一下,她什么道理不懂?

        陈屿安全看在眼中,想起她之前或张扬或狡黠或活泼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眼中的光,整个人的精神气都像被抽走了一样。

        饭馆离火车站不远,吃完饭俩人溜达着往那里走,边走边聊。

        陈屿安说:”以前听过一句话,当时不太理解,现在想想真是这么个理儿。其实每个人出生时都自带剧本,将来端什么碗,吃多少饭,大错不错都已经定好了,咱们只要在有限的时光里把日子过好过透就够了,其它的不要太强求,强求也没用,自寻烦恼不说,还把本来可以开心的时光也耽误了。”

        这话似乎说到了沈家榆心里,她虽然还不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有所触动,往前又走了几步,她自嘲地一笑,说:“真没想到,有一天纾解我们痛苦的居然是宗教。”

        “宗教数千年能传下来肯定有它的道理,沈家榆,不要害怕死亡,死亡并不意味着消失,肉体虽然会死,但精神和灵魂却是永恒的,也许在另外一个世界过着更幸福的新生活,比如咱们。”

        陈屿安的声调不急不徐,有抚慰人心的力量。

        沈家榆却突然说:“诺宝,他也是这样吗?”

        这话像一颗子弹,瞬间击中了陈屿安的心脏,他还保持着刚才走路的速度,脸上表情也没变,但嘴唇抖了好几下才说出话,虚弱得像气音:“他会的。”

        沈家榆一提到这个话题就对他恨意滔天,本还想刺他几句,看着他突然形若幽魂的模样,又觉得有些不厚道,咽下去了。

        “家榆,儿子,诺宝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全是我的错…”

        沉默了一会儿,陈屿安像是突然提起了勇气,说起了上辈子怎么也说不出口的话,这些话已经在他心里压了很久很久:”那天我带诺宝去海洋馆看海狮表演,他很高兴,也很乖。我接了个电话,让他坐在座位上等我,他答应了,还和我拉了手指,你把他带得很好,他看上去就像个正常的孩子。那是个很重要的电话,需要我马上做决定,打电话的时间是长了点,有二十分钟吧,我回去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我的脑子当时就空白了,海狮馆马上中止了表演,大家一起帮我找,最初想着他最多就是在观众席乱跑,不难找到,因为表演没有结束,出口处还封着,谁想到,谁想到竟在靠后台的那一片水域里找到了,那水其实一点都不深,他大概是想看看舞台后面是什么…。”

        “不,他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藏在那里,让他感兴趣和高兴的并不是海狮表演,而是他的爸爸。”

        沈家榆截断他的话,语调平静悲凉,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诺宝遇难的详细过程,只觉心脏绞痛,锥心刺骨的痛,但她已经恨不动了。

        陈屿安猛地收住了脚步,看向她的眼里盛满了震惊和痛苦,紧接着泪水冒了出来,一股一股,顺着脸颊往下流,他显然不想哭,但面部肌肉一直不受控地抽搐。

        现在才知道难受?沈家榆本来还想多说几句解解恨,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哽咽得开不了口。

        夜已经降临了,一轮纤细的弯月挂在不远处的树梢上,不远处的火车站灯火辉煌,人头攒动,是迫不及待要回家过年的人们。

        这世上能记得这条短暂来过世间的小生命,并永远为之痛不欲生的只有他们两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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