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琉戌疫病
陌言和青衣男子离开青峰镇后,便踏上了前往青巍山的路。他们在一路的行进中,遇到了不少从琉戌去往临夷的百姓。
琉戌位于临夷的南部,与橙曜州接壤,是青氲州最南端的行政区,也是临夷通往青巍山的必经区域。
二人虽然不知道琉戌发生了什么,但从往路人的对话中,他们得知琉戌地区出现了一种传染病。
染上这种疾病的人起初会高烧干咳,浑身乏力,接着全身会出现暗红色的斑点,当斑点集结成斑块后,皮肤就会开始溃烂。染病者不出十日便会全身溃烂、口鼻出血,最终咳血而亡。
琉戌地区因为这种突然爆发的传染性疾病,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为了防止疾病的传播,当地的官府下令对染病身亡的人,直接进行焚烧处理。而已经染上疾病的人,则全部被送进了青巍山与秀屿岭交界处的密林之中。
秀屿岭是位于青巍王城东南方向的一处山脉群,也是青氲州最大的山脉群。青巍山是秀屿岭中最高的一座山,也是九州最高的山峰。
青巍山的山脚处有一片密林,被称为毒蜂林。一种名为杀人蜂的马蜂活跃在这片密林中,普通人一旦被杀人蜂所蛰,若不及时用马奶清洗伤口,不出一个时辰便会毒发身亡。
这片森林因为杀人蜂的存在,几乎无人踏入,而一旦进入这片森林,几乎没人能活着出来。现在,为了防止疾病的传染,出现高烧和咳嗽的人,全部被赶进了毒蜂林,这种政策相当于对染病者间接判下了死刑。
由于这种无差别的防范措施,许多只是感冒发烧的人,也被关进了毒蜂林。当地百姓对疫病本就十分恐慌,现在因为这防范措施更是人人自危。琉戌地区稍有经济能力的人,都拖家带口逃离了琉戌。陌言和青衣男子在路上遇到的,正是从琉戌逃往临夷的人。
自从得知了琉戌的传染病后,青衣男子便格外留意。他尽量避免陌言与外人接触,无论是问路、买食物还是寻找住处,都完全由他来出面。
两人在离开青峰镇后的第四天,来到了琉戌地区。由于疾病的肆虐,琉戌地区的很多村庄已经没落了。
他们一路上经过了几个村子,有些宅院已经空无一人,有些则大门紧闭、无人应门,偶尔有一两家开了门,见到是陌生人,便立即关上了大门。两人就这样走了一整天,一直找不到住宿的地方。
眼看着天已经黑了,马匹也相当的疲惫了。两人在一个十分偏僻的地方,看到一家老旧的宅子。青衣男子让陌言在一旁等着,独自走到宅子门口,敲了敲宅子的大门,过了许久也没人应门,正当他打算离开时,从门内传来了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谁呀?”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你好,我们是途径此地的旅人,想在这里借宿一晚。”青衣男子答到。
随着“吱呀”一声,大门被慢慢的打开了,一个头发花白、身材瘦弱的老妇人站在门后。她扶着门,缓声说到:“家里很简陋,不嫌弃就住下吧。”
“太感谢你了,老人家。”青衣男子答到,他让将马匹拴在了屋外的树桩上,带着陌言走进了宅子。
等他们进到宅子里,才发现整个宅子一片漆黑。陌言正觉得奇怪,就见老妇人摸索着从里屋走了出来。
“家里没剩多少吃的了,”老妇人手里拿着几个馒头,她剧烈的咳嗽着,伸着双手,打算把饼递给二人。
陌言这才发现,这老妇人是个盲人。
老妇人一边咳,一边说到,“家里也没什么吃的,你们将就着吃一些吧。”她虽然眼睛看不见,却通过脚步声辨认出,进入房里的有两个人。
“不用了,我们有吃的,这些您自己留着吧。”陌言见老妇人四处摸索着,连忙走上前,扶住了她的手。
青衣男子见陌言扶住了老妇人的手,突然紧张起来。他张了张嘴,打算阻止陌言。陌言似乎预料到了他的反应,他回头对青衣男子说到:“我没事,不用担心。”
青衣男子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本来想说些什么,见陌言已经松开了手,便不再开口。他走到老妇人身边,问到,“你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奇怪,”老妇人答到,“我刚才浑身还难受得紧,现在好像轻松了很多。”
青衣男子回头看了陌言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他对老妇人说到,“我帮你号号脉吧,我恰好懂一些医术,看能不能帮到你。”
老妇人没料到对方会这么说,忙回到,“不用不用,不过是普通的感冒发烧,不用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我给你看看吧。”青衣男子说到,“这荒郊野外的,若不是你留我们住下,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不过是号号脉,没什么麻烦的。”
老妇人见对方话语诚恳,便不好再推却,她伸出手说到,“那就劳烦你了。”
青衣男子伸出手,将三只手指搭在老人的脉搏上。他看了看她的舌苔,询问了一些生病的症状。老人依依回答后,青衣男子问到,“你咳嗽的时间有多久了”。
老妇人答到,“大约有八九天了,这咳嗽是老毛病了,换季的时候就会复发。”
听完老妇人的话,青衣男子继续把手搭在老妇人的脉搏上。过了一会,他说到,“你这是在阴寒的地方待得太久,留下的病根。”
“是的,”老妇人点点头,答到,“我早年遭遇了一些事故,就留下了这病根。”
青衣男子思考了片刻,从随身的行囊中拿出一个盒子,说到,“我这里有一些药,你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取半粒,用温水服下。傍晚时,再取另外半粒加入岳灵草,用热水煎服,过段时间咳嗽就不会再复发了。”
“岳灵草?”老妇人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这是什么药材?太贵的药我可买不起。”
“只是一种热性的草,我今天下午在路上碰巧看见过。明早我去采一些,按照剂量分好,你按时煎服就行了。”青衣男子答到。
“太感谢你了,”老妇人连忙谢到,自从刚才被陌言扶了一把,她的咳嗽明显减少了一些,“我这咳嗽的毛病已经很久了,药也吃了不少,却一直没有好转。没想到今天开个门,竟遇到了神医。”
“在下不过懂些医术,神医这称呼实在是不敢当,”青衣男子连忙说到,“你以后注意防寒保暖、护住心肺,慢慢这病便会好起来。”
老妇人合着双手谢过他,随后她把两人带到一个小房间里,“这是我儿子的房间,他今天一早就出门给我抓药去了,明天才能回。家里没有多的房间,你们且就着在这房里住一晚吧。”
青衣男子说到,“太感谢你了,老人家。”
“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两位早些休息吧。”老妇人轻轻的关上房门,离开了房间。
老妇人离开后,青衣男子转过身,微皱着眉头对陌言说到,“殿下绝不可轻易触碰外人,尤其是生病的人。”
“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陌言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
“你如果没事,我们也不至于跋山涉水来到青氲州。”青衣男子见陌言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些微有些生气,“若殿下出了什么问题,我怎么向陛下交代?”
“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陌言见青衣男子真的生气了,便不再坚持,“没想到,济怀这么好脾气的人,也会生气。”
“最让医师生气的,就是不听医嘱的病人。”青衣男子拿出一块薄纱,隔着纱探了探陌言的脉,说到,“看来没什么大问题。”
接着,他从行囊中拿出一粒药,递给了陌言。虽然济怀在身份上只是医师,但由于一直照顾陌言,二人的关系不像主仆,倒更像是医生和病人。
“还好她只是普通的感冒,如果她染上的是疫病,殿下现在可就没这么轻松了?”济怀依然有些不悦。
陌言接过济怀递给他的药丸,服了下去,问到,“你是怎么知道,这老妇人患的只是普通感冒?”
“她虽然发烧咳嗽,脸上却没有红斑,而且她咳嗽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一周。如果染上的是疫病,现在早就全身溃烂,下不了床了。”济怀回答到,显然他对疫病做过详细的了解,“根据她的描述,她这咳嗽是季发性的。且我刚才探她的脉,发现她的体质异常寒凉、肺经明显弱于常人,想来是曾在阴寒处待得太久,落下了病根。”
陌言点了点头,对于济怀的医术,他当然是不会怀疑的。
“可是,你从来没有来过青氲州,怎么会知道岳灵草?”陌言问到,当济怀提到岳灵草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济怀会怎么对青氲州的草药这么了解。
“我以前在《九州草药集》里读到过,里面有关于这种草的图绘和记载。”说到这里,济怀停了下来,他似乎不想再聊下去了,“殿下早些睡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我现在去给马喂些水草。”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陌言揉了揉眼,老妇人对他确实有些影响,自从触碰了老妇人,他就有些犯困。济怀走了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这一晚,陌言睡得特别沉。等他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院落里放着一筐草,济怀正坐在院子里打理这些草。
“这就是岳灵草吗?”陌言走到济怀身边,问到。
“是的,”济怀正把岳灵草分成一束一束,并捆绑起来。他对坐在一旁的老妇人说到,“这些岳灵草是一个星期的量,晒干后放在通风的地方保存。这种草生长在石头缝里,到大石块的附近去找,很容易就能找到。”
“真是太感谢你了,”老妇人坐在院子里,感激的说到,“自从你们昨天来了以后,我的身体舒服多了,早上也不怎么咳了。”
“你没事的时候多晒晒太阳,对驱除体内的寒气会有些帮助。”济怀一边分着草药,一边嘱咐到。
陌言蹲下身子,一言不发的帮着济怀一起分药。没过多久,所有的草就全部绑好了。
“我把岳灵草晾在院子里,晒得差不多了,就可以收起来了。”济怀一边低头清理着身上的草屑,一边说到,“既然草药分好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在老人的答谢声中,二人回到屋里开始收拾东西。他们正打算出门,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陌言打算走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却被济怀拦住,“殿下就待在房里,我去看发生了什么。”说完,便独自走出了房间。
他刚走到宅子大门旁,就看到宅子外站着一大群人。这群人穿着士兵的服装,带着统一制式的面罩,手持长枪,把老妇人架在正中间。
人群后面停着一辆囚车,一个年轻男子被关在囚车里。他大声哭喊着,“我娘没有染疫病,她只是普通的感冒,你们不要抓她。”
“玥儿,你在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老妇人一脸惊慌,她无助的站在士兵的中间,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询问着。
“赶紧把她押到车上。”为首的中年男子一脸不耐烦的嚷着。
济怀见到这状况,忙走出门问到,“你们要干什么?”
“你是谁?”为首的男子看到有人从老妇人家走出来,觉得奇怪,这个家明明只有两个人,怎么会走出其他人来。现在正是疫病流行期间,大家对感冒发烧的人躲都来不及,居然还有人敢待在病人家。
“我是途径此地的旅人,昨夜在此借宿。”济怀不紧不慢的答到,“这老人家并没有染疫病,你们为何要带走她?”
为首的男子眯着眼上下打量着济怀,这个时候,正常人都在想方设法逃离琉戌,居然还有人从其他地方来到琉戌。他看着济怀,觉得眼前这个人很不寻常,这么多官兵、这样的阵仗,他却没有丝毫的慌乱,且浑身上下透着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仪。
男子略有收敛,好奇的问到,“你怎么知道她患的是普通感冒,而不是疫病?”
“这位老人发烧咳嗽的时日,早已超过了一周,如果是疫病早就周身溃烂,卧床不起了。”济怀答到。
为首的男子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济怀的话确实有道理。
自从琉戌地区突然出现疫病,所有人都陷入在恐慌之中。由于疫病传播速度极快,一旦染病便会快速身亡,大家只想着怎么赶紧把患者隔开,确保自己的安全,虽然明知有些人可能只是普通感冒,可为了自保,根本没人在乎真相,更没人去分析疫病的发病特征。
这士兵想了想,对济怀说到,“你说的虽然有道理,可谁又能保证她患的不是疫病呢?毕竟每个人的情况不同,现在这种情形,我们宁可错抓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关起来,带走!”他回过头对手下的士兵说到,然后一群人就不由分说的把老妇人逼上了囚车。
囚车里的年轻人,见老妇人被押了上来,抱着她的肩膀泪如雨下,“娘,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去买药,不然也不会让人发现。”
老妇人一只手扶着年轻人,一只手轻拍着他的肩,“玥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济怀见老妇人被押上了囚车,上前阻拦到,“谁不会有个头疼脑热,你们这样不经分辨的抓人,谁还敢留在这个地区?”
“这话你不用和我说,我们也不过是顶着差事混口饭。”为首的男子眼中流露出不满,“我们抓这些人,也要冒着被传染的风险。官府里没人愿意接这档子事,全都推到我们这些小兵头上,你以为我们愿意四处抓人。”
济怀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他不自觉的抱怨起来。说到这里,他意识到自己讲得太多了,便赶紧住了嘴。
济怀看着囚车里的母子,问到,“你们押走这老妇人总算有道理,可押着她儿子算什么?”
为首的男子摇了摇头,“一旦家里有一个人得了这疫病,其他人基本上是躲不开的,发病是早晚的事儿。不过,我们倒是没打算抓他,是他自己哭着闹着说,如果要带走他娘,就连他也一起带走。”
囚车上的年轻人听到男子的话,抬起头哽咽道,“我娘眼睛看不见,进了毒蜂林,根本就是死路一条。你难道让我看着她去送死,既然要抓就把我一起抓走。”
“玥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蠢话?”老妇人通过对话,大致了解到发生了什么,她捶着儿子的肩膀,对着士兵的方向哭道,“官差大人,麻烦你们把我儿子拉出去。”
士兵们远远的站在囚车旁,根本没人上前。大家都想不离病人太近,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为首的男子看到这情形,又不耐烦起来。他加大嗓门,叫到,“别磨蹭了!赶紧关门,两个都带走。”
老妇人听到这话急了,忙说到,“玥儿,你赶快下去。”
可这玥儿死活也不肯下车,负责押车的士兵见他不肯离开,便走到车门旁开始锁门。
老妇人听到有人来锁车,急得一头就撞向车门,把正锁到一半的车门给撞开了,整个人从车上掉了下来,头狠狠的撞在了地上。
玥儿被母亲突然的举动给惊呆了,他看着掉落下囚车的老妇人,手忙脚乱的爬下囚车,大哭道,“娘!”
正在锁门的士兵没想到老妇人会突然冲过来,被突然撞开的车门掀翻在地。
济怀见到这一幕,赶紧走上前,扶起跌落在地上的老妇人,鲜血顺着她的额头流了下来。济怀赶忙取出随身携带的止血药,洒在伤口上,血渐渐止住了。
玥儿坐在一旁,看着躺在地上的母亲,嘴里不停念着,“娘,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老妇人抓着玥儿的手,低声说到,“玥儿,别哭了,娘没事。”
为首的男子,见老妇人的血止住了,也没什么大碍,便催到,“快走,快走,耽误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众士兵听完,赶紧把老妇人赶上了囚车。
这玥儿虽然百般不愿,可也不敢再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被带走。
玥儿看着离去的囚车,眼里闪着泪花,直到再也看不见囚车的踪影。
他整理好情绪后,向站在一旁的济怀深鞠了一躬,感谢道,“在下林霁玥,今日得蒙义公相助,不胜感激。无奈家贫如洗,无以报答。日后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定万死不辞。”
济怀忙扶起林霁玥,说到,“是令母收留我们住宿在先,何来谢字可言。我们本已打算告辞,却不想到遇到这样的事,林公子现在有何打算?“
林霁玥听到这里,神情落寞的答到,“暂无打算,只望家母能平安归来。”说到这里,他觉得这话似乎是奢望,兀自摇了摇头,便不再出声。
济怀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轻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言。在拜别林霁玥后,他和陌言一起离开了老妇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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