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你还有我

叶愿潇屏住了呼吸。如果真的被发现，她和林墨筝都跑不掉。可如果有一个人愿意做靶子引开它们……

        论靶子，她是最合适的。

        叶愿潇自小习武，不论力气、速度还是反应能力，她都在林墨筝之上。

        况且……她下意识探向腰间的灵璆，她知道灵璆不是寻常物件，短短两日已帮她数次。若是她去引开这些怪物，也许林墨筝还能有一线生机，运气好的话，在灵璆的保护下她或许还能从这些东西手里逃走。

        想到这里，叶愿潇缓缓移开了放在林墨筝肩头的手，用眼神示意林墨筝不要乱动。她用手拄地，似乎已经准备好要冲出去。

        可就在她要行动的那一刻，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她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被细细的银丝缠住，而散发出这细丝的，正是她口袋里的灵璆。

        与此同时，震天响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似乎刚才只是稍作停留，那几只怪物竟是又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了。

        待到脚步声已经听不真切的时候，叶愿潇身上的银丝才被解开。秋天的夜晚透着凉气，这样在外面呆着很容易感到发冷。可叶愿潇的额头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衣服也几乎让汗水湿透了。她坐在地上，好一会才回神。

        灵璆安静了下来，叶愿潇小心地爬出草丛，向小路的方向望去。刚才那些怪物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路脚印，还有一道道血水。

        空气中的血腥气似乎更加浓重，叶愿潇总感觉自己周围的不是空气，而是血雾。她忍住呕吐的冲动，回身拉起林墨筝，朝着无名山走去。

        晚上的无名山和白日里大不相同，两个人虽然总来山里玩耍，却不曾在山中过夜。白天充满欢乐的地方到了晚上却是不知道要有多少危机，特别是眼下的情形。希冀村被魔族入侵，这座山又离村子不远，会藏着些什么东西很难说。

        叶愿潇抬头看看，天上挂着一轮圆月，月光还是那样清亮，与以往没有任何分别。她带着林墨筝一直往山里走，快到山顶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她扶着林墨筝在一棵树下坐好，轻声道：“小筝，你先在这里歇一会，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可以容身的山洞。”

        林墨筝的神情有些呆滞，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呆呆地靠在树下。

        叶愿潇抿了抿唇，转身在四周探查起来。如果没记错的话，附近应该是有山洞的。只不过这山洞她们以前只来过一次，叶愿潇对地点的记性不是特别好，就算是这座她们常来的山，她也时常找不着方向。

        叶愿潇拿着灵璆四下查看了一番，折腾了好一阵，总算是发现了之前呆过的山洞。只不过这山洞并不在她预想的地点附近，而是走出去老远才到。借助灵璆的光，她小心翼翼地进洞查看，幸好，山洞里并无异样，还是之前的样子。

        她立刻折回去找林墨筝，过了这么久，小筝怕是等急了。

        待她回到与林墨筝分开的树下时，林墨筝闭着眼睛，看上去已经睡着了。她走上前去，蹲下来缓缓地摇了摇林墨筝的手，轻唤道：“小筝，醒醒。我找到山洞了。”

        摇了两下，叶愿潇心里暗道不对。

        林墨筝的睡眠一向不踏实，有一点动静都容易醒来，可这一次叶愿潇都已经摇她的手了，她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叶愿潇伸出手探了探林墨筝的鼻息，并无异常。她心下松了口气，想是一路太累了，今天的事对林墨筝打击也很大，睡得熟一些也是正常的。

        晚上的山风透着寒意，之前叶愿潇的衣服本就被汗水打湿了，现在让风一吹，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叶愿潇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将林墨筝背了起来，向之前的山洞走去。洞外还有些月光，勉强能看得清路，可洞里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叶愿潇将林墨筝安置在离山洞口不远的洞中，开始在附近寻找树枝。晚上如果不生火，以她们的状况，怕是难以熬过这个夜晚了。

        而且，两个人几乎一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接下来的路可能会更艰难，林墨筝身体弱些，什么都不吃会撑不下去的。

        想到这里，叶愿潇借着灵璆的光，加快了寻找的速度。幸而叶愿潇的运气一向不错，除了找到了生火的树枝外，她还发现了几个红薯和野果。她带着这些东西回到山洞，林墨筝还没有醒来，她便在洞中搭起树枝生火。

        从前她们出来玩时，烤东西都是叶愿潇来做，生火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有了火焰的光亮，山洞显得没那么阴森恐怖。叶愿潇烤了烤有些发冷的手，将还在熟睡的林墨筝扶到火堆旁躺好。然后她取了树枝，开始烤红薯。

        红薯的香气很快就散了出来，林墨筝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坐在火堆旁的叶愿潇，声音哑哑地唤了声：“姐姐。”

        叶愿潇见她醒了，微笑道：“小筝你醒得很及时啊，快过来，红薯就要烤好了。”

        林墨筝坐了起来，迟疑道：“姐姐，我……睡了多久？”

        叶愿潇拿了个最大的红薯递给她，道：“不太清楚，我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就已经睡着了。那个时候起，少说也有半个时辰吧。”

        林墨筝接过红薯，点点头。她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红薯，半晌也没有动作。

        “怎么了，小筝？”叶愿潇注意到林墨筝的异常，问道：“是没有胃口吗？”

        林墨筝摇头。

        叶愿潇微笑道：“那就多少吃些吧，咱们明早还要继续赶路，什么都不吃，身体会受不住的。”

        “姐姐，”林墨筝低下头去，道：“我们要去哪里……”

        明明应该是问句，可怎么听都是陈述的语气。

        叶愿潇的拿着红薯的手一顿，随即恢复如常。是啊，去哪里。家都没了，还能去哪里。“天大地大，还愁没有去处吗。”她勉强勾了勾唇角，道：“小筝，别多想，明天都会好起来的。”

        “不会了……”林墨筝的肩膀微微抽动了起来，呜咽道：“阿爹没了，大家都没了……”

        叶愿潇的眼眶有些发红，她放下手里的红薯，来到林墨筝面前，俯下身道：“小筝，你还有我。”

        她一字一句道：“我叶愿潇发誓，此生都不会抛下林墨筝，我永远都会护着你，绝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林墨筝抬起头，叶愿潇的神情再不是以往的打趣，而是无比认真，火光将她的轮廓映得柔和了许多。四目相对，泪水还停留在林墨筝的脸颊上，她呆滞半晌，随即低下头，拿起手中的红薯，大口大口地咬着。

        红薯还和从前一样软糯香甜，若是从前，林墨筝一定会慢慢品尝，可现在她却用最快的速度向嘴里塞，好像迟了些，红薯就会消失不见。

        叶愿潇摸了摸林墨筝的头，轻声道：“小筝，慢些吃，不够的话这里还有。”

        林墨筝的声音似乎带着哭腔，她深深地低着头，用手揉了揉眼睛，道：“嗯。”

        住在山洞里的确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叶愿潇和林墨筝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聊了多久才沉沉睡去。

        叶愿潇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已经亡故多年、素未谋面的父亲和母亲，他们站在她的面前，在晨雾里亲切地唤着她的名字。她看不清两个人的样貌，可他们的话她却听得真切。他们叮嘱了她一句话后，便消失在了晨雾中。叶愿潇心下一急，就上前去追，这一追，她便醒了。

        她记得那句话。说是叮嘱，实际上也只有六个字。

        去北方，望灵山。

        叶愿潇揉了揉眉心，她的头很有些疼，不过接下来大概是有了更明确的方向。不管这个梦预示着什么，望灵山她都非去不可了。火堆已经熄灭，她看了看还未醒来的林墨筝，决定先出去看一看。

        刚走到洞口，她便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脚步声。叶愿潇一个激灵，她推醒林墨筝，示意她不要出声。

        村子里的幸存者如今就剩她和林墨筝，现在能够出现在山里的，也就只有魔族了。

        两人藏在洞口的石头旁，叶愿潇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这四周避无可避，被发现了就只有打。

        可是她打不打得过呢……脚步声并没有昨晚听到的那么大，可能这怪物不如昨天的凶狠。她将林墨筝向身后拉了拉，捏紧了拳头。

        叶愿潇并不很害怕，魔族就魔族，大不了就拼了，最多死在这！只是，她微微侧首，余光扫过身后的林墨筝。小筝怎么办呢……

        脚步声在洞口停住了，似乎犹豫了一下，那东西便向山洞里走进来。

        反正都是要打的，不如……先发制胜！

        叶愿潇一个箭步冲上去，喊道：“小筝快跑！”来者似乎毫无防备，叶愿潇这边一个横踢将他踢翻在地，左手掐住他的脖子，右手制住他的手腕，整个人顺势就跨坐在他身上。

        “大侠，大侠饶命！”

        惨叫声把叶愿潇也给吓了一跳。她这一套下来，定神一看才发现不是魔族。原来是人啊，她松了口气，不过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减，“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那人道：“我，我是个郎中，游行到这里来的，这里山林太多，我是因为在山里迷路了才会出现在这的。”

        “你是……前几天村子里的郎中？游弈？”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地上的男人才缓缓回过头来，看着把他按住的小姑娘，迟疑道：“你是林先生家的孩子，叶愿潇？”

        叶愿潇不答，手上却也没松了力度。

        游弈挣了两下竟是没挣开，他回头道：“诶诶，小丫头，你既然认识我还不放手？”

        回想起林青之前在村长家奇怪的反应和他对游弈的态度，叶愿潇越发觉得可疑，她冷声道：“说，希冀村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希冀村？希冀村什么事啊？”

        “你还装！”叶愿潇激动起来，道：“你走的第二天，村子就没了，你敢说和你完全没关系吗？”

        听了这话，游弈却是极为震惊，他重复道：“村子……没了？”

        叶愿潇的手微微颤抖，她颤声道：“十年了，村子都好好的，为什么你只不过来了三天，就惹来了这样的祸事？你敢说那些魔族和你无关吗？”

        游弈摇头道：“我不知此事。从村子出来后，我就一直向北走，本来已经翻过这座山了，可不知为什么，昨天起了很大的雾，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座山里了。当时天已经黑透，我不好继续赶路，只能住在山里。我今天本是继续行程的，路过山洞想进来歇会，便遇到你们了。”

        叶愿潇虽觉得游弈不可信，但回想起昨天她们的遭遇，游弈的话似乎也没有问题。再者，灵璆没有任何异常，游弈大概是没有威胁的。叶愿潇缓缓地松开他，退到一旁看他慢腾腾地站起来。

        真是昏头了，游弈连她都打不过，一定是个普通郎中。她也是的，眼前这个人怎么可能控制住那些怪物。他做不到，也没理由那样做。叶愿潇叹了口气，扭过头去，发现林墨筝还站在那里。

        “小筝，你怎么还在这？”叶愿潇有些后怕，若刚才的真的是魔族而她又打不过的话，林墨筝这一犹豫，可就走不掉了。

        林墨筝摇摇头，道：“姐姐在这里，我哪都不去。”

        许是因为昨天哭了太久，她的声音有些发哑，眼睛看上去也有些红肿。

        “下次……”叶愿潇放柔了声音道：“下次不许了，有危险一定要听我的话，乖乖找地方躲起来，不能像今天这样了。”

        林墨筝移开了目光，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嘶……”游弈坐在地上，看向叶愿潇，揉着胳膊道：“你真的是女孩吗？手劲儿怎么这么大……”

        叶愿潇看了他一眼，并没理会，回身拉住林墨筝，“小筝，我们走。”

        “哎，你们去哪啊？”游弈竟然站起身追了上来，他跟在叶愿潇身后，道：“村子没有了，你们两个小孩子多不安全。”

        “我们去哪就不劳游公子费心了。”叶愿潇依然觉得游弈可疑，始终也没给他好脸色。

        游弈叹气道：“我的样子这么像坏人吗？”他自语道：“可我感觉还挺英俊的啊……”

        不怪他这么想，游弈这人确实很好看。看上去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素净的白衣颇有些翩翩公子的气质，眉眼间似乎含着缱绻的情谊，笑起来的时候好像连阳光都变得更暖了。把他放在任何一个妙龄少女面前，都很难说那少女会不心动。

        不过叶愿潇对游弈完全没有感觉。长得好看和成为坏人又不发生冲突，没听过“衣冠禽兽”吗。她只淡淡地回了句：“哦。”便没了其他话。

        “等等，等等！”游弈似乎并不打算放弃，他问道：“我要去北方的望灵山，你们有没有去处？要不要和我一起？”

        叶愿潇停了下来，转头看他。“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游弈笑了笑，道：“你这小姑娘，不要把人心都想得那么坏好不好？在村子的几天，大家都待我很好，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又刚好让我碰上了你们，也许就是天意让我帮忙吧。”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是大夫，本就是要救人的。你们若无去处，便和我一起吧。望灵山那边有我的朋友，我虽然四处游历，但可以把你们安置妥当。此处离望灵山至少也有一月路程，你二人路上再遇到危险怎么办？”

        叶愿潇看了看林墨筝，内心有些犹豫不定。的确，游弈说的有道理。她自己的话倒是还好，毕竟一个人怎样都无所谓，可小筝还和她一起，接下来的路又不知道还有什么危险，万一……斟酌片刻，叶愿潇呼了口气，反正已经如此了，情况大概也不会更糟。

        她看看游弈，道：“那就多谢了。”

        游弈点点头，又道：“村子里的事……你们能和我详细地说说吗？”见叶愿潇又是一脸警惕，游弈颇有些无奈。“你的防备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啊。我只是听到了你刚才说到了‘魔族’，觉得事情很奇怪罢了。魔族在十六年前就被封印了，按理来讲不会入侵的。”

        叶愿潇的神色越发严肃了起来。魔族的事她略有耳闻，不过也都是听村民们说的，林青几乎没有提起过这些。也许，她能从游弈口中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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