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八、留下殿后的人
孟筱芙是梦霆的大小姐，大概从来没来过这种贫民窟一样的地方，现在脸色突变，恐怕是无法忍受这孩子了。
李夫人连忙斥道：“丫丫！你这孩子没大没小，娘平时怎么教你的！给我回来！”说着就要上去拽这孩子。
古潇以为孟筱芙生气了，刚要打个圆场，没想到孟筱芙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长出一口气，道：“好吧。”说着就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纸包，道：“小孩，你是叫……丫丫，对吧？”
丫丫昂起小脸，重重地点点头。
孟筱芙把小纸包递给了孩子，道：“那这个给你吧。”
丫丫却不伸手。
孟筱芙道：“是好吃的东西，拿着吧。”
丫丫摇了摇头，道：“我拿走了，漂亮姐姐就没有啦！”
孟筱芙顿了一下，然后微笑道：“不会。漂亮姐姐有神奇的法术，想要什么就能变出来什么，要多少有多少。”
丫丫的眼睛一下子放亮了，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纸包，打开看看，里面是几块点心。她说道：“谢谢姐姐！”
李夫人已经把丫丫拉了回去，赔礼道：“真对不住，丫丫这孩子实在太不听话了。”
孟筱芙“唔”了一声，道：“没有，这孩子，嗯，挺好的。”
古潇也松了口气，她道：“那李夫人，请带我们去看看阿兰姑娘吧。”
李夫人和丫丫在前面带路，古潇她们跟在后面。
古潇小声道：“筱芙你刚才吓我一跳，我以为你生气了呢。”
孟筱芙诧异道：“啊？我干嘛生气？”
古潇道：“你的衣服上留了几个小黑手印，看见没？”
孟筱芙这才低头看了一眼，道：“我当是什么呢，衣服而已，再洗就是了。我又没有洁癖。”她说道：“我是在纠结，要不要把点心给她。”
她颇有些不舍地小声道：“那可是我最后的存粮了……馨蓉堂的点心很难买的……”
古潇：……你可是梦霆的大小姐，能有点出息么？
几个人来到了一个破败不堪的土房子面前，阿兰已经醒了，她坐在院子里的一块石头上，看上去正在织什么东西。
李夫人道：“阿兰，不要织了，歇一会吧。”
阿兰闻言抬起头，她的面容有些消瘦，但五官端正，虽然算不上多漂亮，看着也是个清秀的姑娘。想来李夫人已经和阿兰说过古潇她们的事，见了古潇她们，阿兰立即起身，施施然行了一礼，像是在表示感谢。
古潇还礼道：“阿兰姑娘你好，我是古潇，梦霆的修灵弟子。你现在感觉怎样，好些了吗？”
阿兰笑着点点头，并未说话。
李夫人道：“阿兰，你带着丫丫去一边玩吧。”
阿兰便领着丫丫到一旁去了。
古潇见阿兰有些不对，试探着道：“李夫人，阿兰姑娘她……”
李夫人叹了口气，道：“阿兰和丫丫两个孩子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这两个孩子都是我捡来的。”
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几个人一时间都愣住了。
李夫人继续道：“阿兰这孩子天生不会说话，我捡到她的时候，她才不过六七岁。那孩子就这么一点大，浑身是伤地躺在村头的一个草丛里，我就把她抱了回来。那个时候，这里并不是这么荒凉，我们的日子也没有现在这么难。村里的人给孩子找了大夫，本来以为这孩子活不成了，可是她的命却大得很，最后竟是救过来了。”
“这之后，我也试着给孩子找过亲生父母，但当时北边正有邪物作乱，北市简直乱成一团，那场动乱死了不少人，孩子的父母最后也没找到。刚捡到她时，她穿着的是那种富贵人家孩子才会穿的小夹袄，我见那上面绣着兰花，便给她起名阿兰。
“阿兰从小就懂事，虽然不会说话，但心却灵窍得很。平日里会帮我分担很多家务活，从来不哭不闹。
“三年前的那场疫病让这个村子一下就荒凉了起来。我的父母也在那场疫病中染病去世了，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捡到了丫丫。从那以后，家里就只剩我们三人相依为命，日子越发艰难了。”
李夫人叹了口气，道：“这次若不是有你们相救，阿兰恐怕就……”
古潇心里有些难受，她说道：“总之，没事就好。我们就是过来看看，既然阿兰姑娘已经好了，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她一拱手，道：“李夫人，我们便告辞了。”
李夫人似乎本想开口挽留，但又想起这里的确没什么好招待客人的东西，只得唤了阿兰和丫丫过来，几个人郑重地道了谢，又将古潇她们送到了村头。
转身离开后，本来还在微笑着的几人，表情都凝重了起来。
古潇道：“你们都看出来了吧。”
孟筱芙点头，道：“是啊，那个阿兰身上有鬼气。”
琴筝则道：“昨晚来看的时候明明是没有的，今日怎么……”
古潇道：“不好说。也许那个鬼魂真的没有消失。”她看向琴筝，道：“小筝，我们去郊区。”
孟筱芙却道：“古潇，琴筝，你们两个先等等。这种时候我提议先回去找我哥，这次的历练本就是为了除鬼，要行动也是大家一起，没道理这样单打独斗的。”不等古潇回答，她又道：“我知道你们的顾虑，看我哥之前的样子，你担心我哥不愿意多管，但是这次不一样。先前那个是陈家的家事，这个除鬼可是我们梦霆修灵者的事，我哥不会不管的。”
古潇道：“既如此，我们就先回去找师兄吧。”
不过，这一次，没等几个人回去，孟卿平就带着其余的弟子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孟衍，孟衍的脸色不太好，看上去似乎很疲惫了。
孟卿平看看古潇，叹气道：“你们啊，怎么又自己行动了？”
古潇道：“师兄，这次是我的错，我硬拖着她们和我一起的。”
琴筝立即道：“是我提议了，姐姐才去的，孟师兄还是罚我吧。”
孟筱芙也道：“大哥，这事也不能全赖我们，是你没说清楚嘛……”
三个人就这样开始抢着挨罚了，孟卿平哭笑不得地道：“你们急着认错做什么？我也没说要问责啊。”他看了看不远处的荒村，道：“具体情况孟柳儿师妹已经和我说明了，衍儿昨日是去追查那女鬼，所以回来迟了。你们不必担心。”
孟衍一语未发，只是静立在一旁，脸色有些发白。
孟卿平又道：“不过，眼下确实是有些情况。作恶的鬼魂并未除去，事情稍微有些麻烦。虽然很想让大家在北市这边好好休息一下，但现在的情况似乎没那么轻松。”他看了看孟衍，道：“衍儿，具体的情况你和他们说吧。”
孟衍道：“是，师兄。”随即面无表情地道：“昨晚我追击鬼魂到了北市的郊区，那个鬼魂的实力不强，但极擅长伪装与逃跑，我……没能彻底将它铲除。另外，那女鬼身上有活人的气息，恐怕是用了活人的魂魄修炼。”
孟卿平道：“便是如此了。”
古潇道：“活人的魂魄……难道是阿兰姑娘？”
孟卿平道：“尚未可知。”他神情严肃了起来，道：“这次的历练任务还未完成，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追击那鬼魂。”
孟衍道：“昨日我追着那只鬼到了荒郊，便是在那里追丢了的。”
孟卿平微一点头，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出发。”
众人御剑来到了郊区，荒地依然是之前的样子，只不过没了荻花丛的幻境。古潇看着那棵槐树，附近的杂草都被用剑割断了，正是古潇之前来的时候砍的。
孟卿平四下查看了一番，道：“看来就是这棵槐树了。”
古潇道：“我和小筝之前来过这里，我们就是在这棵槐树附近见到的那个女鬼。不过昨天晚上她看起来很虚弱，好像消散了。没想到她竟然骗了我们。”
孟衍淡淡道：“那只鬼善于伪装，而且实力恐怕还在上升。”
孟卿平道：“大家先在附近探查，注意不要单独行动，不要走散。”
弟子们几乎都没和那女鬼打过照面，所以都面面相觑。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大家还是三三两两聚集起来，开始在附近搜查线索。
孟卿平却并没有走，而是站在了槐树下，抬头向上看了看。
古潇道：“师兄……？”
孟卿平看她一眼，低声道：“要变天了。”
话音刚落，本来还晴朗明媚的天气骤然转阴，黑云压了下来，天空阴沉得让人几欲窒息。
正常来讲，现在正值七月，天气多变属实正常，但眼下黑云压得这么低却丝毫没有要下雨的迹象再加上这诡异的阴风，古潇完全不觉得这是自然的天气变化。
这阵风越刮越大，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灰蒙蒙的野草被吹得倒向一边怎么也立不起来。在一旁搜寻线索的弟子们都一边稳住身体，一边用手挡住了眼睛。
古潇下意识地拉住了琴筝的手，将琴筝护在了身后，道：“小筝，这阵风有古怪，小心。”
不多时，众人的上空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这声音虚无缥缈，像极了即将燃烧殆尽的烛火还在用仅剩的一点蜡油燃烧，明明灭灭。
十有八九便是那鬼魂了。
这鬼魂的声音时而是女子尖锐的笑声，时而是低声的啜泣，时而是绝望的呼号。
女鬼的实力不明，也摸不透她的意图，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没有轻举妄动。
“啊——————”
一声尖叫打破了僵持的局面，古潇转头望去，只见孟柳儿被一只巨大的手抓了起来，而抬头望去，黑云密布的天上竟是浮现出了一张女人的脸！
孟卿平显然早有防备，他手中灵光一闪，长剑呼啸而出，凌厉的剑招将巨大的鬼手给刺了个对穿。只不过，鬼手没有实体，被刺中以后也只是消散了片刻，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虽然没造成什么伤害，但好歹孟柳儿是被放了下来。她似乎有些惊魂未定，整个人都呆住了。孟辞立即拦在她身前，紧紧地护住了她。
孟卿平朗声道：“大家不要分散，聚在一起，注意四周的动静！”
弟子们立即都向着孟卿平这边靠拢过来。只是……女鬼似乎并没有给大家这个时间。天空的巨型人脸发出一阵尖锐的小声，然后化作了滚滚黑烟涌入地下。
脚下的地面传来震动，从地底竟然爬出了许多黑色的人形怪物，这些人形怪物没有实体，看样子是那些黑烟聚集而成的。它们越聚越大，越来越多，逐渐长到了两人多高。
情况非常不妙，孟卿平神色一凛，手中捏了剑诀，道：“浮生，去！”
那柄长剑立即迸发出耀眼的蓝光，接连打散了十几只想要袭击弟子的黑影。只不过，和那鬼手一样，这黑影没有实体，孟卿平的攻击依然没起到实际的伤害。
众弟子都缓过神来，适应了眼下的局面，纷纷拿出武器开始迎击。
古潇一手召出流月七星剑，另一手甩出十几记灵力暴击，把围上来的黑影都打散开来。她护住琴筝，道：“师兄，这些是那女鬼的邪术吗？我们用镇邪封印能封住她吗？！”
孟卿平道：“恐怕不行。这只鬼道行不浅，普通的封印术不管用。”他说道：“这些东西根本打不完，再打下去也只是消耗体力。”
听了他的话，古潇第一个想法就是撤退。
撤退？眼下的情况来看，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可是……在这种攻击之下，真的撤得掉吗？
琴筝却似乎看出了古潇的心思。她凑在古潇耳旁，声音极小，道：“可以撤退。只要……”
只要？
古潇突然明白了。
撤退自然可以做到，只要，有人留下拖延时间，其他人就走得掉。可是这次的邪物给她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留下来的人恐怕凶多吉少。
想要拖住这么多黑影，只有擅长控制类灵术的人才能做到，而这里，最擅长控制的人……
就在这时，一个平淡的女声响了起来：“师兄，我留下。你带着他们先走。”
是孟衍。
她就平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根本就不害怕眼前的恶鬼。又仿佛……这种经历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孟卿平并未犹豫，他一点头，对众弟子道：“大家准备撤退。”
古潇却道：“师兄，等等。就只有衍儿姐留下吗？我也……”
孟卿平道：“不行。我是这次历练的负责人，必须保证你们的安全。况且，衍儿很强，她的实力你们比不了。”
孟卿平的声音冷淡，态度也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孟衍看了一眼古潇，道：“你们不用担心，先走便是。”说罢，她手中捏了灵诀，从她身上瞬间爆发出强烈的灵光，那些灵光竟然也聚集成了幽蓝的人形和那些黑影缠斗起来。
孟衍的灵术极强，那些黑影瞬间就被压制住了。同时，原本阴沉黑暗的空中出现了一个光圈，光圈里呈现出的天空却是一片晴朗明媚。
现在他们身处的竟然是鬼魂设下的幻境！
孟衍立在原地，手中还持着手印，似乎是在维持着灵术。她淡淡道：“走。”
弟子们似乎有些犹豫，孟卿平沉声道：“快走！”
孟卿平一声令下，弟子们纷纷御起剑向那光圈处飞去。
古潇道：“衍儿姐，你也和我们一起走吧！”
孟衍依然面无表情地道：“我不能走。这个阵法需要有人维持。”
孟卿平催促道：“古潇，琴筝，你们就算留下也没什么作用，快走。”
说实话，古潇很想留下来。事实上如果只有她自己，她也绝对会留下来。可是，现在琴筝也在这里。古潇如果不走，琴筝绝对也不会走的。
更何况……或许真的就如孟卿平说的那样，孟衍自己完全可以搞定这个状况，她们留下也只是拖后腿。
古潇咬了咬嘴唇，拉起琴筝，道：“小筝我们先走。”
古潇她们一出那个幻境，光圈就消失了。还是这片野草地，只是，隔着一层幻境，两边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日头将落，半人多高的草地上仿佛被撒上了一层碎金，看上去倒是没那么阴森恐怖。
孟筱芙回头望了望，问道：“哥，我们现在去哪？”
孟卿平毫不犹豫地道：“回客栈拿好东西，然后回梦霆。”
“师兄？！”古潇不可置信地道：“那衍儿姐怎么办？就这样不管了吗？”
孟卿平却道：“衍儿的实力很强，不必担心。”
“可是……”
孟卿平直接转过了身，道：“我们走吧。”
古潇在原地站了一会，琴筝则道：“姐姐，我们……先走吧。”
孟卿平带着所有的修灵弟子连夜赶回了梦霆，一路上，古潇一言未发，直到回了房间，她还是一直沉默着。
琴筝见她如此模样，道：“姐姐不要自责，这件事是师兄和衍姑娘的决策，与姐姐无关。”
古潇抬起头看着琴筝。
与她无关。
与她无关？
真的与她无关吗？
如果她没有执意要把事情彻查到底，如果她没有提出要去荒郊，如果她能再强一些，如果她能击败鬼魂……大家就不会落入鬼魂的圈套，就不会陷入那样的境地，就……
就不用有人留下拖延时间。
毫无征兆的，古潇忽然喃喃道：“如果……”
琴筝扶住了她，轻声道：“姐姐？”
古潇摇摇头，神色变得清明起来。她笑道：“没事没事，我刚刚是在想事情而已。衍儿姐那么强，怎么可能有事呢？你说是吧，小筝。”
琴筝“嗯”了一声，道：“姐姐不要想太多，早些休息吧。”
……
第二日，古潇顶着重重的黑眼圈起来了。她做了一个晚上的噩梦。
梦里是孟衍和鬼魂对战的场景。
最开始，孟衍的确是稳占上风，但就在所有人撤出幻境的那一刻，她的脸瞬间褪去了所有的血色，本该爆发的强烈灵光也黯淡了许多。不一会，她整个人就被无边的黑暗吞噬了。
白天一整天她都没见到孟衍，而且大家都好像达成了什么共识一般，对孟衍和历练的事情闭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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