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爱、死亡与机器人（三）
梁瑞手中的蓝色‘心脏’陡然亮起光明。
他目露期待，急切的呼唤着，“简文秀，你没事？！你出来，你变回来！”
可是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任何回应。
一股银色的星芒缓缓注满整个‘心脏’，它散发着一股温柔的想让人哭泣的光芒。随后，一幕幕属于简文秀的回忆仿佛电影一样，以简文秀的视角开始在心脏的光芒中流转回放。
他看见简文秀的儿时生活，看见她扑在妈妈身边哭泣，看见她被醉酒后的父亲殴打，看着她饿的不停的喝水，浑身上下都是缺乏营养的浮肿……然后他看见了他自己。
那是简文秀眼中的梁瑞。
她从一脸不耐烦的梁瑞手中，小心翼翼的接过那袋打蔫的蔬菜和豆腐。小小的她，饿的甚至来不及煮熟，就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块豆腐，大口大口地啃着，不放过一块碎屑。
在她眼中的梁瑞和梁阿姨仿佛散发着光芒，是拯救她的天使。那天起，她下定决心，要报答他们！
梁瑞努力想回忆起那时候自己眼中的简文秀，却无奈的放弃了，那时，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关注过她。
那些在简文秀看来，如同救命之恩的举动，不过是一个少年听从妈妈的话，做了件好人好事罢了。
后来，简文秀回忆中充满着梁瑞的背影，看着那个背影逐渐由瘦弱变得挺拔……
梁瑞自嘲的笑了笑，他那时候真的烦死简文秀了吧，同学们的风言风语，说她是他的青梅竹马，一点都没有让那时候的他感到青春的悸动。
他看不上这个总是穿着洗的发白的校服，胖的一笑眼睛就眯成两条缝的肥妞，他觉得她的名字和他放在一起，是一种侮辱，一种嘲笑。那时候的他，看她就像看一堆脏东西，恨不得赶快甩掉。
梁瑞自嘲地一笑，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
那时候的他为了躲避简文秀，甚至改变了上学的时间，他天天早起半个小时，就为了避开那个讨厌的尾巴。简文秀也仿佛意识到了他的避嫌，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身后。
现在想来只觉得好笑。
少年总是偏爱容颜，看不起高贵的灵魂。
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来不及继续悲伤，却发现简文秀的回忆，陡然向着另一个他没有见过的方向发展。
他看到简文秀眼中的自己步入高中，因为那本暗恋的日记很快被孙豹针对，成为了人人都不敢帮助的校园暴力的受害者。
他被要求跑腿，被勒索金钱，被侮辱人格，被浑身浇满了他们的尿液……他也曾努力挣扎反抗过，可连老师都畏惧孙豹的校董父亲，担心职位不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忽视着他。
他越发自卑，越发怯懦，越发没有自信，越发在这种霸凌中唯唯诺诺……
校园暴力往往就是这样，当加害者看到受害者无力反抗，他们的欺凌行为无人制止，也没有什么后果的时候，就越发容易滋生他们内心更深的凌虐欲，越发的肆无忌惮……
可惜，没有人在最开始的时候就阻止这一切，就像深陷泥潭一样，他越挣扎越陷落。
只有简文秀，自始至终固执的站在他的身边。可怜她也从小到大遭受着各种各样的欺凌与嘲笑，嫌弃与侮辱。悲哀的是，他自己，也曾是其中一员。
梁瑞看着简文秀回忆中那个怯懦的自己，想起了他遇见机器人简文秀的那一天。
那一天霸凌便初露头角，他怯懦中尚且带着一股卧薪尝胆的反抗之心，才愤愤不平的抱怨着，被黄毛听到，踹到在地。
如果没有她的到来，事情可能真的会发展成那副糟糕的模样……
梁瑞看着简文秀记忆中那个万念俱灰，抱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心态，将水果刀捅进孙豹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他知道，或许一切本来应该是向着这个方向发展的。
随后他看着画面中，那个一个双手满是鲜血，呆站在孙豹尸体边的自己，缓缓走向天台边缘。
一个肥肥的身影却将他猛然拉了下来。带着他狂奔回家，匆忙地替他收拾了一个背包，带上了证件，随后将身上所有的钱都塞给了他，将他随机推上了一辆离开那个城市的大巴。
“梁瑞，快走，我会替你照顾好梁妈妈，你快走，等你以后混出个名堂再来把她接走。”
那时的梁瑞仿佛木偶，神思不属，只木然的配合着简文秀的动作，全然游离与世外。
梁瑞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之后他看见送走另一个自己的简文秀，带着他的妈妈东奔西走，努力收集校园霸凌的证据，替他在公安面前作证，希望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可一切意料之中的无用，孙豹父亲盛怒的放言，只要梁瑞胆敢出现，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还好简文秀当初也没有对这个霸凌者的父亲抱有太多期待，留了一手送走了那个梁瑞。
可凶手走了，凶手的家属很快就受到了报复，梁妈妈在集市的豆腐摊很快就被取消了，她也试着换了很多地方，可不是被赶走，就是一群混混耀武扬威的闹事，掀翻整个摊子，豆腐碎成一地……
梁妈妈忧惧之下，开始缠绵病榻。
简文秀作为一个和梁家没有关系的，存在感很弱的陌生人，无人在意。
她便悄然退了学，带着梁妈妈辗转搬了几次家，才终于摆脱了报复。
同时她做起了三份兼职，供养照顾着生病的梁妈妈。
可终究是天不随人愿，没几年，梁妈妈就撒手人寰。
梁瑞看着画面中的简文秀带着梁妈妈的骨灰，踏上寻找另一个他的道路时，已经控制不住的害怕。
他预料到接下来的画面他可能难以承受，可看着画面中简文秀在那间幽暗的厕所，瞪着悬挂在旁边的骨灰盒，画面慢慢涣散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掐破了自己的手心……
他捂着心口，剧烈的疼痛感让他有些窒息，他泣不成声，他明确的猜到，这些画面应该是他的前世……
梁瑞抱着她的‘心脏’蜷缩成一团，似乎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些温暖。
“你好，简文秀。”突然一个妩媚的声音响起。
原来以为已经结束的画面陡然变亮。
“我是月姥，嘻嘻，恭喜你，你中奖啦！”
月姥？
梁瑞想起了简文秀中枪濒死的时候也曾提到这个称呼。
月姥是谁？
梁瑞连忙望去，画面中出现一个身着红衣，黑烟笼身，容颜倾城绝世的女子。
她一脸玩味，“呐～你的执念之力久久不散，我就被吸引了过来。嗯，相逢是缘，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不过呢，可能需要视具体内容而定，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
“月老？”简文秀惊到，她随后意识到自己好像是死了，如今居然是一副轻飘飘的模样浮在一片满是白色的地方。
她有一些难以接受的自言自语道：“我死了？……这是哪儿？”
那个自称月姥的女子在简文秀的视野中，一脸无辜的点了点头，“嗯，你死了。至于这里，是我的领域。”
“可我……还没有把梁妈妈送到梁瑞身边呢……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过得怎么样呢……”
梁瑞看着这个死后还挂念着他的傻女人，心头又是一阵酸涩。她只想到了他妈妈的骨灰和他的下落，都不去悲伤后悔一下那样死去的自己吗？
“你想把梁瑞他妈的骨灰送到梁瑞身边？”月姥目光炯炯的盯着简文秀。
“是的。”
“那，把你身上滋生的孽缘线送给我吧。”月姥一脸期待。
“孽缘线？那是什么？”
月姥眨了眨眼睛：“就是从你心间凝结而出，包含着你对梁瑞浓浓的执念，深深的爱恋，无限的怀念……等等等等诸如此类情感的一条黑色的线，是你这样的痴男怨女后天滋生出来的东西。拿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既不影响你的灵魂，也不影响你的记忆。”
“反正你也死了，这东西对你无用，过了奈何桥一碗孟婆汤下去，基本上就消散了。少点执念说不定还能方便投个好胎呢。”
“下一世你要是还想要这玩意儿，再找个人谈场不以结婚为目的撕心裂肺的恋爱，说不定还能滋生一条比这更香的呢。”
“怎么样？把你这一世的孽缘线舍给我吧。”月姥舔了舔嘴角，“我最喜欢吃这种东西了。”
简文秀想了想，点了点头，同意了。
随后只见月姥素手轻翻，手伸进了简文秀灵魂的心脏处，缓缓抽出了一根扭动挣扎着的黑线。
简文秀顿时感觉身体一轻，头脑清明，那些不可言说的执念和期待，痴痴的爱恋，似乎一瞬间都变淡了。
可留下的回忆，还是不断在脑海里翻滚徘徊，滋生着想要保护梁瑞的想法。
月姥满足的一口吞下了简文秀的执念，随后惊讶的看着她心间又涌起的一些黑烟，若有若无的仿佛想要再次凝结起来，“咦，你的心愿我不是已经完成了吗？你放心，梁瑞他妈的骨灰盒会以一种合理的方式到他的身边。为什么你还有执念未消。”
“啊，我想起来了。”月姥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你刚刚好像还想知道梁瑞后半生过得好不好。我可以满足你。但是你的孽缘线已经交换给我了。要换，只能拿下一世的情缘来换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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