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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青衫郎君,琼林玉树


  杜承余站住脚,不动了。
  这明晃晃的坑在面前,杜承余不敢托大,只背手站在原地,说:“沈小娘子有意思,如此宝物居然信手把玩,想来非富即贵呀。”
  一旁的家丁窸窸窣窣跑到他身边,低声劝道:“六郎君,还是莫要争闲气的好,这铺子若再抬价,您回去了难交差啊。”
  家丁的声音并不大,周遭也没人听到。
  可沈轻灵就像是长了顺风耳似的,开腔附和:“杜小郎君,这铺子对您来说,价值不大,您还是收手吧。”
  接着,她就直接将价格抬到了一百五十两。
  如此豪气,在场众人竟是跟着起哄,抚掌叫好,颇有将杜承余架在火上烤的意思。
  也是,寻常时候大伙畏惧杜承余,不敢当众忤逆,可现在不过是看会儿热闹而已,便是杜承余有心找茬,也找不着可以开口的点。
  “你!”杜承余气得满脸的横肉都在抖。
  家丁还想要劝说什么,结果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杜承余一脚踢开,跌在了地上。
  他微抬下巴,眯了眯眼睛,对沈轻灵说道:“价值大不大,不是你说,而是我觉得!今日我便是要定了这铺子,两百两!”
  衙役左看看,右看看,神情为难。
  沈轻灵不遑多让,抬手说:“三百两!铺面所在的地方衔接瓦肆和主街,以我看来,是极好的地方,所以还望杜小郎君莫怪我紧咬不放了。”
  也许刚开始时,杜承余的确有为自家酒楼减少一个竞争者意思,只是这越往后,出价就越是失控,最终也就只剩下了意气之争。
  五百两是个关键点。
  先喊到五百两的,是沈轻灵。
  “这是我在扬州的另一处宅子,五百两加上这处宅子,可能断了杜小郎君的念头?”说完,沈轻灵将地契取出来,平摊在了衙役面前。
  说实话,杜承余其实每一次都觉得,自己已经压到了沈轻灵崩溃的边,可这小娘子居然每次都能生生咬牙,强加上几十两!
  着实可恨。
  想到这儿,杜承余转眸看向那张略有些褶皱的地契,又看了看沈轻灵故作从容的脸,顿时心下了然,明白五百两恐怕是沈轻灵真正的极限。
  沈轻灵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并轻轻颤抖着。
  “沈小娘子很紧张?”杜承余从怀中取了折扇出来一打,悠哉游哉地说:“听说沈小娘子当初在府衙堂上口若悬河,好不潇洒,这时候怎的偃旗息鼓了?您应该长篇大论说得我哑口无言才是啊。”
  果然图穷匕见!
  既然杜承余知道沈轻灵在吴卯案里出了力,那么杜家其他肯定也是知道的,也就无怪乎杜承余会如此怨恨她,上赶着找她麻烦了。
  “杜小郎君误会了。”沈轻灵侧身一礼,将手背在身后,“杜小郎君要这铺子着实无用,不妨割爱,在下必然感念于心。”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谁才能拿下这间平平无奇的铺子。
  谁知就在衙役准备收下沈轻灵递来的地契时,杜承余突然扬手一拍衙役面前的桌子,扬声道:“一千两!小爷我今日势在必得,看谁还敢加价!”
  随他话音落地的,除了衙役敲下的锤子,还有沈轻灵手里的那枚羊脂白玉。
  “这可跟我没关系!”杜承余惊得后退了数步,手指颤抖着指向那地上的碎片,竖眉斥责沈轻灵:“拿不下铺子便用这等腌臜手段栽赃我吗?旁边可都是人,他们都瞧见了我没有碰你那玉!”
  大概是怕沈轻灵耍无赖,杜承余卷着袖子掏出一沓交子后,大步流星地走去了衙役旁边。
  签字画押交钱,一气呵成。
  之后,杜承余便抱着地契站得远远的,俨然要作壁上观。
  众人跟着点头,十分惋惜地望向那一地的碎玉。
  “当然与杜小郎君无关。”沈轻灵耸了耸肩,蹲下去拾了一块起来,摊手道:“是在下刚才察觉东西有恙,这才惊得摔碎了。”
  有恙?
  什么有恙?
  所有人伸长了脖子去看沈轻灵。
  却见沈轻灵翻手,将那残片摔得更加粉碎了些,说:“诸位看,这碎玉中清晰可见瑕疵,分明就不是羊脂白玉。”
  杜承余听得脑袋发晕,脚步虚浮。
  他知道自己出价是莽撞了些,可他压根没想过,对方一开始就是奔着让他当这个冤大头来的!
  “郎君。”
  “郎君您小心!”
  家丁们赶忙拥过去,团团扛住摇摇欲坠的杜承余。
  沈轻灵装腔作势地扼腕叹道:“还好没拍成功,不然这恐怕要算我欺瞒官府了。阿从,还不过来给几位赔罪!让你将家中羊脂白玉带出来,你居然随手拿了这不入流的寻常玉佩,该当何罪!”
  角落里吃得正香的邵从被迫站起来,觍着脸求饶:“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还请衙役大哥和杜小郎君宽恕一二。”
  衙役嘛,事情办成了就是,也懒得管那么多。
  可杜承余就不一样了,他这两眼翻白,胸腔剧烈起伏,看样子是气得够呛。家丁们怕人出事,连忙将人扛起来,哼哧哼哧往外赶。
  有了沈轻灵与杜承余这一争,后头的铺子交易就显得格外寡淡了。
  等到所有的公房都竞价结束后,沈轻灵领着任韶春和邵从绕去宅务厅后头,找到了正在与衙役交接铺面事宜的严恪。
  青衫郎君,琼林玉树。
  前世沈轻灵并没有见过严恪,她只在上官玉霖的嘴里听过一些有关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的故事,而那时,名为严恪的鲜活故事已是绝唱。
  “你说这是上官家的仆人?看着真不像。”邵从捂着嘴,小声议论道。
  任韶春跟着点了点头。
  “的确不像,但这也是悲剧所在。”沈轻灵意有所指地说完这句话,提步向严恪走去。
  如果不是上官家用养自家孩子的态度去培养严恪,又怎会给严恪以虚妄的期待?正因为有了奢望,严恪才会忘了自己的出身,忘了门第之间如天堑般的沟壑。
  到梦醒时,连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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