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仙友

长桌的正前方的边缘贴满黄符，桌上摆满了贡品，水果糕点用盘子盛好，中间用的高脚盘，两边矮脚圆盘依次排列，形成圆拱形桥，两边向上逐层递进的视觉效果。与前面的精致比起来，最后一排放的一整个猪头就显得格外辣眼。

        陆柒从桌前走到桌位看得相当仔细，何三在一旁作陪，脸上堆满笑容，“陆柒姑娘，人我已经放走了，房子和婆子都已经在联系了，想必很快就有工匠上门，还有县太爷那里我也写信邀请，不出意外的话晌午就能到。你看看这供桌上哪还有填补的，我立马调整。”

        她满意的点点头，不得不说这个何三办事能力还是不错的，就是一天天不放在正道上，一心往歪门邪道里钻。

        两人正说着，忽闻远处阵阵马蹄，抬首望去，只见两队衙役一左一右拥护三辆马车朝这边方向驶来。

        何三翘首以待，脖子伸得老长，一会理理衣服，一会掸掸袖口，一会提提鞋子。像见自家亲爹似得激动道：“那是县太爷的马车。”说的正是为首第一辆。

        马车在他们面前平稳停下，马夫拿出小马扎摆好。

        门帘掀开只见一个脸颊精瘦，稍微年长点的男人先弯腰走出，何三恭敬的叫了声彭大人。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穿着略逊，个头比县令矮上一截，脸上还有一个黑色痦子的人，是府衙的师爷。

        最后是一位模样姣好的姑娘和一个婢女打扮的小丫头。

        姑娘一身火红的衣裳，腰间的布料上挂满了闪亮的玉石珠宝做点缀，一层一层，一脸心不甘情不愿。跳车的动作风风火火，身后的丫鬟不停地喊道：“小姐你慢点。”

        看这姑娘和彭于安模样有几分相似，再结合丫鬟的称呼，陆柒猜测她应该是县太爷的女儿。

        而后面两辆马车竟出来几位美人，瞧样子恐怕都是县太爷的妾室。

        那位彭小姐对着几房妾室冷哼一声，扭头跟在父亲身后。

        陆柒看了看县太爷眼尾的皱纹，再看看他那几房小妾，个个都是年轻貌美，穿着光鲜亮丽的大美人，其中有位与彭小姐年纪相当，两人走在一起像对姐妹花。念此她心中不由一阵恶寒。这老牛吃嫩草，胃口真不小。

        由何三领路带着一路人走到正厅，中途彭小姐闹起脾气，带着丫鬟自行离开。彭县令懒得多管，几方妾室也是见怪不怪，面色十分淡定，显然父女间的争吵已是家常便饭。

        变成穿过拱门时，依稀能见到正首上坐着一个男人，正怡然自得的喝着茶水。

        那人正是宋然。

        隔着距离，陆柒感受到男人的目光，不由想到今早他起床闹小脾气，不肯穿假官服，就因为陆爹最近看她看得比较紧，几乎是寸步不离。宋然心里憋着股怨气，没办法陆柒只能一口一个软话哄着，把炸毛一点一点捋顺，结果出师不利，反被他撩得脸面通红，毫无无力招架之力。

        脑海里又闪出那些旖旎画面，陆柒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热意又再度爬到脸上。

        这人以前很乖，很听话，怎么最近总让她有点束手无策呢？

        从椅子的材料和独特的造型来看，应当是何三专为彭县令定制而留。自己的专属位置被别人坐去，彭县令自然不高兴。脸色一板，指着里面的宋然问道：“那是何人？”腐朽般的嗓音带着些许尖锐，宛如锯木头卡住的拉扯声，十分难听。

        何三望了过去，脸上带笑，“大人，这就是我曾经向您汇报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啊。”

        “什么？”县令脸色一白，“他怎么还在这里？”

        “大人莫慌。”估计碍于闲杂人等在场，何三不敢明说，只是小心的凑到县令耳边嘀咕了几句，这位县令大人的脸上立即乌云散去。

        他竖起一根手指，对着何三点了点，“你呀你呀，办事很让本官放心。”

        一行人到了正厅，县太爷立即向宋然行叩拜官礼，“洛水镇县令彭于安叩见指挥使大人。”

        宋然漠然地吹着茶水，一言不发。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还是相差好几级，宋然没说起来，县令等人只能继续跪。刚开始还好，只是跪久了只觉得膝盖疼痛，身子也跟着摇摇欲晃。彭县令一边稳住身形，一边捏住袖口擦拭脑门上溢出来的虚汗。

        期间无人敢开口质疑。

        陆柒算是有幸能见识到古代封建等级分明的厉害之处了。不过看着贪官下跪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别说，感觉挺爽的。

        见时间差不多了，她装模作样的走上前，低声轻唤，“大人，彭县令还跪着呢。”

        宋然这才如梦初醒，“哎呀，彭县令快快请起，方才本座被滁州灾情扰心，竟一时忘了时间。”他迅速起身，走到彭县令面前，双手虚虚一扶，说得煞有介事。

        “大人身居高位，日理万机，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即便如此心中还时时刻刻惦记着滁州百姓的安危，真是令人感动。大人的为官之道，朝中文武百官皆应效仿，而下官今日能一睹大人风采更是三生有幸，就是跪一天都心甘情愿。”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身为一个贪官，业务可以不熟练，但是马屁一定得拍响亮。

        果不其然，一番话夸得宋然春风满面，愉悦至极，发出了迷失自我的畅快笑容。

        他笑，作陪的人都得笑。

        若不是知道这是演戏，宋然那个飘飘然的美样，她真的会忍不住在心中唾弃一声狗官！

        可宋然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彭县令笑不出来了。

        “是呀，本座此番前来正是圣上的旨意，说要考察各地的民生，以防出现关起门来占山为王，不把天子放在眼中，尽搞欺上瞒下的官员，本座自然得多留心，不得马虎。你说对吧，彭县令？”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快活的气氛戛然而止，彭县令听出宋然的弦外之音，将先前那点小心思收的一干二净。

        彭县令在宋然这碰了钉子，却不妨碍他对手下呼来喝去，手一招唤来何三，“对了，你说的那位有通神本领的人在哪？”

        说到通神，一般人自然而然认为此人要么是位仙风道骨的长者要么是身手不凡的练家子，所以当彭于安看见何三引见的是一位平平无奇、瘦骨嶙峋的黄毛丫头时，脸色旋即一变。

        “一个小丫头也敢自称有通神本领，何三你当本官好糊弄吗？”

        “这”何三也知道这事比较离谱，起初他派人密切关注陆柒的一举一动，下人汇报稻种三日成熟他也觉得是天方夜谭，离谱至极，和县令的反应是一模一样。直到他亲眼所见，才不得不信。

        何三不敢直接反驳，只好赔着笑脸，“大人，人不可貌相。等会一看便知此人的厉害之处。”

        间隙，陆柒无聊的打了个哈欠，一脸困意，怎么看都和厉害无关。

        这场通神法事由陆柒来做。

        取一蒲团放在供桌前，蒲团前放上一个香炉，炉中点上一只香。陆柒在蒲团上打坐，闭目前吩咐何三，“我会将仙人请入我的体内，之后有什么问题你如实问就好了。问完问题记得送走仙人，那柳枝在我背后打三下，边打边喊‘仙人速回天宫’，一字不都不能错，记住了吗？”

        吩咐完以后，她闭上双眼，嘴里念念有词。一会大叫一会笑，吓得现场的女眷纷纷捏紧手里的帕子，抱住一起。

        突然，她扑通向后倒仰，没有倒地，头和地面还保持几寸的距离，那是一个非常人能做到的动作。接着向左、向前、向右，如同一个不倒翁，在触及地面的时候能迅速弹回。

        转了两圈之后身子猛地回到正位，像是有一股未知的东西进入体内，无法承受的凡人之躯出现剧烈抽搐，两眼翻白，念白的音量越来越高的情况，虽然大家都能听清却一句也听不懂。就在这时，一切都停止了。

        陆柒肩膀一松，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呈祥和之态。只见她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开口道：“听说你们有事求本仙，尔等所谓何求，道来听听。”声音还是陆柒，可语调语态真的如同修炼千年的仙者无欲无求，无喜无悲，无嗔无痴。

        让人心境不由自主的跟随着声音进入一片鸟语花香之地，抛开脑中的杂念，放平自己的心态。

        何三向前一步，鞠了一躬，“大仙，我是想替村里的百姓求三天求粮，借用仙种不知可否？”

        “凡是可人为，皆无所求。尔等不为，才寄望于天赐。此地多灾多难，不得不帮，可怨声四起，怪哉怪哉。”只见仙者掐指一算，“原来如此，此处有恶鬼作祟。”

        一听有恶鬼，彭于安不淡定了，他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表现一波，好让宋然对自己改观。只见他轻咳一声，从队伍里走到跟前，还没开口，却见仙者将左右两脚的脚背置于左右两股之上，右腿在外侧，双脚的足心都朝上，这是降魔坐姿【注1】。

        开口气势如虹，“莫来！后退！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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