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逆风之时
一行人急匆匆把唐寒送到了诊疗室,他的伤口处还在滴血,队医叶小小利落地给他清理伤口,用生理盐水冲干净血迹,唐寒的手上显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唐寒微微皱眉,能看出他在极力忍着疼痛。
叶小小从面前一系列医疗用品中拿出一根针管在唐寒手腕处扎了一针麻醉剂,她说:“为了尽量少影响神经,麻醉药会控制剂量,会有点儿疼。”
叶小小小心翼翼地穿针缝合伤口,钻心的疼痛在手腕处起伏,唐寒不觉紧蹙了双眉。缝合结束后,叶小小问:“自己划的还是别人划的?”
唐寒说:“有区别吗?”
叶小小不语,只是专心地给唐寒缠绕纱布,纱布缠绕的最后关头,打了一个蝴蝶结。
叶小小迅速收拾好医疗用品,然后把一张早已准备好的诊疗书放在了唐寒跟前,上面的治疗建议是——“休息三天”。
唐寒看着诊疗书说:“我的伤不重,不能耽搁训练。”
叶小小瞥了唐寒一眼,吓唬道:“质疑医生权威,再加一天!”
唐寒只得闭嘴,拿起诊疗书起身,准备离开,叶小小又拦下他,要输液消炎。唐寒拗不过,只得乖乖照做。
给唐寒打上点滴后,叶小小便匆匆出门,不一会儿,带回一个饭盒递给唐寒。唐寒看见里面几样小菜错落有致,中间一份酱萝卜尤其醒目。这正是他最爱吃的家乡菜。
林小小看出唐寒的犹疑,告诉他已经跟营养师沟通过,可以放心吃。唐寒闻言欣喜,叶小小则不动声色地将唐寒诊疗书上的时间从三天改成了两天。
211宿舍里,严阳光着膀子,手中拿着一瓶药酒,侧身站在镜子前,扭头想看清自己的后背。唐寒受伤的同时,严阳重重摔在冰面上,后肩一处瘀青微微肿起。
严阳借助镜子,在自己的瘀青处擦了一勺药酒,药酒的辛辣融进皮肤,他眉头紧闭,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穿上衬衣,将药酒盖上瓶盖,坐在椅子上,轻轻地揉搓着自己的伤处。这些都被刚进门的贾长安尽收眼底。
严阳看到贾长安,说:“他怎么样了?”
贾长安说:“伤口不浅,还好没伤到骨头。兄弟,你应该去医务室看看,跟唐队认个错。”
严阳说:“我又不是存心的,再说,你们不都围着他吗,也不缺我一个。”
贾长安说:“严阳,你别嘴硬了。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你都应该去道歉。一队的人都等着呢,都放话说你要是不去就弄你!”
严阳不满:“贾长安,这才几天,你就变成一队的‘传声筒’啦?”
贾长安也被激怒,两人不欢而散。
严阳的目光落在唐寒的床铺上,床铺上的被子整齐如斯,显示出唐寒一整晚都没有回来过宿舍。一个脚步声传来,严阳希望是唐寒,但脚步声渐行渐远,严阳心里一沉。忽然,严阳看到桌上的药酒,他拿起药酒,匆匆朝着医务室走去。
此时的医务室里,唐寒第二次消炎药水刚刚打完,旁边隔间里,金莹正在做小腿理疗。
严阳假装漫不经心地走到唐寒身旁,把药酒递给唐寒,说:“这个给你,我小爷爷说,这个治伤口有奇效。”
唐寒正在解开缠绕在伤口处的纱布,严阳看到唐寒露出的伤口,心中过意不去,提出帮他涂一下伤口。严阳正准备拧开瓶盖时,董三京和大力前来看望唐寒,话不投机,差点儿吵起来。
叶小小听见声音后走进来,一眼看见了严阳怀里的药酒,几个漂浮的圆形中药块状物引起了叶小小的注意,她定睛瞧去,微微皱眉。
叶小小问严阳:“这药酒你是打算送给你们队长的?”
严阳置不可否,叶小小打开瓶盖一闻,神色大变:“这药酒里有马钱子的味儿,马钱子中含有士的宁成分,是禁药。”
郝瀚、董三京和大力闻言大惊,严阳不以为然地说:“马钱子怎么了?活血化瘀,我们老家常用。”
大力一把拿过药酒,情绪激动地说:“严阳,你别装傻充愣。你是集训队员,会不知道马钱子是运动员慎用药品?国家明令禁止使用含兴奋剂成分类药物,这是绝对不能触碰的红线!也是所有运动员的禁区!要是碰上突检,唐队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你等着,我现在就要去找教练举报你。”
大力抱着药酒要离开,严阳上前阻拦,董三京和郝瀚也加入其中,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唐寒说话也无济于事,旁边隔间的金莹也过来劝说,可大力他们四人依旧缠斗在一起。
大力一个不稳,药酒脱手,“哐当”一声摔碎在地上,严阳看着满地的碎片,到处流淌的药汁,怒从中来。
严阳上前,冲大力推搡一把,大力毫不示弱,一个迈步要将严阳顶飞,郝瀚、三京也要动手,战事瞬间就要升级。
一旁的叶小小忍无可忍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要我把教练请来吗?”
此时,门外传来文教练的声音:“不用请了,老远就听见了!”
文教练拿着一盒慰问品站在门口,怒目而视,四个队员不由得停下手中动作。
文教练在五人面前来回踱步,气得发抖。
文教练问严阳:“严阳,我就想知道一件事,唐寒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阳说:“冰场有监控,干吗要问我?”
文教练说:“监控我查过了,根本看不清楚细节。别的我不管,你现在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严阳急切地说:“我当然不是故意的!”
一旁的大力、董三京他们不服气,跟严阳吵起来,严阳不甘示弱地㨃回去。
眼见几个人再次吵起来,文教练气冲冲地打断他们,对严阳说:“你凶什么?划伤人还有理了?我现在是在问你,你要是解释不清楚,就给我滚蛋。”
严阳被激怒:“走就走!这样的训练营,我不稀罕。”
严阳说罢,独自转身,离开操场。金莹见状,想要去拦住严阳,却被文教练喝住。金莹无奈地望着严阳的背影消失在操场的尽头。
青训营保卫处,一排排显示器里是青训营每一个关键场地的监视画面。主机监控器旁,保卫队长在翻找着监控的视频资料,一旁的金莹站在身后仔细查看,她想帮严阳弄清唐寒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监控视频中,只有冰场一角,隐约能看到严阳、唐寒等人的身影在冰面上迅速掠过,但看不清具体近处细节。
金莹不理会,操纵鼠标拉回视频重放,仔细查看每一个细节。突然,一个女子带着孩子站在冰场外围,吸引了金莹的目光。金莹放大画面,那个女子手中拿着手机,正对着冰场内队员拍摄,金莹回头问道:“她是谁?她怎么会在冰场?”
队长一时慌了神,说话支吾起来。金莹看出他在隐瞒,严肃道:“训练营的规矩,未经允许,不准私自拍摄。你帮我找到她,这件事情我就当不知道,否则我一定向领队报告你的失职。”
队长说:“小姑娘,我好心帮你,你还告我状?”
金莹说:“我不会告状,也不想针对她,只是她的视频关系到我一个队员朋友的清白。”
队长看见金莹认真的眼神,才拿出手机打电话:“老婆,昨天在冰场拍的视频还存着吗?”
金莹拿到了队长老婆拍摄的视频。
视频里,严阳奋力追赶唐寒,唐寒亦是毫不相让,两人在冰面上的速度飞快。过弯之际,唐寒减慢速度,身后的严阳却是加速想要从内线切过去,然而一个重心不稳,严阳率先跌倒,冰刀撞向唐寒,两人接连摔倒在冰面上。随即,董三京等人飞速地围住了严阳和唐寒,挡住了画面。
金莹把视频拿给孙教练和文教练看。看完后,两位教练沉默不语,金莹说:“教练,他们打架时我在现场理疗,他真是过来给唐寒送药的,这是个误会。”
文教练和孙教练互相对视一眼,陷入沉思。
孙教练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严阳身旁,不动声色地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严阳坐起身说:“让我离队也不是文教练一个人说了算。”
孙教练说:“简简单单的一件事,为什么让误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严阳不语,孙教练继续说道:“选拔赛时,你跟我说,这是你唯一的机会,现在你就是这么用的吗?”
严阳沉默片刻后说:“我来这儿不是为了让他们合起伙来欺负。”
孙教练说:“所以就拿自己的职业生涯赌气?唐寒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你觉得为什么一队的队员这么尊敬他?”
严阳疑惑。
孙教练说:“因为唐寒是靠实力站在冰场的顶端。他的眼里只有冰,只有终点线,还有他自己的纪录。竞技体育是公平的,也是冷漠的,你滑出的成绩,没有人可以抹杀,但同样的,你一旦离开了这里,也就没有了翻盘和证明自己的机会。”
严阳继续沉默。
孙教练说:“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不过打架终归是不对的,你必须向唐寒和一队队员道歉。教练组商量过了,你写封检讨书认个错,明早交给文教练,这事就算过去了。要怎么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孙教练走后,严阳陷入了沉思。
严阳看着唐寒,他受伤的胳膊还吊着绷带,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放在身侧,严阳心生触动。最终,他从床上爬起,回到书桌上,郑重写下“检讨书”几个字。随着时钟嘀嘀嗒嗒转着,严阳没写几行字,就趴在桌上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严阳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只开了个头的检讨书,懊悔不已。他磨磨蹭蹭地来到青训营教室,这时的教室里已坐满了队员,教室前面的小黑板上不知何时被写上了“检讨大会”四个大字。
严阳一个人扭扭捏捏地走到文教练跟前,手里拿着那张半成品的检讨书。
文教练质问道:“检讨书呢?”
严阳为难地将半成品检讨书拿在手上。文教练要拿,严阳怕被发现没完成,所以躲了,引起了文教练的不满:“不给看是吧,不给看你就直接读给大家听!”
严阳无奈走到讲台前,打开麦克风念道:“尊敬的各位教练、各位队友。今天我心情哀痛、悔不当初,不该因为一时冲动和队友们起冲突,还动手打人。在这里,我想真诚地对一队的队员们说一声‘对不起’……”
底下的人毫无触动,严阳越念越小声,一旁的文教练“啪嗒”一声关掉了麦克风,转身走到教室最后面。
文教练怒喝:“严阳,你早上没吃饭?反省要深刻,检讨要真诚。我今天就站在这儿,只要有一个字听不清,你就给我重新来过。”
严阳难堪地站在讲台上,昨晚写的检讨书到此戛然而止,他不知接下来该怎么编下去。突然,他一把撕毁了手上的检讨书,大声说道:“我知道,你们都认为我是故意划伤唐寒,觉得我不服气。我承认,我就是不服气,我想战胜他,我想超过他。我想在冰场之上滑出自己的成绩,难道这也是错的吗?要说我做得不对的地方,那就是我不该那么着急地从内线切弯,撞倒了他,也不该带着泡了马钱子的药酒去给他治伤。”
台下的人都紧紧盯着严阳。
严阳说:“那罐药酒是我小爷爷寄给我的,他说只要一抹上,所有伤口都会好的。我想让唐寒好起来,可却被你们摔了。你们给过我解释的机会吗?我在你们眼里就那么不堪吗?”
众人噤声,会议场里鸦雀无声。
严阳说:“我检讨,是我想继续练下去,我和你们一样喜欢短道。我想打败唐寒,想拿第一,想在冰场上堂堂正正地战胜他。你们天天跟在唐寒身边,你们有想过战胜他吗?”
严阳对着台下说道:“唐寒,我不该那么冲动,害你受伤。董三京,我也不该冲动,先对你动手。可是我仍然再强调一遍,我不是故意的。我的检讨说完了,信不信随便!”
场面依旧一片寂静,贾长安站起来,带头表示相信,其他队员却始终缄默。
这时,唐寒突然站起来,说:“我也相信你。”
说罢,他快步走到严阳跟前,伸出了自己的手。严阳愣了愣,随即也伸出自己的手同唐寒的握在一起。
文教练见状,朝着董三京等人使眼色,其余几个人也纷纷与严阳握手言和。气氛逐渐缓和,似乎横亘在一、二队之间的芥蒂也渐渐消散。
Mark说道:“陈谨教练让我先来了解队员情况,把他们的立体数据查清楚,好的留下,没有潜力的就不要耽误人家了。”
李领队说:“陈谨教练当年就代表国家得过奥运冠军,现在又是享誉世界的顶级教练。我们能请到二位,是我们的荣幸啊!”
一番寒暄后,李领队示意把Mark教授带来的东西搬进训练营。
文教练让严阳和董三京、大力、郝瀚几人清扫浴室,作为对他们打架的惩罚。文教练要求他们把浴室顶上的污垢也要擦掉,他们抬头望去,根本就够不着。文教练让他们想办法配合,什么时候擦完,什么时候才能走。文教练说罢,转身走出浴室门,随手将门锁上了。
严阳独自站在一边,其余三人站在另一边,气氛些许尴尬。双方互相不说话,严阳一个人默默将刷子绑在拖把上,可是拖把长度还是够不着浴室顶部。
在大家无计可施之际,严阳提议试试叠罗汉。于是,严阳一只脚踩着郝瀚,一只脚踩着大力,郝瀚和大力同时发力,严阳一瞬间起得老高,又慢慢稳住。严阳拿着抹布,奋力擦拭起来。
很快,浴室顶上的污渍被彻底清理干净,四人面对面站着清洗拖把,郝瀚、三京、大力互相帮忙,大力主动用水管将严阳脚下的污渍冲干净。
严阳微笑着感谢,大力报以微笑:“客气啥。严阳,你来这么久了,你东三省哪儿人呢?”
严阳说:“哈尔滨。”
郝瀚意外地说:“短道大省啊,唐队老家好像也是哈尔滨的。”
严阳说:“是吗?他说话没一点儿口音啊。”
大力笑道:“那可比不上你这大碴子味儿。”
严阳说:“我这是正宗红肠味儿的口音。”
几个人和乐融融,纷纷笑了起来。
新一天的训练又开启,一、二队队员正在场馆做热身。唐寒手腕上缠着纱布也在热身。大家发现,今天场馆的各个角落早已布满了镜头。
唐寒走到严阳面前,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交给严阳。严阳不明所以,打开一看,上面居然是新的上冰时间安排表:二队单数日中午上冰,双数日晚上十点上冰。与之相对的,一队改成了双数日中午上冰,单数日晚上十点上冰。
严阳的心里感动,却是嘴硬:“神神秘秘的,我都习惯晚上上冰了。”
唐寒说:“这是和教练商量过的,你必须重新适应,服从安排。”
严阳还想反驳,此时,文教练滑进训练场,说:“全体都有,中速滑8圈,3组。”
唐寒闻声加速,严阳匆匆将纸张塞入袖口,奋力追上。
看台上,严忆北和林晶两人扛着摄像设备观看训练。林晶惊喜地发现旁边的机器都换成了RED weapon高帧率机器,她告诉严忆北,一般国家队选人就是靠这种机器来记录选手的细节动作。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队员们的表现都尽数收入机器之中,并形成大量数据,自动汇成表格。监控室内,Mark教授和助手调动数据,依次打开所有人的文档。
第二天清晨,阳光和煦,金莹站在训练营门前的树荫处等严阳。突然间,一辆豪华大奔停在了金莹边上,车窗摇下,里面是戴着墨镜、装扮帅气的严阳。
金莹无奈一笑:“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严阳说:“这叫排面。我特意去车行租的,上车。”
金莹上车,严阳按照金莹的导航路线,一路向前驶去。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是一个俱乐部冰场。冰场上,人头攒动,许多滑冰爱好者在跑道上练习。
严阳问:“这就是你特意过来的地方?”
金莹一边穿戴护具一边点头:“在训练场真是憋得慌,到这儿来放松正好。”
说罢,金莹快走两步进入冰场,慢滑起来,她娴熟的动作一下子成为全场的焦点,引起许多人注目。
一个小女孩儿停在了严阳跟前,目不转睛地看着金莹滑行。严阳帮小女孩儿调整姿势,小女孩儿用力一蹬,快跑几步,却一不留神摔倒在地,严阳赶紧过去,扶住小女孩儿。
在一旁滑行的金莹看到小女孩儿,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加拿大训练的场景。那次,发令枪响,小金莹率先起跑,抢到了领先的位置。然而一双手从背后猛地一推,小金莹瞬间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
金莹慢慢回过神来,不知何时,严阳已出现在身边,他说:“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选择回国啊?”
金莹愣了愣,略一沉思后说:“我答应过我奶奶,要在家门口给她拿到一块金牌。”
严阳顿了一会儿,说:“难得出来一次,你的梦想留待赛场上实现吧。今天还是先跟我感受一下大北京的美好吧。走,带你开开眼界。”
严阳兴奋地走在金莹前面,炫耀一般向金莹介绍老北京胡同文化,还装模作样地跟树荫下小卖部的大爷攀谈。
严阳说:“大爷,中午吃啥了?”
大爷说:“随便吃了点儿。”
严阳得意地向金莹解释:“看到没,老北京人见面都爱问一句‘吃了吗?’这儿的北京味儿地道吧?”
金莹摇摇头说:“老北京人可不问‘吃啥’,这儿说的是‘吃什么’。中午吃的什么呀,大爷?”
大爷一听,来了精气神:“哟,来了个讲究人。中午喝了点儿豆汁,你要不要来点儿?”
金莹点点头,大爷开心地拿出两盒冰镇豆汁来。
金莹接过豆汁,若无其事地喝起来,严阳不甘示弱地猛喝一口,一股子豆汁味直冲脑门儿,强忍着咽了下去。
严阳问:“你什么情况?”
金莹说:“忘了告诉你,以前我们家住这儿,就在这座四合院里。”
严阳诧异,刚想兴师问罪,胃里便是一阵翻腾,赶紧捂着嘴跑到垃圾桶旁边,随即便是惨绝人寰的呕吐。
田苗点了点头,与邹勤击了个掌,而后两人双双踏上了冰场。
田苗率先出发,邹勤在身后模仿金莹的滑行轨迹,田苗开始有意识地占道,阻挡身后的邹勤。
文教练看大家这训练状态,宣布再加一组练习。众人听完,哀声一片,拖着疲惫的腿在冰面上再次“蠕动”,身后的董三京已经架不住,拖着唐寒的腰部。严阳身后的贾长安也忍不住搭上严阳的肩。
身后的队员们一时之间一个接一个地搭上前面队员的肩膀,前后串在一块,依靠前面带队队员,试图省点儿力气。
文教练看到大家实在撑不下去,无奈地说:“行了、行了,今天最后一圈,下冰吧。”
文教练话音刚落,冰面上的队员们长舒一口气,接二连三地躺倒在冰面上……
临近弯道,金莹侧倾入弯,田苗看着金莹入弯的方式,脑海中响起邹勤的话:“金莹身形小,所以她最喜欢出弯时走内线超越。你只要领先后在弯道封住她的线路,她爆发力弱,在直线段她就无法超过你。”
恍惚间,田苗似乎看见,弯道一过,自己就加快速度从外线超过金莹,金莹紧咬不放,又一个弯道到来,金莹提升速度,想从内线切进去。她早已预想到金莹的线路,牢牢占据内线,被挡住的金莹不得不放慢速度。直线距离上,金莹的爆发力比不过田苗,田苗率先冲过终点线。
教练的吹哨声将田苗拉回现实,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她脑海中的想象。她并没有选择超越金莹,金莹仍然是第一个冲过终点线的选手。
众人一轮模拟赛滑完,停下休息,田苗第一眼便冲着场边的邹勤看去。
邹勤手中的笔记画着各个超越与阻挡节点,与刚才田苗脑补的画面一模一样,邹勤冲着田苗竖起了大拇指。两人彼此会意微笑。
Mark在电脑上几下敲打,电脑弹出一个加载框,进度条不断往前冲,终于,弹出了加载完毕的对话框。
Mark说:“可以出结果了,准备召集教练组开会了!”
李领队说:“好。”
李念雪被训练绳索吊在半空之中,风机鼓动,强风在她的贴身训练服上吹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气流。教练在一边观察气流,一边指导李念雪调整动作。
李念雪在半空中依言而行,随着她动作姿势的改变,气流的运动方向也随之改变,一道道气流从她两肋边吹过,李念雪的身体完全被风的升力托起来。
教练满意地说:“这就是你的最佳空中姿势,记住根据风速做相应的调整。”
半空中的李念雪看到金莹出现在门口,歪头冲她眨眼,可就这么一瞬间的走神,她的身体立马失去平衡,被风吹得在空中转圈。
李念雪被放下,摘掉头盔和金莹亲昵地抱在一起。
李念雪说:“听说你第一仗就得了个‘开门红’,回国的决定没错吧?”
金莹说:“发挥得也一般。”
李念雪眼神透出担忧:“集体生活你还能适应吧?”
金莹点点头:“我在这儿好像有新朋友了。”
李念雪既开心又诧异:“真的?男的还是女的?”
一旁的杨梦然见到金莹,无意间跟她提起田苗最近正每天看她的滑冰视频,研究她的技法。金莹愣住,很快,脸上便恢复了平静。
这时,田苗和邹勤走了过来,田苗看到金莹,立即摆出一副热情的面孔,冲她挥手招呼。金莹看了一眼邹勤,邹勤连忙将写着研究金莹技巧的本子收起来。
金莹不动声色,眼睛直视田苗说:“听说你最近一直在研究我,你是想要赢我吗?”
田苗愣住。
金莹淡淡地说:“其实,有一个假想敌,可能对提高成绩真的有好处,祝你好运。”
还未等田苗回答,金莹便拿起餐盘直接离开,田苗的眼神也从热络变为冷漠。
李领队说:“唐寒的状态一直保持得不错,不愧是我们备选国家队的种子选手。”
文教练说:“唐寒的技术全面,无论是直线还是弯道,几乎没有短板,难得竞技状态也很稳定。”
Mark听完翻译,神情依旧严肃地说:“唐寒的综合实力确实最强,只是目前已经处在瓶颈期,几个月以来的提高微乎其微。也正是因为各技术技巧都很优秀,所以其实几乎没有提高成绩的突破口,我们都知道,想要冲击奥运,仅凭他现在的水平还不够。只有找到这个突破口,才有更进一步的希望。”
大家表示赞同。Mark接着说:“找到这个突破口,或许需要一个漫长的时间,在这段时间,保持积极的训练心态非常重要,不能急于求成。”
大家又翻看女队的成绩,金莹的照片旁是一条向下的曲线。
Mark说:“目前就成绩看,还是名列前茅,但这只是由于本人的素质较为出色,问题没有完全暴露出来。根据大数据显示,她的成绩波动很大,在趋势上,可以说这是成绩下滑的开始。这个选手的资料我大概了解了一下,训练体系从国外到国内,会对运动员的成绩产生直接影响,但这些影响开始时是不明显的。”
李领队对孙教练说:“老孙,当时我们也是觉得她有潜力才把她挖回国的,现在也得负起责任来,尽快让她找回状态。”
Mark说:“金莹的数据我们会进一步做分析,再向孙教练说明的。但我觉得,值得重点关注的是这个选手。”
大屏幕上出现严阳的名字、照片和数据。众人惊异。
严阳一路小跑,来到会议室,只见众教练们围坐一旁,办公室里异常地宁静。Mark率先打破沉默,问道:“严阳,我想向你了解几个基本问题,你如实回答就好。”
严阳说:“一定。”
Mark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滑冰的?”
严阳说:“五岁时我爸爸第一次带我到冰场,之后就开始滑冰了。”
Mark问:“那你是什么时候接触短道速滑这个项目,或者说,系统学习这个项目的?”
严阳说:“从小学开始就断断续续上过几个俱乐部的短道训练班,不是固定在一个俱乐部,相对系统的训练应该说是从高中学校的校队开始。”
Mark问:“你现在多大了?”
严阳答:“十八岁。”
Mark说:“看来我的数据分析没错,你的情况基本符合我的判断。各位同事,为了对队伍负责,也对这个孩子负责,我必须说真话。”
周围的教练继续沉默,严阳更是摸不着头脑。
Mark说:“我觉得严阳现在还不适合做专业短道速滑运动员,我建议让严阳退队。”
严阳难以置信:“什么?退队?”
Mark解释道:“严阳,你接受职业训练的时间太短了,而且是在错过了最佳训练年纪后才开始系统训练。再加上你在许多俱乐部学习过,我相信也不是非常专业的机构,所以你的技术动作,尤其是很多基础动作都没定型,这些会直接影响你的稳定性,而高水平竞技,动作的精准和稳定,甚至会反映在千分之一秒上。”
Mark手一按,屏幕上浮现出严阳的数据,是一条逐渐下滑的波浪线。
Mark说:“这是你的数据,就目前来看,就算你花再多时间,也很难达到一个优秀职业运动员的水平。”
严阳隐隐反抗:“我来青训营就是来训练、提高的,谢谢Mark教授的建议,我会把我的基础动作练好。”
Mark说:“以你这个年纪,提高起来会很慢。而且,你很难超越其他选手多年扎实的训练,你已经错过那些时间了。所以,我建议你可以不用再浪费时间在青训营。”
严阳不服,他看向教练们,心中的委屈和不满喷涌而出:“教练,我的职业生涯凭什么让一个数据分析师决定?他凭什么定下这个结论?他说退队,我就要退队吗?”
Mark说:“你现在的感受我能理解,但我会对我的结论负责。我是来挑选有潜力的奥运会选手的,很抱歉,目前你还达不到要求。”
教练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严阳明白,他们都在默认这个结果,心中无比无助,却又无计可施。
良久,严阳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冰是滑出来的,还是算出来的?世界冠军是算出来的吗?人的潜能能算出来吗?凭什么他的数据就能抹杀我的努力?”他转而面向Mark说,“你会滑冰吗,你500米能滑多少秒,有种和我比一比吗?我看你这个样子,根本就不懂滑冰,你不要在这里用一堆数字就指手画脚,你没有资格决定我的去留!”
严阳越说越激动,一旁的孙教练猛然站起,将严阳拖出办公室。
孙教练说:“我早知道你是这种脾气,真不该把你招进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听进去别人的话?”
严阳说:“所以,孙教练,你们也觉得他说的是对的,对吗?”
严阳直直地盯着孙教练的眼睛,期待又害怕那个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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