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第12章

        转眼到了孩子出生的第二年秋天，天气转凉，大伙儿都开始在地里忙碌着秋收。孩子已经一岁半，早已学会了走路和说话。依容想着，孩子大了自己可以下地干活了，两个人干活总比一个人干活强，所以与丈夫商量把孩子留在家里，早饭和晚饭自己做，婆婆只管给孩子做一顿午饭就行，其他时间孩子可以自己在家里玩耍。自从去年大嫂在巷里闹的那一出戏之后，胆小怕事的婆婆再也没有看过任何一个孩子，而是躲在后院里不问世事。所以给孩子做饭的事，还得由丈夫去说，毕竟儿媳妇在这个家里算是外人。

        重生迈着沉重的脚步，心情有些复杂。对于母亲给大哥看了三个孩子却因惧怕大嫂的蛮横而不敢给自己看孩子有些不满，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给依容稍微搭把手也行啊，毕竟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大嫂不可能来查看吧，可是母亲一次也没有。来到后院，看见父亲正在抽旱烟，母亲在做针线活。重生张了张嘴，又闭住了，他不知如何开口，正在犹豫之际，父亲说道：“重生呀，有啥事呢？”父亲看到他有些为难，便主动问道。

        “依容说孩子大了，可以不需要人看护了，她想下地干活。”重生小声的说道。父亲“哦”了一声，再无后话。空气凝滞不再流动。重生杵在那儿，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两分钟后，重生鼓足了勇气说道：“妈，我就把孩子放在前院里玩耍，中午你给她做一顿饭就行，早晚饭我们自己做。”依旧没有回音，重生的那颗心骤然间凉了下来。一个人对着山洞说话，都还会有回音，而现在面对的却是自己的双亲，竟然一点回音也没有。算了，其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做好了最坏结果的准备，然后扭过头转身朝后院门口走去。“等等，可以把孩子放在前院，你让依容每天给我一个馒头，我给孩子做饭便是。”母亲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能听得清楚，重生也没有回头，而是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屋子。

        当他把这情况告诉依容时，依容叹了口气，说道：“也罢，只要中午给孩子做饭就行。”第二天早上早早起床，收拾好屋子，做好饭，把有危险的器具都收拾好，然后拿上馒头领着孩子走到后院给婆婆交代了一番。最后拿上头准备下地。这时，孩子看见妈妈带上头准备出门，以为不要自己了，便“哇哇”大哭起来。看到孩子哭得伤心，依容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哭了起来，她一把抱起孩子边哭边说道：“记住妈妈刚才给你说的话，你就在前面院子里玩耍，饿的时候再去我刚刚领你去的奶奶屋里吃饭，听话，妈妈给你挣钱去。”然后把孩子放在院里的一个小板凳上，拿上头便出门了，虽然孩子的哭声依旧萦绕在耳边。

        走出家门以后，依容扛着头，一边走一边泪如雨下，模糊了双眼。孩子虽说会走路和说话了，但也就是一岁半多，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玩，会不会有事？虽然前院有三婶在，但她是不会看管孩子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何况自己也根本没有给三婶提起帮忙照顾，因为自己的亲婆婆都不照看，还能指望三婶去照看，简直是天方夜谭，心里这样想着便越发担心孩子的安危。

        到了地里，大伙儿一看依容来了，就叽叽喳喳的问了起来：“依容你来下地了，孩子在家怎么办？”巷里的云妹最先问了起来。

        “我把孩子放在家里一个人玩”依容轻声答道。

        “孩子一个人在家，你放心？”巷里的仙朵平时最爱说闲话，好打听，听到这话赶紧问了一句。

        本来依容从家里一路走来就担心孩子，仙朵这样一问，依容更是难受，“我也没办法，没人看孩子。”说完眼眶又湿润了起来，大伙儿一看情况不妙，赶紧闭上嘴又都埋头干起了活儿。重生站在不远处的另一边，无奈地装作没有听见只顾低头干活。

        下午刚一收工，依容便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往家赶，推开大门后便四处寻找孩子的踪影。只见孩子一个人坐在门槛旁边的石墩上，身体靠在墙上，侧着脑袋睡着了。早上走时，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此时早已变成了小花猫，衣服上也全部沾满了灰土，依容心疼得一下子抱起孩子往屋里走。脱掉孩子的外套，用毛巾轻轻的擦掉脸上的灰尘，盖上被子，望着孩子熟睡的小脸蛋，依容的心里就像是被打翻了的五味瓶。

        以后每天早上依容都是依依不舍地哄好孩子，下午又匆匆忙忙赶回家里给孩子做饭，整天揣着一颗担惊受怕的心。每次回到家，孩子不是睡着就是一直喊饿，依容不顾一天的劳累，总是第一时间放下工具，便赶紧给孩子做饭。每次看到孩子狼吞虎咽吃饭的样子，依容就情不自禁地有些难过。

        一次，家里调料没有了，炒菜只放了几滴油和少许盐，味道与平时差了许多，但孩子依旧吃得热火朝天，依容便有些纳闷儿，早上给了婆婆那么大一个馒头，按说孩子这么小根本就吃不了那么大一个馒头，可是孩子每天下午总是吵闹着肚子饿，怎么回事呢？不会是婆婆不舍得给孩子吃吧？不应该吧，这可是她的亲孙女应该不会，依容自己安慰着自己。只是人心隔肚皮，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谁又能真正看清谁呢？谁也不是别人肚里的蛔虫。但这事又不好直接去问婆婆，毕竟她也帮着给孩子做饭。

        都说童言无忌，待孩子吃完饭后，依容轻声的问道：“每天中午奶奶给你掰多少馒头呢？”

        女儿听到妈妈这样问，小脑袋晃了晃，瞪着一双大眼睛，好像思考的样子，然后说道：“每次吃饭前，奶奶总是先让我喝汤，然后才掰一小块馒头给我吃。”孩子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那如果渴的话去奶奶那儿喝水了吗？”依容又问道。“院子小盆里有水，我用奶奶后院里的鸡蛋壳在那里面舀水喝的。”孩子刚说完，依容禁不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院子里的水盆是接雨水用的，婆婆不仅不让孩子吃饱，竟连喝水也不管不顾，依容那颗受伤的心，仿佛又像被尖刀刺了一下，鲜血直流。

        晚上待重生回到家里，依容便将下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如倒豆子般似的全部说给他听。原本没指望他能做出什么出格的决定，只是想听听他对此事的看法。却只见重生坐在炕上，身子靠在被子上，眼睛对着窗户漂浮不定。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又能说什么？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咱们把孩子带到地里，边看孩子边干活。”依容没想到重生会如此说。如果把孩子领到生产队里，孩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的确是方便照顾，可大伙会不会议论呢？但是一想到孩子呆在家里不仅吃不饱饭，而且又喝脏水，倒不如带到地里，让大伙多说几句，至少孩子能吃饱饭，而且说不定大伙也能理解。想到这，依容决定明天就带上孩子下地，最后她让重生到后院里告知婆婆一声，孩子从明天开始就不在后院吃午饭了，至于母子俩怎么谈及此事，依容也无心去理会了。

        第二天一早，依容吃完饭便抱上孩子（孩子毕竟还小，如果让她自己走实在太慢）准备下地，她让重生把工具捎上。到了地里一看人还不是很多，有的已经在干活，有的还在聊天。看到依容抱着孩子，嘴快的仙朵赶紧上前问道：“这是咋啦？怎么还把孩子抱地里了”？

        依容不好对她说实话，恐怕再节外生枝，便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孩子一个人在家实在不放心，无奈只好把她带到地里了。”仙朵又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但看到依容没有想再说下去的意思，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依容装作没有看见，只是蹲下身子，告诉孩子在地里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其他人见了也都只是打了声招呼便又开始干活。依容然后走到重生跟前，拿上工具便和大伙一起开始干活。小家伙倒也懂事，看着大人都在一边说笑一边干活，倒也不去捣乱，自己一个人在地头玩耍捉虫子。只有渴了饿了的时候才去叫妈妈，依容来的时候自带着水壶和馒头，就是生怕孩子会渴了饿了。就这样依容每天下地都带着孩子，俨然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拖油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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