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程渺渺
“程渺渺，语文一百三十二；
数学三十；
英语四十五；
物理二十六；
化学三十；
生物二十；
历史六十；
政治六十；
地理五十八；
技术三十。”
分数表张贴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全班同学都看得到。
只是相比起全班第一，全班倒数第一的“程渺渺”显然更加吸引大多数人的注意力。
“数学三十，语文一百三十二？”
不只一个同学对这个分数对比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毕竟总分全班第一的学习委员韩愚语文分数也才一百三十，程从衍考的比他还高两分，在高一全年级的语文分数中，都是名列前茅的。
“程渺渺，你语文卷子借我瞅瞅呗。”何清依打过招呼便将手伸了过来，拿走程从衍的语文卷子。
卷面上工工整整的颜楷宛如印刷，极大的一百三十二分用红色阿拉伯数字标在中间最上首，何清依抿紧唇，将卷子一路浏览过去，一直到翻面作文，赫然看到满分六十分的语文作文，她竟然拿到了五十八的高分。
语文老师王柳仁走进教室，把学生都喊回了自己的座位，教室保持了一瞬的安静，王柳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问：“你们班哪个是程渺渺啊？”
刷的一下，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程从衍身上。
程从衍从前是天才，因为同龄人中鲜少有能跟得上她学习进度的，所以她没上过几天国子监大课，就回到家里请专门的大儒学者一对一教学了。
大儒教导的一对一课堂并不需要举手，所以她还不习惯做什么事都得先举手再回答。
过了两秒后，她才不慌不忙，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举起自己的手：“回老师，是我。”
“哦。”王柳仁再次推了推眼镜，“放学后带着卷子来我办公室一趟。”
这年头，考得不好要去办公室，考得好也要去办公室。
程从衍不是很理解，但也听话地点了点头，“是。”
低头的瞬间，只听何清依在耳边嘀咕：“你好奇怪，是你就是你，还要跟古装剧一样，文邹邹地加个回老师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穿越来的呢。”
“这样说很怪吗？”程从衍虚心请教。
“当然啊。”何清依夸张地坐直身子，“我们又不是古代人，有话直接说不就好了，你不会是暑假看古装剧走火入魔了吧？”
她探究的眼神仔细打量程从衍，程从衍面不改色，从她手底下抽回卷子，“是有点，我会改过来的。”
语文课分析卷子，她将抽回来的卷子压在最底下，并没有打算花很大精力听，掏出厚厚的数学笔记开始埋头做自己的事。
“……这回的文言文，节选自大启朝玄景年间一位英年早逝的天才的作品，这个天才，叫程从衍，她有多天才呢，据史料记载，三岁习孔孟，五岁颂屈原，七岁言有章，八岁自作赋，九岁苍南论文会，十岁殿前谈国策，少年名动上京城。”
程从衍指尖一顿，慢慢抬起头来。
课堂过半，年逾半百的王柳仁一双睿智的眼睛藏在眼镜后头，正深情并茂地讲解卷子。
“这个苍南论文会，待会儿我会跟同学们仔细讲解一下，它在我国的文坛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这个殿前谈国策，殿前，指的就是当时大启皇帝上朝的长明殿。试想一下，当时年仅十岁的少年，在皇帝和文武百官的朝堂上对国家大事侃侃而谈，气宇轩昂，需要的是怎样的勇气和决心。”
说着说着，他满是欣赏和仰慕的语气中又夹杂起一抹惋惜和惆怅，“可惜啊，天妒英才，这位少年天才，去世的时候才十五岁。”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他还有个龙凤胎妹妹，跟他一样聪明，也是从小到大的天才，十七岁参加科举，十八岁高中状元，是历史上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女状元，是少见的能上朝堂议事的女官，同时，也是玄景年间的太子妃，后来明宗皇帝的皇后，叫……”
王柳仁说到这，故意卖了个关子，抬起头来，往程从衍这边看了一眼。
“那位皇后，就叫程渺渺。”他缓缓说道。
满座哗然。
全班的目光再次汇聚到程从衍身上。
她指尖微蜷，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好奇。
同桌何清依反应最大，直接拿笔帽戳了戳她胳膊：“好家伙，程渺渺，你和历史上的皇后撞名了，厉害啊！”
“是吗？”程从衍淡淡回着，忍不住拿起那张语文卷子，又看了遍上面的文言文。
不，不是。
这篇虽然属着她名字的文章，但其实根本不是她写的。
因为她死在十一岁那年的冬天，不是史书上记载的十五岁。
有人替她多活了四年，并且叫她多了很多并不真正属于她的作品。
得益于这个时代科技的发达，程从衍在这具身体中醒来不过几天，就发现了手机这个东西。
程渺渺原来那只手机在车祸中已经碎的不成样子，程温荣和江春彩在她醒来后没多久就给她买了一只新手机，还在她迷迷糊糊的回答下，给她直接安排好了新的电话卡。
她住院的那一个月，曾无数次拿着那只新手机，慢慢摸索，搜索自己的生平。
——大启朝天则年间出生的少年天才程从衍，第五任乾安侯程怀勉之子，明宗皇帝少时的伴读，明宗皇后的胞兄，死于玄景六年，享年十五岁。
之所以史书上记载她的性别是男，是因为当初她母亲在生她的时候身子出了状况，日后都不再适宜生育，可她父母恩爱，为了避免日后家中族长硬要她爹纳妾、生儿子等行为，自她出生起，他们就瞒天过海，向全天下昭告她是男孩儿。
而且，她很清楚，自己没有双胞胎妹妹，绝对没有。
所有在她出事后史书上记载的偏差，她想，那都只有一个答案。
那就是，代替她在大启活下去的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程渺渺。
她穿越成了程渺渺，程渺渺穿越成了她。
她代替她，用程从衍的身份生活了四年，后来不知为何，她女扮男装的身份估计是瞒不住了，所以对外宣称程从衍死了，而后，继续以程从衍双生妹妹的身份活着，考取功名，做了皇后，福泽天下。
她们在时空交汇的长河中，交换了灵魂，互相成为了对方。
程渺渺。
程从衍用红笔在这篇文言文的一旁空白处写下这三个字。
——谢谢你代替我活得很好。
——我也会替你好好读书，好好照顾父母，好好活下去。
“程渺渺，放学之后来一趟我办公室。”
语文课结束后是班主任的英语课，或许是因为她除了语文，其他几乎所有的课程都很差，一个一个老师找她谈话也不像话，干脆就由班主任出面，直接全面地跟她谈。
这里是明城附中，整个明城最好的高中，汇聚了几乎全市的尖子生，她一个当初自己中考考进来的学生，现在月考居然考这个成绩，实在是太离谱了。
“可是刚刚语文老师也说要找她！”有好事者在前面已经迫不及待地帮她回答了班主任。
班主任叫朱尹，年纪不大，是个刚过三十岁的英语老师，她站在讲台上，想了想比自己年长许多的语文老师王柳仁的样子，说：“这样啊，那就先去见了王老师，再来见我吧。”
总归都是要见的，程从衍点头：“是。”
英语课上课笔记很重要，老师的讲解也很重要，程从衍没打算跟语文一样分心，几乎可以说是全神贯注，一丝不苟。
“语文这回的确考的很好。”
放学后她来到语文组办公室，王柳仁习惯性推了推鼻梁上慢慢下滑的眼镜，语速缓慢：“尤其是作文，你引经据典这一块，做的非常好，每一个典故都用的恰到好处，精彩绝伦，到时候我会把你的作文复印出来，给全年级同学传阅，而且字也很好，小时候也是花了功夫学过的吧？颜楷写的相当不错。”
“但是——”
“你这张卷子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甚至可以说，问题都很集中。”夸奖完之后就是批评，王柳仁点了点几个选择填空，“这几个，近现代文学和外国文学相关的问题，你是一个都没答对啊。”
程从衍低头。
因为这些作家，她一个也没听说过，这些作品，她也一个都没拜读过。
“是，日后有空，我会把这些作者好好了解一遍，把他们的作品全都拜读一遍。”她很认真地回答。
“这才像样，你把近现代和外国文学这块补好了，以后语文估计还能再上一层楼。”王柳仁悉心指导，对她总体还是满意的，“好了，其他没什么大毛病，你赶紧回家吧，卷子先留下来，我待会儿去把作文复印一下，明天还你。”
“是，老师再见。”
程从衍很礼貌地退出办公室，带上门后却还是不能回家，因为她还得拐去班主任朱尹所在的英语组办公室。
这位三十岁出头的班主任，最是注重学生成绩和自己工作的效益，看着她和班级里倒数第二名断层的成绩单，又想说重话，又不好说。
因为她家长今天早上就打电话到过学校，说她暑假期间出了车祸，大脑可能还有点问题，话里话外都是要她多照顾的意思。
看着人走到自己工位前，她语重心长地说：“这成绩你自己应该也看不过去吧？”
成绩的确不好看，程从衍“嗯”了一声。
“你妈妈已经跟我说过你的情况了。”朱尹不冷不热，绷着脸道，“这第一次月考，几乎都是摸查大家初中的情况，考的很多都是初中的知识，就跟中考差不多，你这成绩，说是自己考上来的，几乎是没人会信。”
“不过你情况特殊。”
她说着说着，自己又峰回路转，“身体出了问题要及时去医院治疗，尽早恢复，现在只是开学第一个月，一切都还有的救，回去好好复习，好好学习，下回争取发挥出自己应有的水平来。”
“是，学生知道了。”
古怪又别扭的回答叫办公室角落里坐着的贺舒怀耳朵动了动。
他抬头，往这边瞟了一眼。
程从衍正好背着书包出去，给他留下一个扎着马尾，亭亭玉立的背影。
从英语组办公室出来，外头晚霞已经铺满天际，走廊一侧是办公室，另一侧是栏杆和美景。
程从衍没空驻足，背着书包径自下楼，只是刚走到一楼，便被一群人给拦住。
何清依带着好几个不是他们班的同学朝她走来，面上洋溢着兴奋：“程渺渺！快把你语文卷子拿出来给他们看看，我说你数学只考了三十分，但是语文有一百三十二，他们偏不信，你赶紧给他们看看，叫他们长长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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