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鱼的较量
“他没事。”
张平撇撇嘴，“只是受了点手上的伤而已，他毕竟是江城的堂主，我还没有权利大到可以随意处理他，何况他还是公主的人。”
听到这里，白荷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公主？还是宫主？
路天泽和蕙兰再次对望了一眼，一头雾水。
“可以了话，就过来挑选自己需要的食材和调料吧……刀具的话，我带的倒是很齐全。”
张平从地上拎起三个白色的帆布包，每一个包里都有至少五六把不同的菜刀，“中式厨刀的片刀、桑刀、文武刀、斩骨刀……日式厨刀的薄刃、出刃、柳刃我这里都有，还有德式——”
“就一把片刀就好。”
白菁菁一口打断对方的话，张平怪笑一声，指尖夹住其中一把刀柄，然后用力掷了出来。一把方方正正的中式厨刀在塔楼里划出一道抛物线，刀柄稳稳落在白菁菁的手中。
“好刀！手感非常好！”
白菁菁忍不住赞了一句。
“你妈手里拿的是邓家刀，而且看上去应该是9铬钢的制品，开刃比有些日式厨刀还要犀利。”
蕙兰眼睛亮堂堂的，一看到好的刀具她就这样，说她是个厨刀迷一点也不为过。
“完了完了，我未来老婆对刀这么迷恋，我要是以后一个不小心岂不是要被——”
路天泽摇头叹气，话没说完，耳朵已经被蕙兰揪住，“谁是你未来老婆？不摇碧莲！”
两人打情骂俏的功夫，白菁菁已经走到张平身边，在两个推车之间来回转悠，开始挑选自己需要的东西。
“唉，你接着说，不同的刀怎么个讲究？这方面我可是空白的。”
路天泽收起玩笑，一本正经地问道。
蕙兰点头说道，“一把好刀，它的形制、重心、都会影响刀的握感，高级厨刀的平衡设计，可以让每一个使用者都能瞬间感觉轻盈的刀身、舒适的握感和无与伦比的锋利。不同种类的刀，自然是为了能够让不同的食物，最大限度保留住它的美味，众所周知，食物的味道会受刀具材质影响，有人认为铁刀的金属味会影响某些鱼生和瓜果的口感，所以才有了陶瓷刀。有人则认为，有时铁器皿能够帮助食物提鲜，所以有的菜坚持要用铁刀铁锅……”
路天泽听蕙兰在耳畔轻声低语，每一个字吐出来的幽兰之气在耳朵里摩挲，既痒又受用。而蕙兰给他上的关于刀的第一课，无疑开始在他这空白页划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有道理，要追求极致的美味，这些真的是不能忽略的。”
“嗯，有些场合连隔绝了金属味的陶瓷刀都不适用，比如凉拌西红柿一定要用手撕，咱们传统的道口烧鸡，也绝对不能用破坏烧鸡原始肌理的刀，而要用手撕……嗯，我知道的其实也不是特别多，你以后去了‘华府’就能学到更多的关于厨刀的东西。对了，小天，你觉得你妈妈会用什么方法做鱼？”
蕙兰好奇地问道。
路天泽看着自己老妈挑选的一些食材和调味料，皱了皱眉头，“得看她最后的鱼选什么，不过这种情况下，似乎也只能烤了吧？既不能蒸，也不能煎，更不能炸和烧，刺身什么的淡水鱼并不合适。”
蕙兰点点头，心里也有同样的想法。只是火盆里的木炭看起来已经烧的有些气馁，并不如开始那样旺盛，这样的火温可以么？
两人正在观望，白菁菁已经从铁桶里捞出了一条扁圆身体的鱼。
武昌鱼，又叫鳊鱼。体长大概在十二厘米左右，似乎感受到了危险，正在拼命扭曲挣扎，鱼嘴不断地张合。
白菁菁手指插入鱼鳃，稳稳扣住这条武昌鱼，然后用力拍在案板上。受到冲击，这条鱼的挣扎收敛了不少，似乎正在晕乎，但依然保持鲜活劲。
“可以了？”
张平轻声问道。
白菁菁扭头看了看李天鹏，在从老师眼中得到鼓励之后，她扭过头，定定地说道，“可以开始了。”
李天鹏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银色的老怀表。
“老家伙么，总是有些念旧，我就用这个来计时吧。”
他说着，看了眼张平，又看了眼白菁菁，竖起一根手指，“从我说开始之后才能动手，时间限定十分钟，十分钟一到，无论做好与否，都必须停止，否则判负。”
看到两人都同时点头表示无疑问，李天鹏望着怀表的秒针朝着十二点的位置挪移，归零，“逸仙塔鱼的较量，开始！”
白菁菁先动了。
她的插入武昌鱼鱼鳃的手指并没有拔出来，而是在摸索着什么，然后指尖忽然用力，那条鱼的身体陡然间绷直！
随着鱼身绷直的瞬间，一直徘徊在鱼尾附近的片刀立刻在鱼尾部轻划一刀，鲜红的鱼血开始顺着鱼尾流淌下来。那条鱼不再像之前那样扭曲，嘴巴张合的频率和速度也越来越慢。
是指甲么？
李天鹏紧盯着自己爱徒的动作，用手指插入鱼鳃感知武昌鱼心脏的位置，然后用同样锋利的指甲刺穿心脏，放出鱼血。尾部开刀是为了增加鱼全身的血液循环，更快更流畅的排出鱼血，同时降低鱼立即死亡的风险。这样做的好处在于，不仅能保持鱼的鲜活，而且放干净鱼血，可以大大降低鱼身的腥味。
看似简单的一个动作，可若不是对鱼的构造有极为充分的了解，以及娴熟的技巧，是完不成的。白荷之所以只要一把刀，看起来已经想好要怎么做这条鱼了。
怎么做？以现在的条件限制，烤应该是首选，碳烤武昌鱼？滋味应该不错，那么，张平会怎么做？
张平还没有做。
他双手拢在绣袍里，静静盯着白荷，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他却看起来并不着急。
鱼血已经放了十之七八，那条武昌鱼只剩下微弱的颤抖，它的生命即将结束。这时候，白荷右手的片刀开始动了。
刀锋像是采桑姑娘的手一样，快速而准确的在鱼身上游走，刀起的时候，带起一层鳞片飞离，转眼之间，武昌鱼一侧的鱼鳞已经剔除大半，露出白里透红的鱼肉，鲜嫩无比。细看之下，鱼肉表面的纹理依然保持最初的样子，没有被刀锋一丝一毫的破坏。
“不愧是当年的华都第一厨娘！”
张平竖起一根大拇指，竟然还有时间称赞自己的对手。白菁菁并没有受他干扰，继续剔除另外一侧鱼鳞，而它的左手食指始终插在鱼鳃处没有拔出。
“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指摩’么？手指凭借触觉完美掌控鱼的心房，不断轻微按摩刺激，即使在鱼血流尽的情况下，鱼依然还能吊着一口气不死，等到处理工作完成，松开手指，这条鱼还能回光返照一样的跳起来……看起来你比我想象中要更强，我实在不知道，如果你没有荒废这么多年时光，你会达到怎样的高度。”
张平还在絮叨。在李天鹏的眼里变成了一种干扰的心里战术。他咳嗽一声，高声提醒，“还有九分钟！”
这时候，鱼鳞已经全部剔除干净，而鱼依然还在微微张合嘴唇。白菁菁一眼都没有看张平，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面前这条武昌鱼上。
她要把自己毕生所学，对厨道的所有崇敬全部付诸在这最后一道菜上。她必须要为路天泽劈斩掉围拢过来的荆棘。
鳃，被她右手锋利指甲完美切割摘掉了。
鱼腹剖开，内脏取出，没有鱼子。
她微微有些迟滞，之前挑选鱼的时候，铁桶里有几种鱼，之所以选择这条武昌鱼，是因为她认准了这条武昌鱼是即将产卵的，腹中有鱼子存在。
但为什么，没有？
哪里出了问题？是这么多年荒废造成的判断失误么？
看着她一瞬间的恍惚，张平藏在连帽里的嘴再次弯出极大的弧度，“就算没有鱼子，也不会影像鱼的美味。”
话是没错，可是自己之所以要选择即将产卵的武昌鱼，是因为这道菜必须要有鱼子辅助才能完美。
白菁菁的心态不再那么专注了，她开始对自己接下来的处理变得有些忐忑。
“还在发呆的话，这条鱼可就不新鲜了。”
张平悠悠的说道。
啊！
白菁菁这才发现，自己恍惚间，左手过于松懈，武昌鱼的那一口气已经比预想的时间提早泄掉。
鱼，已经死了。
不能再犹豫了！
她抬头，看着张平，“流水呢？”
“你觉得这塔里会有流水么？”
张平反问，然后主动端了一碰净水过来，“只有两盆干净的水，你一盆，我一盆，用完就自己想办法了。”
鱼身必须快速清洗干净，否则腥味会覆盖。
白菁菁皱眉，轻托处理好的武昌鱼，连手一起泡入净水里，指尖快速在鱼腹间揉搓，将残余的东西去掉，同时按摩已经开始质化的鱼肉，让鱼肉尽量保持最大的新鲜度。
真是奇迹般的手指。
李天鹏心里叹息一声，相较于其他顶级厨师，白荷其实并没有什么优势，但她从小练就的这一双手，天生就是为了厨道而生。要知道鱼肉质嫩，稍微不注意就会破坏掉它的纤维。
但是此刻，在渐渐污浊起来的水中，那条已经死掉的武昌鱼，反而看起来比刚刚死的时候之前要充满了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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