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尘再续3
“……不好吃吗？”宋春棠看着他神情，垂下双眼，“那还是别吃了。”
“好吃。”陈暗香笑了一下，笑容转瞬即逝，“我很喜欢。”
宋春棠突然不作声了，埋着首吃饭，耳尖冒着一抹红，半晌才低低地道：“师兄喜欢就好。”
用完晚膳后，陈暗香和宋春棠便回了霜叶峰。他本想一个人的，但奈何宋春棠非要跟着，他也就作罢，随他跟着。
“折柳师弟。”陈暗香看到了折柳和一个人迎面走来，那个人一身墨色长袍，长发用同色的发簪束起来，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浑身上下似乎一块九天寒冬的冰块。
折柳也看到了他们，笑着和他们介绍道：“大师兄，这是漠河，你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漠河，这是大师兄，旁边是宋师弟。”
“大师兄、小师弟。”漠河分别行了一礼。
陈暗香和宋春棠也回了一礼。
“大师兄，我们还有事，便先离开了。”折柳道。
待他们走了，宋春棠道：“师兄……”
“师兄。”
“嗯？”陈暗香回过神。
“师兄刚刚在想什么？”
“没什么。”
陈暗香只是想起了前世漠河后来成为了仅次于宋春棠的绝世高手，而在他葬身于妄念海中时，漠河虽看见了他，却选择了袖手旁观。
“师兄，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宋春棠碰到了他的手。
“没事。”陈暗香收回手，朝梅香苑走去，他没看见身后的宋春棠眼神渐渐变了。
一回到梅香苑，陈暗香便发现屋前的梅花林都开了，幽冷的香气蔓延在鼻尖，他在梅林里走了一会儿，远远看见了一个身影，白衣蹁跹，不染纤尘。
陈暗香只望了一眼，便想转身离开。
“既然看到为师了为什么走。”
陈暗香停下脚步，道：“弟子不敢惊扰师尊赏梅。”
吞尘折了一枝梅花，放到鼻尖下轻嗅：“我那儿的梅花还没开，不想这里却开了。”他侧眸看向陈暗香，“你可知为何？”
陈暗香摇头：“弟子不知。”
吞尘衣摆微动，身形如烟雾飘动，转瞬来到陈暗香面前，陈暗香立刻垂下头。
“总低着头做什么？”吞尘道，他见陈暗香仍低着头，沉沉地笑了一下，“小猫，几日不见，你该不会忘了我吧。”
陈暗香猛地抬头，只见面前的师尊双眼赤红，眉眼透着一股邪气，神情似笑非笑，他往后退了一步：“你不是我师尊。”
吞尘笑了一下，绯色的晚霞在他身后忽明忽暗，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只是道：“小猫，我很喜欢你，不如你跟了我，我待你肯定比他好。”
陈暗香看不出眼前人的实力，不敢贸然行动，只好先暂时周旋，道：“师尊教导我多年，我不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前辈还是另择佳徒吧。”
吞尘垂眸盯着他，目光沉沉，他突然上前，按着陈暗香的肩抵在树干上，他的力气有些大，震落了一树梅花。
陈暗香倒吸一口冷气，后背传来剧烈的疼痛，这时他耳边响起吞尘的声音：“小猫，我现在有些生气，他总冷着一张脸，这么多年来对你不闻不问，你图他什么呢？”
吞尘说话间，热气洒在陈暗香耳边，他忍不住往后缩了缩，抬眸看向吞尘，眼尾因为疼痛有些发红。
而吞尘在对上陈暗香的目光时，突然神情一变，眼神落在他的眼尾，不知在想些什么，身体缓缓向下压。
陈暗香望着越来越近的面容，心下多了些惶恐不安，在吞尘近在咫尺时，他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用力推开面前的人，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跑了很久他才停下来，等心脏恢复平静后，他回头看，发现那人没有跟过来，他才庆幸地舒了一口气。
陈暗香沿着溪流慢慢走着，梅香苑他暂时不想回去了，可他也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也许他该把这件事告诉掌门。
可是，他脑海中闪过那张和师尊一模一样的脸，心中动摇了一瞬，便觉得还是先告诉师尊，否则恐怕对师尊影响不好。
天际最后一抹余晖消散，霜叶峰彻底笼罩在夜色中。他听着水流的清脆声，不觉有些冷，脑海里一会儿纷纷乱乱，一会儿又空空如也。
“师兄。”
陈暗香听到声音后回头，只见宋春棠提着剑过来，见到自己，面上有些惊讶：“已经这么晚了，师兄在这里做什么？”
“我来这吹吹风。”
“师兄可是遇到烦心事了？”
陈暗香看了一眼宋春棠，对方在夜色中的面容也如春桃一般艳丽，他收回目光看向溪流：“你说，天灵宗有没有一位和师尊极像的人？”
“我从未见过。”宋春棠道，“师兄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想来是我眼花看错人了。”
宋春棠将佩剑抽出来，走到溪流边，把雪亮的长剑放在溪水中。
“你这是……？”陈暗香认出那是宋春棠的本命剑，玉宵剑。
宋春棠拿出一块手帕，在清澈的溪水中轻轻擦拭，一面道：“洗剑，师兄的冷冬呢，我师兄也洗一下吧。”
“不必了，我日后自己洗。”
宋春棠沉默着蹲在溪边，夜风吹得溪面的月色波光粼粼，他洗完剑便要回去，见陈暗香还在那里，问道：“师兄不回去吗？”
“暂时不想回去。”
他说完后，宋春棠却看着他，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又转开眼：“外面天冷，师兄不如去我那里喝盏热茶。”
陈暗香确实冻得有点发抖，思考也迟钝了许多，便跟在宋春棠身后，两人一路安静地没有开口说话。
但走了一会儿，陈暗香有些后悔答应了宋春棠，他担心自己会失态。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们走到了听风园，宋春棠进了屋后先去点了灯，一抬手，灯盏接二连三亮起来，屋子里一下子泄了满堂灯火。
“师兄先坐，我去沏茶。”
陈暗香坐了一会儿后，他注意到屋子正中间挂着一个画卷，只是画卷外面还覆着一层纱，似乎上面是一个人形，他正想走近了仔细看一看时，身后传来宋春棠的声音：“师兄。”
陈暗香不知为何心中一跳，一转身，就见宋春棠端着托盘站在门口，昏黄的烛光给他的面容蒙上了一层阴翳，只是陈暗香看过来时，他面上又换上笑，将托盘搁在桌上。
“这是山锦雾，师兄尝尝。”
陈暗香回头看了眼那幅画，既然覆了纱，便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还是不要多问比较好。
他坐在桌边，宋春棠沏了一盏茶推到他面前，他端起来尝了一口，顿时香气四溢，宛若满园春，身子也暖了起来。
两人又闲聊了会儿，陈暗香也和宋春棠熟络了起来，摆开别的不说，宋春棠是一个极善言词的人，有他在便绝不会冷场。
好几次陈暗香都觉得自己态度差了些，可宋春棠却总能巧言逗笑他，让他忍不住想，要是能这样在宋春棠身边多一会儿就好了。
陈暗香觉得再这样下去就要出事了，他看看时间，便道：“小师弟，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小师弟。
宋春棠指尖微动，呼吸急促了几分，这是陈暗香第一次这样喊他。
而陈暗香推开门，被一阵狂风吹得睁不开眼，他抬手护住眼睛，手上却一片湿凉，他放下手，只见外面突然飘了雪，雨夹着雪在夜幕缭乱飞舞。
檐下灯笼的光在风中摇曳，宋春棠走到陈暗香后，他比陈暗香小了五岁，身量也只到陈暗香耳朵处，怯怯地伸手去拽陈暗香的袖子：“师兄，外面下了好大的雪，不若就这里歇下吧。”
陈暗香拧眉道：“小师弟有伞吗？”
宋春棠没有直接回答有没有伞，只是轻轻摇了摇陈暗香的袖子：“师兄，梅香苑离这里很远，雪夜路难走，师兄等明日雪停了再回去也不迟。”
陈暗香等了一会儿，见雨雪越下越大，便也只好应了宋春棠。
今晚怎么回事，他做的事情怎么一件比一件荒唐，躺在里间的床榻上，他盯着帐子上悬挂的双龙戏珠玉佩，明明已经子时了，他还是清醒着，前世的画面一帧一帧在眼前回放，越发衬得今生像个笑话。
才过了几天，便好了伤疤忘了疼。
红尘之中无情爱，他不该再陷进去。
宋春棠和陈暗香之间只隔着一个屏风，他视力极好，即便是在夜色中，也能看见屏风上的人影，他睁着双眼，目光沉沉地盯着屏风。
陈暗香没有睡着，睁开眼翻了个身。
“师兄……我……”宋春棠忍不住开口，冬天的夜晚寒冷，被子冻得如一块铁石，他突然在想师兄的怀里是不是很暖和。
而陈暗香没有立刻回宋春棠，过了许久，就在宋春棠以为他睡着了时，他听见陈暗香的声音冷冷地传过来：“何事？”
“……没什么，师兄晚安。”
宋春棠委委屈屈地闭上嘴，怎地师兄比这冬夜还冷。
翌日，天还未亮陈暗香就起了。他起时的动静被宋春棠听见了，宋春棠也要跟着起来。但时间还早，陈暗香也知道宋春棠一向的作息，便道：“刚卯时，小师弟不必急着起来。”
他这样劝，可宋春棠还是坚持起来了，跟着他一起去师尊在的洗尘斋请安。
陈暗香抬眸看了眼师尊，见师尊依旧是平常一般的神色，就放下心来，昨晚的那个人定然不是师尊，可天灵宗有结界，强闯必然会被发现，但那人进天灵宗却如无人之地。
陈暗香便等宋春棠先离开，再将自己昨天遇见的事情说给吞尘听。
吞尘听完陈暗香的讲述后，神色不变，垂眸思索一番，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会查清楚。”
“弟子明白，此事一定与师尊无关。”
吞尘放在身下椅子上的手突然收紧，缓缓道：“你在天灵宗还未下过山，该出去历练一番了。最近水息城人命频发，恐有邪祟作乱，你带着漠河……与宋春棠一起去那里。”
“是，师尊。”
陈暗香领命后，转身走出洗尘斋。
随着门一点点关上，吞尘听见脑海里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
“你明知道陈暗香喜欢宋春棠，还让他们一起。”
“那又如何。”吞尘道。
“你会后悔的，不准让他走，去追回来。”那个声音气急败坏。
吞尘没有搭理那个声音，他看着那个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自己视野里，门关上的时候，他才松开手，椅子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子。
这一生，他还没有后悔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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