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梅黄时雨
“你和他们说的不一样。”黎昏看了半天，给出一个结论。
“你和他们说的也不一样。”吞尘看着面前的人，他一时没办法将眼前苍白的少年和传闻中的嚣张跋扈联系在一起。
黎昏扯了扯嘴角，躺在草地上，仰头望着广阔的苍穹：“无聊又烦人，不过你真会享受，这里可是个好地方。”
吞尘淡淡地道：“这里是墓地，你身下躺着的都是尸骨。”
“死人？”黎昏勾唇一笑，“我倒觉得死人可比活人可爱。”
吞尘将酒壶扔给他，开始赶人：“你非天灵宗之弟子，赶紧走吧，若被旁人看见，你是要受罚的。”
黎昏接住酒壶，仰头喝了一口，瞥了一眼吞尘，起身拍拍草屑。
“什么时候我们比一次？”
“不比。”
被冷漠地拒绝了，黎昏也没说什么，转身御剑就走。
吞尘以为和黎昏的交集就到此为止了，可是没想到，他刚从后山回去没多久，云海就跑过来，先是担忧地看了一遍，又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怎么了？”吞尘放下手里的书。
云海松了一口气，这才坐下来，道：“刚刚在后山巡逻的弟子抓到了黎昏，宗主很生气，那个什么钟灵门的掌门还过来亲自道歉，你没遇上他就好。”
“我遇上了。”
云海正在喝茶，突然呛了一下：“啊？那……”
“他要和我比试，我没同意。”
云海咽了下口水：“吞尘，你和我说实话，你该不会打不过他吧。”
闻言，吞尘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淡然的傲气：“胜他，一刻钟之内。”
云海这才真真正正将悬着的心放下来：“我知道，你是想来不爱与人动手，回去我就告诉苍松一声，唉，他心里一直想着自己丢了天灵宗的面子，又担心天灵宗会走向没落，成天关着自己，他呀，自从被宗主收为关门弟子后就绷得太紧了，我真担心他哪天会出什么事。”
“他也是将天灵宗放在心上去护着，有你在，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吞尘认真地分析。
“哎呦，吞尘哪。”云海苦着一张脸，“我哪来这么大本事左右苍松，不然我至于愁到现在吗？你帮帮我呗，我觉得你说话比我管用。”
吞尘挑了一下眉，送上一个真挚的祝福。
“你可以的。”
尽管钟灵门来道歉，宗主仍然没有息怒，掌门见状，虽然肉疼，却也只能将黎昏拿出来：“不如这样，让黎昏在天灵宗跟随诸位道友修炼，每日都去贵宗后山祈福请罪。”
宗主这才勉强答应，黎昏看见这个结果，有些不满，他追着掌门道：“我弟弟怎么办？我走了谁来照顾他？让他跟我一起过来。”
掌门温和地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黎昏啊，在这里好好修炼，你弟弟我会亲自照顾，等天灵宗什么时候息怒了，你便能回来和他团聚了。”
掌门待他们一向很好，黎昏眼中虽闪过犹豫，却还是没再阻拦掌门离开。
给他领路分配住处的是云海，一路上黎昏接受着各种各样的视线，他的视力和听力都很好，虽然装作看不见听不见，可是各种声音还是挤进了他的耳中。
“看，这就是黎昏。”
“看着就像一个阴险狡诈的小人，苍松一定是被他陷害才输的。”
“就是，一个破门派里出来的野路子，谁知道怎么修炼的？”那人话说到一半，突然惊呼了一下，“啊，他刚刚瞪了我一眼，笑得好吓人。”
黎昏收回笑容，没什么表情地继续跟着云海走。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这些都是干杂役的凡人，平日里没事做，便总爱聚在一起说闲话。”云海歉意地笑了一下。
“无所谓，习惯了。”黎昏心里却冷哼了一声，若真的不想他听到这些，又何必走这条都是杂役的路呢，一个个都在装笑脸背地里递刀子。
“到了，就是这处。”云海停在一处屋子前。
黎昏朝旁边看了一眼，那个院子清雅别致，看着比自己这个小木屋要气派不少。不过，他本来就是在这里赎罪的，也就没说什么，径直走了进去。
云海把人送进去，擦了一把额头的汗，一旁有弟子问他：“为什么让他住这？”
“唉，你也知道，这天灵宗上上下下都那么厌恶他，除了吞尘这，我也不敢让他住在别处。”云海双手合十，朝天空喃喃自语，“老天保佑，但愿别再有什么事。”
“什么？”苍松猛地站起来，“黎昏来我们这？”
“你坐下。”云海赶紧拉住他，“有吞尘在，想必出不了什么乱子。”
“你没和他交过手，这个人招招藏着阴毒，想必心性也好不到哪里去。”苍松有些生气，“吞尘又是个只知道修炼的单纯性子，你怎么能让他们在一处，不行，让他换个地方。”
但云海思索了一番，也没感觉黎昏之前的行为有什么不好，天灵宗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便开口劝苍松：“那让他去哪，跟你住？你们不往死里打才怪，放到别处让黎昏被害了，我们到哪里说嘴去？”
苍松冷静下来，还是不明白：“师尊为什么要让他留在天灵宗，我心里总有不安……”
“能有什么事？”云海撑着头，望向窗外的天，正是梅子熟了的季节，一个想法突然闪过，他压低声音凑近了道，“也许是看黎昏天赋高，打算让他以后留在天灵宗？”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苍松皱着眉，少年老成的面容看着苦大仇深。
让云海看了后，被嘲笑一顿，说他像个小老头。
可能被云海感染，苍松也露出一个很浅的笑。
黎昏发现隔壁住的是吞尘后，对方常常在清晨时出门浇花，他便时常在这个时候，隔着栅栏和对面的人打招呼。
但是吞尘没有一次搭理他。
“嘶……果然厉害的人脾气都很古怪呢。”黎昏放下打招呼的手，另一只手撑着头看吞尘浇花。
“你也很奇怪。”吞尘开口说了黎昏住过来的第一句话。
“奇怪？我哪里奇怪？”黎昏歪头。
吞尘瞥他一眼，然后道：“去问镜子。”
黎昏站在镜子前，前前后后看了十几遍，觉得镜子里自己明明和往常一样帅气。
“……是说我丑的意思吗？”他眯了眯眼，忽地靠近了镜子里的自己，“好，吞尘，等着我打败你。”
不过黎昏一次也没有成功，第十次比试后，他的剑被吞尘直接斩断。
吞尘垂首看着趴在地上的黎昏，伸出手去拉他。
黎昏看着面前的手，唇一弯，伸手放上去，然后趁吞尘不注意指尖藏着灵力，用力推了他一把。
吞尘微微睁眼躺在地上，脖子上抵着黎昏断剑的剑尖。
一缕青丝落地。
“吞尘，在打架的时候千万不能心软。”黎昏将断剑收回去，“你看，这就被我钻了空子了吧。”
“你刚刚若没收手，此刻就已经没命了。”吞尘淡淡地道。
黎昏冷哼了一声，抬起被断剑划伤的手，将头发拢到身后。
“哦？那我可就后悔收手了。”
“黎昏。”吞尘站起来，身上没有沾染一丝灰尘，“你这样的性子在修炼时容易误入歧途，修士不该这样……”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黎昏打断：“我们不一样，你是天之骄子、众星捧月，我是泥潭里滚出来的人，哪怕有一天和你比肩，也始终摆脱不了泥土的腥臭味。”
吞尘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而他又是个话不多的人，于是便转身回去。
黎昏看着掌心的血，地上躺着的是吞尘的青丝，他看着鲜血，笑了一下，缓缓地贴在唇上吮吸，神色癫狂仿佛误入世间的恶鬼。
最近恰逢梅雨季，吞尘将花草都搬进了屋内。用了午饭后，宗主传音命他到堂前。
他走的时候，发现黎昏也跟在后面，雨点落在伞上，他转过身：“跟着我做什么？”
“我决定了，今后向你学习，直到比你强为止。”
吞尘有些无语，但没跟他计较。等到了堂前，他发现宗主神色有些异常。
原来是天灵宗地界内的一个城镇出了很多人命，宗主派出了一些弟子前往，结果几天过去音信全无。
“我必须坐镇天灵宗，眼下这件事只有你去我才放心。”宗主道。
“是。”吞尘领命。
他出来后，就见黎昏走过来。
“你要下山？”
吞尘点头。
“那我也去，不然在这里太无聊了。”黎昏转着伞。
“没有宗主的命令，你不得出天灵宗。”吞尘打消了他的念头。
“那我进去和宗主说一声，你在这等着，他肯定会同意的。”
黎昏说完就走进去，没过一会儿就出来，手里拿着出入天灵宗的令牌。
“你……怎么做到的？”吞尘有些惊讶。
“这有何难，以后我就是天灵宗的弟子了。”黎昏的面容在这样昏黄的天气下，竟少了一些往日的苍白，“哦，对了，这么算，我们就是同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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