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神使鬼差，朱烨承下那家店，打算开一家只卖玫瑰的花店。

        她盘算了下银行卡里的余额，又找时间去了趟花店，问清价格。老板人善，在得知来意后，把鲜花供应商的联系方式留给她，还附赠了半仓库的囤货。

        朱烨提议涨一千租金当做感谢。老板婉拒，说：“不差这点钱，就当我留个念想。碰见我来买花的时候，打八折就好。”

        朱烨笑着应下了，语气诚恳，又说了句谢谢。

        店一日不开，租金就浪费一日。朱烨和供应商联系好时间地点，又找人重新改动店内陈设。她早上去盯装修，下午去花艺班上课，专攻鲜花保养和搭配包装。玫瑰刺多，朱烨学得心急，手心一片破损，随便包扎一下晚上还得抽空自学会计做账。

        事情堆积起来，人就忙得脚不着地，有时饭都扒不了几口。

        金诗云把一切看在眼里，嘴上骂她活该，自己找罪受，私底下没少给她偷塞面包牛奶填腹。

        做好一切准备，二月十四情人节，朱烨的花店定在那天开张。

        林予舟特意抽时间，早早来店里帮忙，“珠珠，我要干嘛？”

        她如今也算二线明星，手脚金贵得很，朱烨怕她不留心磕到碰到，没敢使唤林予舟干力气活，推她去前台收拾东西，自己则弯腰把花一盆盆搬上货架，“你穿了裙子，还是干些斯文活吧。”

        “好吧。”

        前台能干的事少，没一会儿，林予舟就耐不住性子来给她打下手，嘴上也没闲着：“虽然我是支持你的，但我真没想过叔叔阿姨能同意。”

        “我也没想到···”哪怕知道他们不会同意，朱烨也没想着瞒她们太久。

        猝不及防的，这事还是在除夕夜被捅开了。早晨郑秋声给朱海发来新年道贺，俩人顺带聊了几句。一来二去的，朱烨辞职的事就瞒不住了。液晶电视上播着春晚小品，正演到高潮，电视“啪”得一下关了。

        朱烨疑惑地看过去，金诗云气势汹汹，训斥和责问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你是不是瞒着我们辞职了？”金诗云眼里满是不认同“你怎么不和爸爸妈妈商量一下再做决定？你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子吗？已经二十多了，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朱烨扯起笑“你不是一直觉得这工作不好吗？我换了你不高兴？”

        “珠珠，你还小，不知道手停嘴停。你找到下家了吗？待遇比现在好吗？领导能比你爸学生还要好说话吗？一切都没确定你怎么就冲动了呢？”

        朱烨抿了下发干的唇瓣，如实交代：“我打算自己开店，卖花，就在之前那个位置。”她不想在大过年的时候吵架，放缓语气“我已经决定了，过几天再谈吧。”

        “还过几天？要不是你爸多嘴问了几句，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们？”

        朱海难得抽了根烟，月光打在脸上，鬓白的短发有些刺眼，他在窗边沉默了很久，提到他也没有开口搭话。

        在他们看来，创业太需要运气和能力，远远不如替人打工来得安稳平淡。

        朱烨知道事情来的突然，不能勉强他们当场接受，但金诗云口吻咄咄，她也干脆冷了脸色保持沉默。

        金诗云给她掰扯清楚，好让她了解清楚：“你知道现在实体店有多难运营吗？你一没经验，二没人脉，开这个店能活多久？还是让你爸和秋声说一下，让你重新回去上班。”

        “你妈说得也有道理，你还小。”朱海这话就是赞同金诗云了。

        可朱烨是真下定决心，无论金诗云是怎么好言相劝，她也不肯改主意。窗外烟花声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一室寂静，朱烨打开电视，春晚接近尾声，照例是《难忘今宵》压轴。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爸爸妈妈还能害你吗？”再开口，金诗云音量拔高，带着哭腔“你开店能有什么好？要早知道有今天，当初你读什么文科？”

        她在家一贯强势，父慈女孝的日子更加骄纵了她的独断。朱烨今天的行为让她第一次受了挫折，脸面挂不住，说话就难听。

        “我看你是出去两年心野了，非得摔一跤才知道我们好。”

        空气撕开裂缝，气氛再次跌落谷底。

        朱烨看着她，平静说：“这样真的好吗？”

        金诗云没想到她会反问，愣了愣“什么？”

        “我说，能好好说话为什么要吵架？到时候伤的不还是我们自己？”朱烨眼里闪过不解，语速放缓“过了年，我25了。说难听的，犯事都能去蹲牢了。”

        金诗云脸色难看，朱烨一点儿也没避讳，狠心把话说下去：“我知道你们关心我，为我好，但那些都应该是建议，不是要求，不是吗？”

        空气胶着，寂静良久。

        朱海推开窗通风，一阵凉气涌进，一家人脑子清醒了不少。万家灯火欢闹笑，现在本就该是喜庆的时候。

        “随她吧。”朱海最后说。

        门铃叮铃铃的响，林予舟“嘶”了声，尾音拖得很长，“阿姨没和你断绝关系？”

        朱烨直起腰，马不停蹄地又去下一个花架盘点，抽空给她个眼神：“还真没。”

        “这么神奇？不像阿姨风格啊。”林予舟喃喃自语，她追上去，“那她有不做你饭，不洗你衣服，或者是不给你好脸色看吗？”

        朱烨无奈看她眼“能不能盼我点好？”

        金诗云这次还真没怎样，虽然脸臭了点，但一切照常，该逛街逛街，该打牌打牌，自在的很，就是辛苦朱海，钱包瘪了不少。

        朱烨舒了口气，“别说我了，你婚礼准备的怎样？”

        今年是林予舟和沈抒繁踏入恋爱的第八个年头。前几天在佛山海寿岛的一间民宿，没有预兆，又合乎情理的，沈抒繁向林予舟求婚了。

        简简单单的布置，仅仅二人的现场，甚至连朱烨山长水远寄过来的一行李箱玫瑰都没用上。

        “我准备什么呀？沈抒繁会搞定的。”林予舟笑意浅浅，提起裙边屈膝行了个公主礼，“我唯一的任务就是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然后闪亮登场！”

        人都说娱乐圈是个大染缸，朱烨一开始也担心过她，好在沈抒繁有点人脉，事业也做得有声有色，林予舟在他庇护下稳扎稳打的往上走，坏脾性没沾染半分。

        朱烨点了点她鼻子，提醒道：“那你也得参与把关，结婚不是一个人的事。”

        林予舟皱皱鼻子，不情愿地搂住她脖颈，埋头蹭了蹭，“知道啦，小啰嗦。”

        “诶！”朱烨不乐意了，扯开她的手，拉远了距离，故意逗她，“小心我份子钱偷工减料哦~”

        “你敢！你可是我唯一的伴娘！”林予舟作势要掐她脸，鼓起腮帮子威胁道“最少也得两个九。”

        朱烨被她表情逗笑，“翻倍都行。”

        “那不行！四四四的多难听。”朱烨事业刚起步，手里积蓄不剩多少，林予舟怕她来真的，唬她“最多三个九，剩下的就折成花送给我。”

        朱烨了解她，死鸭子嘴硬，手肘怼了下她的：“怎么，心疼我呀？”

        林予舟眼里含笑，“谁心疼你，我就是想收花而已。”

        俩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临走时，林予舟抓着她手腕，目光短暂有力的点在她脸上，“元扬也得来，没别的意思，提前和你说一声。”

        沾亲带故的，怎么可能会缺席。

        朱烨做好了心理准备，冲她笑：“我知道。”

        开花店不比想象中容易，成本，装饰，营销都是消耗，再加上病毒来势汹汹，各行各业一度坠入低谷，生意凋零，更何况朱烨这种另辟蹊径的花店

        好在爱意不绝。不少无法会面的亲人爱人朋友都愿意暂用鲜花聊表心意，花店才不至于入不敷出，弹尽粮绝而潦草收场。

        朱烨以前总觉得民政局门口和医院走廊是最能见证人性情感的地方，可开了花店才发现，里面能见到的不比前者少。

        贪，欲，俗，爱，还有常年出现在口中的浪漫，交杂往复，少见纯粹。

        朱烨偶尔会想起元扬，可能在青涩少年的身影后，也可能是成人不言而喻的交往潜规则中，一刹那在脑海里闪过，而后打破时间秩序钻进缝隙，回到那个漫长的盛夏。

        少年爱意是那样声势浩大，无声无息的占据了朱烨无声无息的青春日记，自成不朽的诗章。

        朱烨确切地知道，他是人间浮花浪蕊，自己注定焦熬投石，势在必败。

        人嘛，总是越活越糊涂。世界嘈杂空洞，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各人都有自己的奔头和归属。他们习惯性地无视天边一轮弯月，也忽略耳畔盛开的烟花，把晚霞路灯当成工具，认为鲜花浪漫都太庸俗。

        然后都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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