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轮换间再打秋风
雷鸣才堪堪响起, 豆大雨珠便争先恐后下落,坠在紫藤小院的池塘间,敲醒半池慵懒睡莲。
尽管用术法在半空中撑起了结界,回来时二人的衣裳还是被雨水打湿一片。
事件起因是剑灵腿短, 却很有尊严地不愿缩回剑里, 势必要走虞渊前面,虞渊也不甘示弱, 他个子虽还不算高, 但腿确实长,三两步便追上剑灵并轻松将他甩到身后。
当第一个人率先开启嘲讽时,整件事的性质立马变了。二人一路争先, 互相扯后腿,出门时还是斗志昂扬的孔雀, 回来的却是两只落汤鸡。
“总觉得好像忘了些什么。”
门窗被风吹得扑扑作响,虞渊坐在窗前, 兀自沉思。
“是狐狸, 你去找小璧崽子的借口不就是接狐狸回来吗?”
剑灵讽刺道。
“你知道为什么不提醒我?”
“你要真那么在乎狐狸精能把他忘了?”
二人互相看着,罕见地沉默下来。
他们知道接狐狸只是明面上的借口, 段成璧也知道他们有更深层的目的,如此一来,狐狸便这样被下意识地忽略了。
“不接回来也好, 反正他目的不纯, 就让他留下和小璧崽子斗。”
剑灵轻飘飘道。
两个都是他讨厌的人, 互相折磨,他恨不得在门前挂两串大红鞭炮。
他说完以后,便见虞渊腰间的玉牌泛起微光。
虞渊解开其上自设的禁止,大师兄极力压抑喜悦的亢奋嗓音和着雨声在屋内回荡:
“小二啊, 师兄奉我师父,也就是掌门的命来给你讲上次未讲完的交友心得。”
在虞渊开口婉拒之前,大师兄又道:
“别跟我讲什么你不需要或者传讯阵又出了差错,我可不是前几日那个梁百岁,你若这样,师兄只好就亲自上门与你面谈了……”
子时已过,今日轮班的大师兄分神又换了一人,看上去还是最积极工作,态度严谨的“喜”。
虞渊无法,只好道:“那大师兄,那你讲。”
……
天明时分,骤雨初歇,大师兄的“一点”心得终于进入第七条第七大点的第七小点,预计还有半个时辰会全部完成。
玉佩灵光不息,喋喋之声在梁上环绕,剑灵两眼青黑,虞渊双目无神,二人躺在床上,若不是还会喘气,竟真像两具行尸走肉一般。
“……这次我师父,也就是掌门下了死命令,要你务必在登榜大会结束之前,交到至少三个新朋友,相信听了师兄的心得之后,这些对你不是难事,你好自为之,师兄先去处理批今天新送来的两百斤公务了,你若在交友途中遇到麻烦,一定要通知师兄,师兄每晚也会抽时间询问你进度,给你解答疑难……”
大师兄的声音听起来依依不舍,似乎觉得自己没发挥好,还有许多话可以说。
但这遗憾的声音在虞渊和剑灵耳中却宛若天籁,就连他们死寂的双眼都焕发出光亮。尽管大师兄看不到,但二人依旧拼命点头,想尽早结束这场对话。
玉牌的光亮趋于黯淡没多久,紫藤小院的大门却被“砰”地一声推开。
张师弟大早上便气势汹汹地找到虞渊住处,身后跟着“阻拦不及”的赵宿川,他推开门刚要叫骂,却被眼前景象震慑得失了语——
因才下过一场雨的缘故,天上积压的黑云始终不愿散开,光线昏暗的屋内,一眼就可看见床上并排躺着的两条直挺挺的人。
他们形容枯槁,脸色灰败,涣散的瞳孔直勾勾盯着房梁,即使面对推门的偌大动静,也舍不得投过去一缕目光。满室寂静,就和死了一般。
一瞬间,张师弟以为自己勿入了什么大型凶杀现场。他回头,惊疑不定地望着身后的赵宿川,语气竟有些痛心疾首:
“赵师兄你,就算他们再如何……你也不能,至少明面上不该亲自……这样太冲动了,你应早点同我说的,唉,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趁着没人,我们先毁尸灭迹罢。”
赵宿川斯文阴郁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点迷茫:
“毁什么尸,灭什么迹,师弟你在说什么?”
“就屋子里的那两具……”他一手指着屋内,一边回头,却发现屋子里那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忽然坐了起来,步调一致地扭过头直勾勾盯着他,在昏暗光线映衬下,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而二师兄的“尸体”锁定他的目光犹为炙热,或者在张师弟眼中那叫“阴冷”更为贴切,只见二师兄缓缓张口,像心怀不甘的怨鬼将要吐出恶毒诅咒。他道:
“张师弟,交个朋友吗?”
“尸变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虞渊和剑灵被吓了一跳,连忙从床上跃起,拔剑四顾:
“哪呢,哪呢?”
张师弟已经忘了他最初来此的目的,此刻捂着心口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惊骇,双腿缩着后退,待确定二人没死后,不由破口大骂:
“你们有病啊,大清早的躲在院子里装尸体吓人!我今天若是不来,还不知道赵师兄每日过得都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寄人篱下,还把别人的院子搞得乌烟瘴气,你们难道就不觉得羞愧吗?”
“张师弟,万不可这样说,二师兄有恩于我等,别说只是住我的院子,就算要我这条命赵某也在所不惜……”
虞渊趁赵宿川假装憔悴的间隙,见缝插针:
“张师弟,交个朋友吗?”
顿了顿又道,“别误会,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虞渊仔细算过,昨日的容肆,加上今日抓来凑数的张赵二人,正好凑足三人,早向掌门交差,也省得再听大师兄的唠叨。
听完此番话后,一唱一和的张赵二人竟发觉自己有些酝酿不出情绪。
张师弟莫名其妙,而赵宿川则垂了垂眸,袖袍下的手指微微屈起,脸色较之方才又阴郁半分。
事实上,仔细分析张赵二人的关系,不难发现在他二人关系里,赵宿川从来都是主导,负责在背后挑拨离间,搅弄是非,而张师弟则是他的马前卒,当赵宿川号角吹响时,他便第一个冲锋陷阵。
赵宿川在拜入昆山派前是雍都赵家人,家世优渥,自小便将玩弄人心的弯弯绕绕掌握得一清二楚。
他在雍都时极爱听戏,并熟知在戏中若无白脸之凶诈,便衬托不出红脸之忠良。所以早在第一天来昆山之时,他便挑中张师弟当他身边的白脸。
这个弟子出身微寒,修炼天赋在那一届弟子中不上不下,性子说好听点叫耿直急躁,说难听点就叫无脑冲动,极易得罪人。赵宿川略施小计,便挑拨他周围的弟子冷落乃至排挤他,随后再出面相救。张师弟也果然感激,从此唯他一人马首是瞻,成为赵宿川手中最好用的一柄枪,随他心意而动,指哪打哪,不问缘由。
赵宿川心里鄙夷张师弟这种人,但因用得到他的地方太多,故而这么多年来还留他在身边。但心里即便再瞧不上,自己养的狗也不是他虞渊可以随便撬走的。
想到这里,赵宿川眉眼生寒,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张师弟。
张师弟一愣之后,想也不想地拒绝:
“别转移话题,我来找你是为了这件事吗,你什么时候从赵师兄院里搬走!我看你就是欺软怕硬,知道赵师兄一向温和善良,不会与人争辩,就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张……”直到张师弟拒绝,确定他一如既往地忠心,赵宿川的脸色才好看上少许。
张师弟一口打断,顺着他以往“你如何如何,不像赵师兄如何如何,换作是我早就如何”的踩低捧高公式往上套:“赵师兄你莫为这种挟恩图报的人说话了,他就是吃准你不会计较。若是换做在我院中,你看他还闹得起来吗?”
虞渊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眼前一亮,立马握住张师弟双手道:
“好啊,我在此打扰赵师弟良久,心中也深感不妥,既然张师弟盛情相邀,正好解我燃眉之急,那我便却之不恭了。剑灵——”
剑灵当即手脚麻利地打包细软,不等虞渊说完,便背着比自身体型大三五倍的包袱夺门而出,一骑绝尘。
“……”
虞渊死死抓住张师弟想要阻止的双手,满脸感激地摇晃着,就是不让他走:
“张师弟果然与赵师弟感情深厚,为了他竟然愿意收留无家可归的我。”
张师弟向赵宿川投去求救的目光。他只是来把虞渊赶出去的,可没说要收留这个祸害。
赵宿川却陷入纠结,心里一边思量着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让虞渊在张师弟那吃吃教训,一边又疑心他会不会另有目的。
“既然都住一起了,那我们现在也算好朋友了,太好了,我还差一个新朋友,就可以向掌门交差了。”
他汲取容肆自来熟的特性,愉快地单方面交了新朋友。
赵宿川心里的狐疑消了少许,假装未看到张师弟求救的目光,笑意怡然:
“既然二师兄想与张师弟交朋友,那师弟便不留你了。”
说完又朝张师弟道:
“张师弟与二师兄之间从前误会颇深,正好趁此段时间化解误会,也算一桩美事。”
“赵师弟都发话了,张师弟不会拒绝?”
虞渊估摸着依剑灵的速度,应该已经把行李安置好了,便松开张师弟的手,眼神晶亮。
赵宿川恰好也看过来,眸含期待,但嘴上却道:
“若是张师弟不方便的话,也可以让二师……”
“方便。”张师弟艰难道。
话一出口,虞渊和赵宿川都没怎么意外。
张师弟对赵宿川向来忠心,若违背他的意愿,便是崩人设了。
虞渊与赵宿川好聚好散,离开紫藤小院后,一路上对张师弟的指桑骂槐左耳进右耳出,甚至偶尔报以微笑,笑得张师弟愈发觉得此人有病,忙离他远了些。
剑灵通过血契与虞渊传信,感叹:“可算迂回地接近他了,接下来怎么办?”
虞渊又一次对张师弟莫名微笑,同时在心回答:
“做你最熟悉的事——挑拨、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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