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我们现在要去做什么？”
黄泥大道上，两人一狗并肩前行，左边蓝衣白衫的人最高，腰间佩着黝黑的剑鞘，中间的人其次，白衣干净无暇，和他的气质如出一辙，脚边小狗灰扑扑，像个可爱的没有柄的拖把。
“我想，先试试能不能找到父亲的尸首。”管钰眼中平静，全然看不出是刚经历了一场浩劫的人。
安珺意想到放在储物戒里的尸体，他爹的尸体在她这，其实可以直接拿出来，但是怎么说好像都有点奇怪，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不用找了，你父亲的尸首在我这。”说完便将尸体用她那些布条法衣简单包裹了一下拿出来。
……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有你父亲的尸体吗？”安珺意看着静静跪在一个小土堆前面的人，心虚地问。
管钰已经跪了好久了，而她也踌躇了好久。他自从见到她掏出尸体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挖了个坑，把他父亲放了进去，然后就一直跪到现在。
刚开始安珺意还能顶得住不安，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铺天盖地的内疚和后悔快要把她淹没了，管钰祭拜他父亲的这一会她已经想了好几次。要是她能早点认出那是管钰的父亲该有多好？她要是对柯逸明多留意几分该多好？是不是这样管钰就不会走到双亲皆亡的局面？
这边安珺意还在胡思乱想，管钰突然开口：“你认识他吗？”
“认识谁？”
“杀我父亲的人。”
“略知道一些，毕竟我们俩只是萍水相逢，各取所需而已，后来要不是为了救你父亲，我们俩早就决裂了。”安珺意见管钰终于说话了，赶紧一股脑地把所以她知道的有关柯逸明的信息都说了出来，说完管钰沉默良久，气氛一下子又冷凝了。
安珺意又陷入了站立不安的状态，但这次她不打算再憋了，她不喜欢这样被动，有种等待被凌迟的感觉。长痛不如短痛，她决定趁她还有勇气一次性把话说完：“对不起，我没能认出他，甚至还把他打晕了让柯逸明有机会害他，怎么样你能好受些就和我说，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去做，不能做到的等我能做到了我就给你补上。”
说完她很忐忑，不敢看管钰只好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心里焦急地等他回应。
“你为什么要把他打晕？”管钰的声音依然很平静，仿佛一点没生她气的样子，事实上他也确实相信安珺意是有原因的，她虽然傻，脑子比她的剑还直，但她却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杀人。不知道为什么管钰对她就是有这么一种莫名的信任，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不过他心平气和的语气却给安珺意一种风雨欲来的窒息感，她连忙解释：
“柯逸明说有人偷了他们宗门的宝物，宝物很珍贵，他怕他不能一下子制服盗贼让他们带着宝物玉石俱焚，所以让我在他们来得及反抗前把他们杀了。我觉得只要把宝物安全拿回来就行了，所以只是打晕。”
“那东西真的是被偷的？还是人家自己的东西被柯逸明信口冤枉？”管钰反问。
“……我不确定。”安珺意完全没想到这点，弱弱地回道，心一下子凉到了谷底。完了，还真有这个可能，虽然当时柯逸明表现得对凡人很不屑的样子，让她觉得他不屑于污蔑凡人，但是万一这是他搞出来用来掩人耳目的人设呢？所以她不会是被利用了吧，如果她把好人打了一顿……天啊她怎么那么蠢！
安珺意捂脸，原本不过是以为就是一次各取所需的利益互换，她帮柯逸明抓小偷，而作为交换柯逸明会带她去连沧城。没想到这有可能还是一次蓄意的借刀杀人，虽然她没真去杀人，但确实后怕不已，要是她真杀了人，就不可能和管钰还能这样坐着说话了。
“世间的恶意总是能超乎你的想象，阿意，防人之心不可无。”管钰慢慢站起来，萧瑟的寒风拂起他的衣摆，平时温柔的眼睛此时有些严肃，看得安珺意连连点头。
“嗯嗯，我已经再也不随便帮人了！”她信誓旦旦地说道，就差指天发誓了。
“走吧，去连沧城。”他淡淡道。
“欸，你不怪我啦？”安珺意惊喜出声，但又立马把嘴捂上，眼睛唯唯诺诺又带着一丝期待地望着管钰。
“我相信阿意不是柯逸明之流，况且……”管钰的声音依旧，安珺意却听出了他一些异样的情绪，“况且阿意已经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了。”
虽然安珺意神经大条，但是身上却莫名有能预测管钰情绪的雷达，而且现在那雷达已经亮起来了。只见她一个激灵，立马保证道：“小乖，包在我身上，你父亲就是我父亲，你的仇就是我的仇，我们两个人齐心协力，一定可以沉冤得雪，还一个公道！”
管钰奇怪地问：“为什么我父亲会是你父亲？”
将功补过的机会来了！安珺意大声地说：“实不相瞒，其实在我心里，你已经不仅仅是朋友了！”
“……那，是什么？”管钰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语气很轻，虽然看起来还是很冷静，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耳尖却已经悄悄红了。
“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对我来说你就像兄弟一样重要，虽然有点不要脸，但都是我的真心话。”安珺意豪气冲天地说，在这个时候她的雷达就会突然失效，任由她毫无知觉地打破管钰的期待。
“哦。”
“咦，你怎么不高兴？那要不咱俩当姐妹？”
管钰闻言，有什么想法现在都没有了。他板着脸加快步子往前走去。安珺意有点不明白他怎么突然不高兴，只好疑惑低头和阿丑对视，然而阿丑也无语地白了她一眼，加快脚步甩开她跟上了管钰，只留下安珺意依然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是我说错了什么吗？”她百思不得其解，见一人一狗快走远了，连忙脚步加速跟上队伍。
“阿丑你竟然叛变！还有，等等我啊喂！”
管钰走在前面，眼睛出神地看着前路。虽说现在有一个主方向，但他实际上对未来还毫无把握，原有的计划被打乱，他现在临时被迫要去做一个从来没考虑过的事情，况且父亲刚逝去，他的内心现在满是灰暗消极，复仇根本无法给他提供什么动力支撑他走下去。
父亲已死，他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若不是还有安珺意，他当时遭受识海撕裂的折磨时甚至想直接冲击封印，就算后果是痛极死去，总比行尸走肉般活在这了无牵挂的世上好。当然这种阴暗的想法在安珺意回来之后便被强行驱散了。
现在，寻明真相，为父报仇以及对管大娘的承诺还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让他不得不带着枷锁走向修仙之路，一条他一直在极力避开排斥的路。
很难说得清直接随父亲去死和痛苦寻找真相哪个更好。管钰默默在前面走着，抬头凝望洁净的蓝天，正当他犹豫之时，脚边传来一声狗吠，把管钰从出神的状态又拉了回来。
他低头看去，阿丑跟在他的脚边，两颗豆豆眼亮晶晶地望着他，看自己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力，它还讨好地用自己一身灰毛蹭了蹭他的腿。
“哇，你们俩走得真快，差点没赶上！”管钰的肩膀突然被重重拍了一下，原来是安珺意追上来，别看她嘴上在抱怨，实际上脚上走得很轻松。看着安珺意没心没肺的笑容，管钰突然又觉得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那就走着吧，船到桥头自然会直。
——连沧宗，舟溪峰
一扇禁闭许久的门突然打开，闭关了许久的丰茂仙尊竟然提前出关了。闻讯赶来的弟子们跪在门前，对着门内恭敬道：
“恭迎师尊出关！”
“柯逸明呢？”里面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柯师兄……”为首的弟子脸色不太好看，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道：“禀师尊，他的灵牌不久前突然灭了。”
灵牌，承载着一个人的气息，若灵牌熄灭，便意味着这个人的识海已经崩塌，人死道消。
“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屋内，丰茂仙尊，也就是林思远，一脸凝重地拿起一块通讯灵玉注入灵力，灵玉很快便亮了起来，一道雌雄难辨的声音幽幽响起：
“哟，林道长怎么这个时候想起在下了？”ta有些阴阳怪气，但这时候林思远懒得和ta吵架，开门见山道：“他回来了。”
“谁？”虽然是这么问，但语气中透露出的一丝紧张却表明对方很清楚是谁。
“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你怎么知道的？”
“他叫出了我的名字，还问我这些年……苟活得如何。”后半句话尽管有些难以启齿，但为了让对方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还是咬牙说了出来。
“那，他现在是孤身一人吗？”对方沉默了许久，开口询问道。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务必要让他失去所有，身后没有依靠，这样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这句话问出来，轮到林思远沉默了。
见林思远沉默，对方就知道肯定是没完成，于是没好气地问：“现在还剩谁，那个剑修还是管炫明？”
“那个剑修。”
“那还好，她就算还活着用处也不大了，和弑父之人相处，他就算心胸再宽广也肯定心有间隙，稍微挑拨一下就会闹翻，问题不大。”听到是安珺意还在，对方的语气一下子轻松了起来，虽然不是最好结果，但这个结果也还在接受范围内。
“不……不是这样了，”林思远艰难开口，“她没杀管炫明。”
“什么？我不是让你告诉柯逸明，务必让他找剑修杀掉管炫明吗！那个小镇那么偏远，灵气匮乏，又是做任务的淡季，除了安珺意不会有人去那的，柯逸明必定会找安珺意帮他！”灵玉中的声音不可置信地说道，音量一下子高了许多。
“逸明找了，但是安珺意没有杀人，结果逸明之前不放心她自己还下了毒，管炫明是毒发死的。”
“啧，那这下不好办了。”对面觉得棘手，这下结果变成最不理想的那个了，他有点生气：“你们堂堂连沧宗，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要我们给你们擦屁股，要是那人真的回来了第一个拿你们挡枪！”说完ta不给林思远辩解的机会就挂了灵玉。
“唉……”林思远面上露出一丝苦笑，风水轮流转，这下他也成了被挂灵玉的那个。
“安珺意，你还是快去死吧，这样对你我都好。”他低声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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