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独处
二牛已经走了，院子里被扫了一遍，水缸里的水也满了。
苏蔓给邵寂言端了一碗姜汤，自己也喝了一碗。
喝下去后身体暖烘烘的，发了细汗。
她身体还算不错，少有生病，又不像上一世那样被掏空身体，估摸着不会生病。
可邵夫子就不一定了。
见他喝完姜汤，苏蔓让他盖好被子再睡一会儿。
“你要走了吗？”
“不走，”苏蔓把家里唯一的方凳搬到他屋里，二人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家里有剪刀吗？我把布匹裁一裁。”
“有，在箱子里，你自己找。”邵寂言听她的话，乖乖躺在床上，手都没有露出来，他知道吃药多贵，不想生病与她添麻烦。
苏蔓自己翻箱倒柜，总算找到了剪刀，还算锋利，看样子是经常用。
邵寂言勾唇笑道：“我也会做衣服。”
“啊？”苏蔓有些诧异，抬眼看他，想不到他做衣服会是什么样子，也跟着笑了。
邵寂言把手抬出来，白色里衣的袖口，也是补丁，不过是蓝色的布，“平日写字，袖子总爱磨损，我便学会了自己补衣。”
那时他不过十二岁。
“你婶婶竟是连帮你补衣都不肯？”苏蔓用手量着布匹的长度，精准得就像尺子一样，习惯成自然。
农村里妇人都是从小便学纺织，做衣服，补衣服都是基本功，补个衣服，根本废不了多少功夫，可邵寂言的婶婶却如此刻薄。
“她家里孩子多，顾不上我。”邵寂言没说实话，他体弱多病，平日很少沐浴，时间久了身上就生跳蚤。
他婶婶嫌弃得紧，帮他补了一次衣服，把他连同衣服扔到河里，让他叔叔好好给他洗涮洗涮。
邵寂言那时已经读了些圣贤书，知晓什么叫羞耻和自尊，那次以后，他病了半个月之久，病好之后便开始学着自己补衣服，平日上学路上捡些牛粪木柴回来烧水洗澡。
比现在苦多了。他不好意思讲给苏蔓听。
就这苏蔓已经够嫌恶他婶婶了，“不给补就不给补，她补的一定没我好！”
“邵夫子，把手收回去，多在被子里捂出汗就不会生病了。”苏蔓眉头一竖，娇声命令他。
邵寂言连忙把手收了回去。
听着她裁布，捻针，又在屋里找什么东西，他忍不住侧脸去看。
苏蔓忙的认真，把他的旧裳全找了出来，他少年时穿的衣服更破，可依旧被他珍宝似得收了起来。
她拎起看着，只是笑，又帮他收好，放入箱中。
她找了件他常穿的衣袍，用剪刀把上面歪歪扭扭的补丁全都挑了，又在一个包裹里翻找着颜色相同的布料，穿针引线，替他细细缝补。
苏蔓今日没有编辫子，只是简单地绾着发，发簪也是木头做的，那样简单朴素。
可她却像是会发光一样，安静祥和，静谧美好。
她忙起来便不与他说话了，只是簇着眉，认真地做着手上的活儿，偶尔咬着右下唇，粉扑扑的脸颊上就会泛起一个小小的梨涡；她举起衣服查看修补的痕迹时，袖子便从她腕间滑落，皓腕凝白，如霜似雪。
邵寂言想到曾读过的一句诗，觉得真是太对不过。
他静静地看了会儿，便不敢再看了，扭脸看向窗外，外面的大枣树上时不时飞来几只鸟，“布谷布谷”地叫着。
他没看苏蔓，可脑子里还都是她。
直到苏蔓一声“好了。”
邵寂言这才敢回头看她，苏蔓把宽大的衣袍比在自己身前，夸耀一般让他看，“能看出来补丁在哪吗？”
他衣服竟然这般宽大，能把小小的她整个包裹进去。
邵寂言笑着摇头，轻声道：“看不出来，巧夺天工，天衣无缝。”
苏蔓的绣艺确实高超，她被夸得抿着唇笑，“这还不算什么呢，要是有绣线，我还能给你绣些花纹出来。”
他这衣服不过简简单单的青衫蓝袍，上面任何花纹都无。
“你喜欢什么纹样，以后我给你绣。”
“绣什么都好，我都喜欢。”
苏蔓快速地抬眼看他神情，认真又充满喜爱，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用衣服遮住脸儿，她扭过身子，把衣服叠好收入箱中，磕磕巴巴道：“总…总有喜欢的吧？”
“你们文人，不都喜欢什么三四五君子的吗？你喜欢哪个？”
她说的是花中四君子吧？
邵寂言轻笑，只觉得她哪都可爱，“我喜欢松。”
“为何？”
“既可以做柴，又可以做菜。”邵寂言把胳膊枕在脑后，饶有兴致。
苏蔓被他逗笑了，“那你喜欢的可多了，能做柴又做菜的数都数不清。”
“是嘛，所以我都喜欢，蔓娘给我绣什么，我便喜欢什么。”
他眼神里带着笑意，亮晶晶的，剑眉星目，这样瞧着哪家小姑娘，保准都有人心动。
苏蔓用布遮挡住自己的脸，不敢看他，“那好，以后给你绣朵狗尾巴草上去！”
这种草遍地都是，在荒年是菜，在秋天是能烧的柴。
“好，我喜欢它。”邵寂言还是笑眯眯的。
苏蔓想他穿着一身狗尾草的衣服出门，眉眼里满是笑意，“贫嘴不是？”
邵寂言看她看呆了眼。苏蔓见他不理自己，偷偷从布块后面探出眼睛，眨巴着看他。
见他傻傻地看着自己，心跳都紊乱了不少。
只觉得屁股下面的椅子都是烫人的，她慌不择路，“我，我去给你做些饭。”
说完便跑，连手里的布都忘记放下了。
站在院里片刻，屋里没有传来回话。
苏蔓咬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正揉着面呢，厨房里突然暗了下来，是邵寂言。
他穿好了衣服，正是她刚才给他改好的那件。
身姿挺拔，如山间劲松。
他扶着门，背着阳光，苏蔓好一会儿才瞧清他的神色，满是笑意。
他道：“蔓娘，我去叔叔家讨地去，一会儿就回来。”
现在已到晌午，在地里忙活的人也都该归家吃饭了。
“现在就去吗？”
“嗯，以免夜长梦多。”
苏蔓便不再拦他，“那你去，别走小路，走大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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