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魔银时月（三）

银时月是一个邪魔，一个流落凡间的邪魔。

据他所说，远古洪荒时期，神魔大战的最终，天神与邪魔订立契约，双方均不得插手人间之事，否则即会受到诅咒和天谴。

从那以后，天神便离开了人间，而魔界，因十大魔君在大战中几乎损伤殆尽，余下的那些残兵剩将也都回到了幽冥之渊。而他，从来都不想卷入神魔两族的争端中，只想在这人间走走看看，多见识一些美好的事物，因此他留了下来，漫无目的的行走在天地间。

西泠药庐的杏树下，落花依旧纷飞，好像从没有衰落的尽头，一曲琴音刚刚落了尾声，寂静的夜色中仍有余音绕耳。

姜雪羽抬首看向了不远处的男子，柔静的容颜流露着欢喜，带着几分期许：“多谢你，肯费心教我弹琴。”

银时月背对着她，沉静俊美的面容在月色中显得孤独而凄清，他的眸色平静，掩着些许淡漠和悲凉，似是自言自语般：“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能听到这首曲子的人，必然是好福气。”

听到他的话，姜雪羽有些慌乱，不由心虚解释道：“不过是闲暇时，兴致一起学学罢了，你想到哪里去了？”

银时月闻言转过身来，静默注视着她，眸中的悲凉更甚，依旧是平静的语气：“既然是兴致所致，总该有些欢愉才是，可是从你的琴音中，我只能听得到悲伤……”

他顿了顿，黯然垂下眼眸，几乎细不可闻的：“而我，不愿让你悲伤……”

姜雪羽怔住，周围的气氛因他的那句话变得微妙起来，她局促站起身，有意避开他的自语，亦是在躲避他袒露的内心，望着纷纷飘摇的杏花，陷入了长久的静默之中。

何以悲伤，何以愁肠，因为心中渴望近在咫尺，却只能驻足遥望，镜花水月，茫茫求索而不得，又哪里来得与子偕老，又如何才能莫不静好？

纵使心中百转千回，她也从未言过后悔，羞怯煎熬的心难以自持，妄图借助虚妄缥缈之物来寄托一缕情丝，点点滴滴说与他听，即便他听不懂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说，只要他听，真的只要如此便好。

良久之后，她听到银时月平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和缓：“求之不得，为何还要勉强，令别人难为，也徒留自己心伤。”

姜雪羽慢慢垂下眼帘，紧握的指尖轻颤，指甲尖锐仿佛要刺入骨肉里：“我……我从未想过勉强，只是……”

短短几句话，却是用尽了平生的力气，声音愈加细不可闻，最终湮灭在沉默里，明月爬上枝头，暗影西移，像是一层阴霾，慢慢笼上她的心扉。

只是放不开，只是舍不下，每每想起便是针扎一样生疼，疼过之后，心底的某些悸动又会暗暗滋生，如同长在心底的藤蔓，斩不断，挥不完，只能任它根生蔓延。

倘若一开始便是绝望，反倒不会如此痛苦，明明已经近在咫尺，仿佛唾手可得……终究还是抓不住，如何还是握不牢，日日夜夜，纠缠折磨，患得患失之间，不知不觉，早已泥足深陷。

晚风清凉，枝头簌簌摇落花香，似是痴情女子情意缱绻，倾诉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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