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可怜(2)
天色已经很晚了,少女独自一人行走在狭窄的道路旁,路上行人寥寥无几。
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地上的泥坑积了许多污水,得小心翼翼的踩着破木板,才不至于弄湿鞋袜。
前方破旧的砖房密密麻麻的连接成片,路灯昏黄,治安也不好,周围都是大型工程施工的声音,刺耳得很。
这一处是市里的拆迁区,因着资金还没到位,拖了许久都还未动工。房子即将拆迁,空着也是空着,便有人出租出去,想着能赚几个钱也好。
好在租金不贵,总有人会来住。
苏青青便是其中一人。
她没什么积蓄,平日里吃了上顿没下顿,打工挣得那一点钱,交了学费后便所剩无几,能找到这么一处可以安身的地方,已经很不容易了。
青妩循着苏青青记忆中的位置,慢慢的往回走,路上还遇见几个街溜子一脸不怀好意的冲她吹口哨。
等她抬起头来,脸上青紫的伤痕在灯光下骤然暴露,倒吓了几个小混混一跳,纷纷扫兴地走了。
等穿过弄堂,三两个小孩子正嘻嘻哈哈的在巷口玩闹,见她回来便冲她做了个鬼脸,“丑八怪!”随后呼啦啦的散了。
“青青?”
青妩转过头,身后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看见她回来,那双浑浊的眼睛也充满了惊喜,“真是你这孩子!你这两三天跑哪去了?每回老婆子我路过都看见你那门关着,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呢!”
手被人拉住,粗糙而温热的触感,让她微皱了眉头,青妩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再抬头,便完完全全是苏青青的神态了。
“阿婆,没事,去亲戚家呆了两天。”
昏暗灯光下,女孩子身子纤细,长长的刘海将眼睛都快遮住了大半,她有些惶恐地遮住受伤的脸,生怕被人看到伤疤。
石阿婆看见她这样只能叹口气,在这里住的人都不容易,各有各的难处,自己还不是一样,又能帮得了谁呢?
“来,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吧?刚好老婆子,我刚做了几个韭菜煎饼,拿回去吃。”她不由分说的将饼塞给青妩,“我家那臭小子今天晚上又不知道跑哪去了,饭也不回来吃,刚好。”
也不等青妩开口,石阿婆便挎着篮子一瘸一拐的转身回了自己的小院。
手里的饼还有些烫,夹杂着韭菜的清香,青妩低头看了一眼,到底还是拿着回了苏青青那破破旧旧的屋子里。
这房间不过二三十平米,陈设极为简单,除了一张床和基本的生活用品,其余什么也没了。
东南角贴着一块碎裂的镜子,青妩走过去,镜中的女孩也逐渐走近。
撩开刘海,一张稚嫩的脸出现在镜中,五官还未长开,但秀气白皙,像是江南田野中开放的小雏菊,但脸上的青青紫紫,却将这颜色破坏了大半。
苏青青的父母模样都不错,她更是继承了父母的良好基因,但再好的模样,平日里畏畏缩缩,阴郁敏感,这气质就折损下去大半。
青妩找了个夹子将刘海别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圆圆的杏眼,微微勾唇一笑,浅浅的梨涡更添了三分颜色。
她摸了摸脸上的伤疤,镜子的女孩儿露出个邪恶的笑容来。
第二日一早,假期结束了,院子里的小孩子都被各自的家长催着赶着去上学,个别调皮的还死活赖在院子里,不肯走。
青妩收拾好书包出门,一如既往地沉默,只不过到了巷口,听到背后清脆的车铃声,她站在一旁让路。
却不想那自行车到她面前却停下了,一双大长腿斜斜的搭在地上,脚上的黑色帆布鞋有些开胶。
塑料袋被递到她的面前,喷香的包子还冒着热气。
“我婆婆给你的。”
女孩子有些惊惶地抬头,便撞入少年冷冰的眼,似一泓寒潭。
仓皇的移开视线,她紧张地揪住书包带,“不用了……谢谢。”
那人没再出声,只将包子直接扔给了她,便一骨碌地骑着自行车飞快的走远了,衣衫猎猎作响。
那便是沈南风,石阿婆的孙子,和她一个学校,却比她高一个年级,现在读高三了。
两人虽然一个学校,却也没怎么说过话,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说起来,两人也是同病相怜,苏青青是父母车祸去世,沈南风则是一生下来就被抛弃,若不是石阿婆捡破烂时在垃圾桶发现了他,只怕早就没他这个人了。
这么多年都是石阿婆一手将他拉扯大,沈南风也不负众望,在学校里的成绩名列前茅,性子虽然也孤僻的很,但也没人敢惹他。
可不像苏青青混的如此窝囊。
青妩捡起地上的塑料袋,收起脸上惶恐不安的神情,慢悠悠的将东西扔进了垃圾桶,这才迈着步子往学校走去。
她一路上走的很慢,几乎是掐着点到教室,班主任都已经站在讲台上训话了,“放你们几天假,一个个皮都玩松了不成,这都几点啊?卫生还没打扫干净!那个……张扬!就说你呢,还睡,昨晚熬到几点啊?”
“老师,那我至少没迟到吧,有人现在才来呢!”张扬一脸不服气。
班主任往门口一看,这才发现还有人在,本来想发火,但是看到她脸上的伤,话又憋了回去。
这些学生私下的那些事儿,他也是知道一二的,可当事人不吭声,他这个做老师的也没办法呀!
“苏青青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进去上课!”
众人的眼光都落在苏青青那张脸上,那青青紫紫的伤痕太过于显眼,一时之间大家都在窃窃私语。
“她又被打了……”
“好惨啊!”
“谁让她惹姚家人的,要我说呀,这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下场。”
……
青妩一路回到自己的座位,孤零零的角落里,就像和这个班隔绝的孤岛。
没人注意到,班长陈婉从她进教室课的那一刻起,就如同见了鬼一般,脸色变的惨白,手脚都开始发抖。
“不可能……我明明看见……”
三天前,姚金玲等人知道苏青青要转学的事,便威胁她,让她把苏青青带到学校来,不然就会像对付苏青青一样对付她。
陈婉怕了,这才把苏青青骗出来,看见苏青青被那伙人拖走之后,她心中恐惧,便逃跑了。
半路上她怕出了什么事,又回到了学校,却刚好看到那伙人将苏青青绑上石头丢入了河中。
苏青青满脸的血迹和伤痕让陈婉回去便做了噩梦,后面直接发了高烧。
她只是……她只是为了自保,没想过要害死她……
她愧疚不安,却更怕被姚家报复,更何况要是她说出去,她自己的前途也断了。
经过了三天的战战兢兢,陈婉却看见那个她以为已经死去的苏青青,又重新回到了学校!
想到这里,陈婉忍不住偷偷看向角落里的那个女孩儿,却发现“苏青青”像脑袋上长了眼睛,猛地抬头朝她看过来,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咧开嘴笑了起来。
她的嘴虽然在笑,那双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陈婉,一动不动,黑白分明的瞳孔凉幽幽的,看得陈婉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
陈婉想要尖叫,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就像遇到了鬼压床。眼前变得一片迷糊,教室里的一切都消失了,她好像又回到了三天前的那个下午,姚金玲等人狞笑着逼近,不过,这一次被殴打的人换成了……她!
青妩看着陈婉逐渐陷入幻境中,眼神涣散,这才收回手。
陈婉虽然只是帮凶,但苏青青的死和她也逃不开干系,让她体验一遍苏青青临死前的遭遇,只怕更能感同身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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