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孤竹云茶

“没错，问天，我曾在一个乞丐的嘴里听到过。”如玉郎仔细回想，“那乞丐一直嘀咕着什么，师姐给了他几枚铜板后，非但没有感谢师姐，还自顾自地参拜天地，无视我们，所以记得很清楚。”
  “可他口中说的......人欲......祈福极乐......参悟问天......哗啦啦一大片，都没记住。”
  “师姐说，那是一个教会，最近在这些乞丐当中风靡一时。”
  韦任清起身问:“什么时候的事？”
  “有小半年了吧。”如玉郎挠挠头，“当时师姐还没走呢，就是师哥你把她惹生气叫我出去安慰那一天。”
  “......这么说我倒是记起了。”韦任清胡乱摆手，“唉不管了，多麻烦啊，既然红刀鬼偷盗这件诡异结案，我们就回去吧！”
  “好!”
  如玉郎开心到蹦起，他们很久没开张了。
  不知道王宫又会给多少赏赐。
  沿着城墙回去，一路上民众皆睥睨而过，让两人不舒服。
  韦任清既然已当着百官的面斩杀红刀鬼，民众对他的信任依旧未能扭转。
  或许，那件事根本没有流传坊间，百姓见到的，听到的，只有药师被鬼怪当街殴打的惨状。
  韦任清一路叹气，不知道那些朝廷的老家伙，要拿他当什么使。
  当年他的师哥，可是一直被他们左右。
  王念告诉他，不能失去茶馆。
  他明白，他这个药师对他们很重要。
  重要在何处，还不得而知。
  “胖子，现在茶馆不差钱财，差点声誉，不如我们......接些诡异案件？”
  “真的吗哥哥!”
  韦任清没想到如玉郎竟欣喜若狂，像个即将得到肯定的小孩，满脸期待。
  “真的。”
  “太好了，自从师傅走后......好久没有大展拳脚了!”如玉郎朝空中比划一番，“小诡异案件就行，我还能动动手呢，这几天的案件，我参和不进，没有体验感。”
  “哈哈哈哈，你雷法学得如何了，我好像，很久没有查验咯!”
  “信手拈来!”
  在两人的打闹声里，夕阳西下，顾不得路人如何神情，回到茶馆，馆内昏暗。
  却不寒冷。
  因为牌匾重新挂起的原因，阴寒之气被隔绝。
  如玉郎点燃蜡烛，在大堂中央的大桌上，摆放整齐茶具，仔细给师哥泡好上等的茶叶。
  孤竹云茶，世间上品之物，价格高昂，只生产于孤竹国，又因为战争，彭国和孤竹国之间陆水运输极其困难，当地又饱受战争摧残，如今能买到一点，都要谢天谢地了。
  所幸，茶馆有珍藏。
  夜晚的喧闹，如薄纱铺开，纷至沓来。
  街外人来人往，韦任清正襟危坐，享受着云茶带来的清香，一口下肚，仿佛遨游云间。
  茶馆，本也经营生意，闲时进来品茶，欣赏古画，珍宝，摆件，漫识人间车马，好不自在。
  从前人们，喜爱和茶馆药师闲谈，谈鬼，谈神，从无惧色，韦任清以来，生意惨淡，被迫关停，本来热闹的茶馆，忽而冷清，无人再来，就算见面招呼亦不见久矣。
  韦任清继任，浑浑噩噩，不负责任，一切大小事都丢给茶馆的二把手，处理诡异案件潦草，办事不利，百姓渐渐失去对茶馆的信任。
  暗幽卫组建，接手诡异案件，茶馆猛被推向废除的风口。
  自这座建筑建成以来一千多年，第一次面临如此困境。
  “啊——”韦任清抿了一口茶，将一切烦恼抛之脑后，瘫软在椅子里，“真想就这样过一辈子算了，有吃有喝不愁穿，还干什么刀尖舔血的活啊！”
  对比韦任清随意地喝法，如玉郎小心翼翼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刮沫，搓茶，摇香，品茶。
  雪白的瓷碗，触碰茶水一瞬间裂纹乍现，仿佛一道闪电，将四壁染成青云。
  “确实舒服呢哥哥，可是我好像听见了扭曲的车轮声。”
  如玉郎说的是暗幽卫的马车，木轮形变，滚起来十分颠簸。
  “听声辩车!？”韦任清直起腰，仔细聆听，还真有一道不规律的叩地声缓慢靠近。
  “夜里找来，准没好事，把门关上!”
  如玉郎听话，起身就去关门，两扇巨大的雕花大门还没关上，一只满是老茧的手臂就挡在了门缝中间。
  “药爷，药爷莫急闭门谢客!”对方神情紧张，可依旧保持咬字清晰，“出事了!”
  韦任清摊手:“准是大事。”
  如玉郎识趣地收拾茶具，转身离开。该听不用听，自然会知道，不该听更不用听。
  来者进门首先关上了大门，未行礼就坐下，一脸严肃地说:“药爷，前几日在西门，被鬼怪殴击一事，谏官们......参了你一本。”
  “......”
  韦任清自己在脑海里幻想了一百种坏事情，千算万算没想到是朝廷上有人看他不顺眼啊！
  “我......这......怎么扯上我呢？”
  韦任清有些着急。
  “我被打，是我的问题，不用他们跟王禀报，我自己清楚着!”
  “札子上说，鬼邪之物当街殴击药师，何止揭橥其玩物丧志，不学无术之本性，其乃丢尽茶馆、王家、大国之脸面!”
  眼前这个着急赶路的年轻暗幽卫，正慌张地敲打桌面，浑身颤抖。
  韦任清全身发冷，好像一把利刃已经抵住他的咽喉，他知道下一步是什么!
  换人还只是最好的结果。
  “药师请尽快打算，都统制连夜上札子，为药师正名，红刀鬼虽当百官面斩杀，但不足服众口啊！”
  那名暗幽卫急得满头大汗，死死盯着韦任清，好像在等他做出某个决定。
  韦任清此时思绪云游，来者猛击桌面才将他扯回。
  “药爷，若不决定，任由谏官发挥，明天，后天，将废成庶人!”
  吓了一跳，韦任清拍桌而起。
  “都统制怎么说？”
  “彭城四处诡异案之多，之细，之简单，药师一定拿去，堵住百姓之口，便是堵住言官之口!”
  韦任清擦了擦额头细汗，端起自己那杯未喝完的云茶，颤抖的手，使茶水洒去过半，正好一饮而尽。
  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堵死他们的嘴，我就不信，我这个人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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