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五回 我们三

「1433」
  彭·元武二年，丙辰，清明。
  清钟大师，原名廖清钟。
  彭城东慈幼局收养孤儿。
  本是城东郊区一对农民的儿子，一次雷火，将村庄的几户房屋烧毁殆尽，廖清钟的父母双双死亡，遂被送到慈幼局赡养。
  站在慈幼局大堂的廖清钟苦涩地念着自己的生平，因为年纪太小，尚没有什么可观的经历，除了田间地头的生活，他对于富贵人家的规矩一概不知。
  坐在高堂上的几个权贵，对他不是很满意，纷纷摇头。
  倒是后来出场的一个白净孩童，儒雅随和，听说念过书，侃侃而谈，引得上方的权贵连连称赞。
  就这样，浑身肮脏的廖清钟失去了改变人生的机会。
  那个白净孩童以碾压的优势，被一个当朝大官领养而去，告别了慈幼局，自此成为达官显贵，而廖清钟，将留在慈幼局，一边念书，一边劳作，每天能吃上饭已经是大吉了。
  不过慈幼局里面的几个“前辈”告诉他，其实他们还有走出这里的机会。
  进入慈幼局的孩童，有两个改变人生的机会。
  第一个就是刚刚进入慈幼局时，一些达官显贵会前来挑选孩童，有的领养回去当做养子，有的则是另有用处，总之比慈幼局劳作的好。
  没有被达官显贵挑上，也不要失望，等他们稍微长大一些，还有可以离开慈幼局的机会。
  那是彭城东存在的一个特殊机构——茶馆。
  虽然慈幼局的孩童大多数不知道其是做什么工作，但他们依旧向往着有朝一日能实现跨越。
  茶馆的人每年不定时会前来慈幼局观察儿童，孩童们不知道他们的具体选人标准是什么，每年有茶馆人员前来时候，都会尽量表现自己，希望被其快中选上。
  但是那个隐藏的标准极其高，很多年都没有孩童被选上。
  按照廖清钟来到慈幼局的时间，茶馆已经有十多年没有选择了。
  想进入茶馆异常困难，很多人并对此抱有希望。
  进入慈幼局大多数人的命运就是如此，在慈幼局劳作至成年，然后成为慈幼局的一部分，一辈子都无法从这里出去。
  官府为了避免这些目不识丁的孤儿孩童们流浪或者出格，将他们牢牢限制于此。
  彭城东南西北四个慈幼局，在里面的孩童成年后，会派出去执行各种繁杂的任务，无父无母的他们为了生存要只能依附于慈幼局，大多数任务是帮忙协助各级官员往返京城，搬运货物，还有一些官府机密档案的押送，让目不识丁的他们执行最好不过，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廖清钟初入慈幼局，并没有什么绝望。
  刚刚失去父母的他，得到一口饭食，已经是天大的喜讯了，他常常跪地磕头，感谢彭王的恩赐。
  因为这天是清明，廖清钟对于显贵的挑选毫不在意，心思全在死去的父母身上。
  等到显贵们离开，廖清钟特地跑去跟负责自己的“乳母”请求，让她带自己前去给亲生父亲祭拜。
  因为“乳母”不止负责一个孩童，还有其他更小的孩童需要照顾，乳母虽然答应了廖清钟的请求，不过却叫了另外一个男人带他前去祭拜父母。
  那个男人是常驻在慈幼局的禁军士兵，地位很低，常年奔波在如此地方，升官遥遥无期。
  但是他异常乐观。
  因为他有一个长相秀丽的男孩。
  他这种一个月俸禄只够养育一个孩子的人来说，第一个孩子便是男孩，那是天大的喜讯。
  他异常疼爱这个孩子，给他取名天赐。
  男人将廖清钟抱起，因为无马，只能去城东雇了一辆马车，顺便接上他的孩子。
  这一去至少夜晚才能回来，正好带着天赐出城玩玩。
  男人的家处在低矮的建筑群里，十分不起眼，他的妻子笑脸盈盈，十分文雅，在门前招手：“路上小心！”
  廖清钟内心的孤独感瞬间宛如大山般压下来。
  天赐比他年长，看出了他的心思，在马车上安慰他。
  “弟弟，不要太难过，如果你胆子小，以后我就照顾你，叫我老爹保护你，慈幼局里那些家伙，大字不识一个，打架最厉害，但是有我老爹，谁要不敢欺负你！”
  天赐满脸骄傲，而那位父亲一样如此，他们都视彼此为骄傲，虽然家庭并不富裕。
  “我叫任天赐，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廖清钟。”
  “好，以后我就叫你清钟弟弟，你叫我天赐哥，保你后半辈子安稳！”
  父子俩嬉笑声里，马车一路行驶，小雨淅淅沥沥，道路泥泞，下午来到村庄时候，靴子裤子已经沾满了泥土。
  廖清钟对此毫不在意，因为身无分文，朝父子俩借了一点铜板购买祭品，打算到时候在慈幼局劳作，有了几两钱便还给他。
  廖清钟拿着祭品到父母墓前祭拜，这一次眼泪没有流出，他知道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改变，这时候还哭，倒是让父母不安稳，他尽量表现的很平静，希望父母放心，他会好好活下去。

  任天赐对父亲说：“老爹，我这个弟弟很厉害吧，他不哭诶！”
  男人微微一笑，摸了摸儿子的头：“你以后也要向弟弟学习，可不能哭呢。”
  “我绝对不会哭，我可是男子汉！”
  廖清钟和父母待了一个时辰，和父母做了最后的告别，才依依不舍的和任天赐父子返回慈幼局。
  那已经是夜晚了。
  男人将廖清钟安全送回慈幼局，便带着儿子返家。
  在慈幼局的第一个夜晚，廖清钟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打扫院落时候浑浑噩噩，被几个“老幼”打骂。
  他们这些新来的孩童，都会称那些已经成年并且留在了慈幼局工作的孤儿们为“老幼”，老了的孩童。
  暗讽他们目不识丁。
  其实很多新来的幼童，最后也会变成“老幼”，只不过年纪轻轻的他们，不相信所谓的命运。
  一部分“老幼”，管理着慈幼局的基本运行，而后方操纵的则是朝廷官员，他们不经常露面，经常在慈幼局内的只有那些“老幼”以及管理他们日常生活的“乳母”，还有几个换班驻守的禁军士兵。
  任天赐父子遵守了他们的承诺，男人教训了打骂他们这些孩童的臭小子，他也被更年长一些的“老幼”惩罚。
  年长的“老幼”威信极高，不知道他在慈幼局待了多少年，这里的人都非常尊敬他，见面都尊称一声“盘老”。
  难得的休息时间，慈幼局膳食并不丰富，却让这些新来的孩童狼吞虎咽，意犹未尽。
  廖清钟当然不能浪费，仅有的食物可不能剩余，不然下次吃到东西不知是什么时候，而且还要进行体力劳作。
  虽然强度不怎么样。
  用膳期间，廖清钟惊喜的发现任天赐来到了慈幼局内。
  任天赐说：“我老爹是这里的保护神，我肯定能随意出入，今天就是来找我的好兄弟玩耍的！”
  廖清钟知道他说的好兄弟肯定不是指自己，朝他道谢过后便想回去休息，谁料任天赐叫住他。
  “喂，清钟弟弟，你不跟你哥哥玩耍玩耍？”任天赐带着一个男孩，朝他招手。
  他们站在慈幼局东边的一个亭子上，那个男孩脸色异常平静，和任天赐的热情形成鲜明对比。
  “你们......玩什么？”
  “当然是吟诗作对啦！”
  廖清钟很惊喜，因为慈幼局内，大多数目不识丁，不会有人和他讨论这个。
  父母还健在时候，也是因为家里穷，廖清钟根本上不了学堂，想学却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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