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鬼人的线索（十五）
宋之恒唇线紧抿，问道：“出了何事？”
梅尘瞻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秦江枫见宋之恒的脸色攸然冷了下来，只好满脸通红地说道：“宋公子，其实是我的错。”他想要站起身来和宋之恒解释，没想到衣角被他兄长压在身下，脚底一滑，“噗通”一声，对着宋之恒跪了下来。
宋之恒：“……”
梅尘瞻：“……”
秦江月：“……”
秦江枫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双手撑地想再次起身，宋之恒却被他做了一半的动作吓得后退了一步，“秦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他甚至艰难地转过头去看梅尘瞻：“景珵他……他没事吧……”
为了避免再出什么奇怪的误会，梅尘瞻只好低头一笑，解释道：“秦公子他……不小心捏错了景珵的灵符……”
宋之恒表情变得有些纠结，努力压下嘴角，说道：“然后景珵就被莫名其妙传出去了？这可真是……”饶是他平日里伶牙俐齿惯了，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
在过往的秘境探险之中，出现过修行者遇到危险强抢灵符的恶劣之事，所以各世家子弟如今携带的灵符都是特制，每个灵符只认一个灵纹。但是各世家的灵符外表看起来都相差不多，只有宋渊没事就爱瞎捣鼓，宋家灵符带有宋家家徽，倒是一眼便能认出来，
正在啼笑皆非之时，宋之恒又想起了什么，皱起眉头，道：“你们的灵符没有失效吗？”
秦江枫总算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虽然不太明白宋之恒的意思，还是规规矩矩地答道：“未见异常。”
宋之恒听后默然。
梅尘瞻知道他定然遇上了什么事，补充道：“不久前我和景珵在冰湖附近遭遇了成群的鬼人，激战时，周围不少世家子弟都选择捏碎了灵符。我们战至一半，禁制波动发生了雪崩，我和景珵合计着此处地势较高，便想上来休整，这才意外撞上了齐英和秦家兄弟。”
齐英为难别人从来都不需要什么理由。宋之恒不问秦家兄弟和齐英之间到底有何龃龉，目光落到了梅尘瞻手中的药瓶上：“尘瞻，齐英此人，不能用常理去揣测，他是个疯子，你离他远一点。”
“那他给的药？”秦江枫想到齐英的笑容就浑身不舒坦，换成是他，齐英给的东西是万万不敢吃的。
不想宋之恒只是轻轻一笑，“无妨，要么他不肯给。既然给了，这药也就无事。”
还有一句话宋之恒没有说，齐英应该是不会害梅尘瞻的。
秦江枫不甚理解，梅尘瞻倒是点了点头。
宋之恒又和秦江月寒暄了几句，见兄长的状态不是很好，秦江月赶忙过去运力助他疗伤。
梅尘瞻也在山洞之中寻了个坐处，服完解药之后坐地调息。
宋之恒觉得自己似乎忘了点什么，正冥思苦想，却见梅尘瞻轻轻将覆在眼睛上的那层纱布取了下来，几番适应，缓缓睁开了双眼。
“如何？”宋之恒问道。
梅尘瞻眨了眨眼，眼前光影模糊，只能依稀辨别出一些轮廓。他也不觉得失望，笑着摇头，“还是不行。”
即使是看不见，他的眼睛仍似一泓清水，略微失了焦距，眼神依旧安宁和煦。
宋之恒靠墙坐着，双手枕在脑后，侧过头来看他，“楚叔叔可看过了？”
“看过了。”梅尘瞻答道：“他说不打紧，也许过上个三年五载，就又能看见了。”
宋之恒不置可否，“若是寻常药物没有成效……”他曲起一条腿来，顺势耸了耸肩，“也许该让阿宁来给你瞧瞧。”
梅尘瞻莞尔，“也就只有你，可以如此拿小宁王开涮。你平日里但凡有个病痛，难道都诓他来替你瞧？”
宋之恒本想说的是让朝宁尝试用灵力替梅尘瞻疏通经脉，可脑海之中全是梅山洞中蜻蜓点水的一吻，或许那连吻都算不上……脸也不争气地红了起来，好在梅尘瞻现下也看不见他的神色。
宋之恒正想说点什么来遮掩，秦江枫的声音响起。
“宋公子你怎么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他想到刚才宋之恒和齐英是近身作战，大惊失色道：“难道中毒了！”
宋之恒抬手拢住了额头，连梅尘瞻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仿佛是感受到宋之恒杀人的目光，他抬袖掩住嘴角，眉眼却还是弯成了好看的弧度。
宋之恒：“……”
秦江枫不知他们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只好左看看，右瞅瞅，伸手挠了挠头。
宋之恒顿然明白，任肖为什么能和他是密友了。
秦江月无奈地拉了拉秦江枫，“江枫，你打扰到宋公子和梅公子谈话了。”
秦江枫幡然醒悟状，忙不迭地欠身，“我这就避开，我出去给大家寻点吃的！”
他说走就走，秦江月有伤在身，动作并不灵活，一个伸手没抓住，等字还没说出口，秦江枫就跑没了人影。
秦江月只能苦笑，“抱歉二位……我这弟弟……”
宋之恒已从刚才的局促之中恢复过来，笑道：“不打紧，秦兄弟性格直率，也是个性情中人。”
就是少了根筋，他心想。
秦江月也赔笑道：“得亏宋公子不嫌弃他。”他抚着胸口停顿了片刻，“我精力不济，先调息一会儿。二位公子不必顾忌我。”
宋之恒道：“请便。”
见秦江月当真入了定，宋之恒微微一笑，回过头去看梅尘瞻，却发现梅尘瞻也正定定地看着自己。明知对方看不清，他还是无故觉得有些心虚，扯了扯嘴角：“尘瞻，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梅尘瞻脸色郑重，声音很轻，“之恒，你是不是对小宁王……”
宋之恒怔然，他没想到梅尘瞻居然是要问他和朝宁之事。和朝宁的关系，他并没有刻意隐瞒，只是从未诉之于人前而已。
见宋之恒安静，梅尘瞻担心宋之恒误会自己是要过问或是阻碍他和朝宁的关系，张口想要解释。
“是。”宋之恒忽然斩钉截铁地回答，他看了梅尘瞻一眼，笑了笑，目光却缓缓移向山洞之外，“我从小就喜欢阿宁啊。”
他说的很慢，眼神有些悠远，似有所思，也其实并没有忆起什么，“幼时纯粹，初见阿宁便觉欢喜。后来时岁更移，更是愿得朝夕。可世间情爱，又哪能一番顺遂呢。”
梅尘瞻沉静片刻，温声道：“小宁王待你，也是极好的。”
“嗯。”宋之恒低笑，“他待我自是好的，可是成蹊，人总是贪心的。”
梅尘瞻叹息，问道：“三年前，你的伤可与小宁王有关？”
宋之恒顿了顿，笑道：“他丢下我走了。”语气清淡，恍若说的是一件极平常的事，“我同他表明心意，就将他吓跑了。”
他停了一霎，再开口时带了几分自嘲，“当时我呀，心灰意冷，就去捅了罗刹鬼人的老窝，要不是我爹赶过来挖我，我坟头草都齐人高了。”
梅尘瞻闻言，也轻轻笑了一下，神色柔和，“小宁王那般的人，也许有什么说不出的口的苦衷。”
“我知道。”宋之恒说，“即便知道，我也生气。”他说着又笑了起来，“这三年来，我一直都是怨他的。”
梅尘瞻微微闭上双目，语气听起来像是叹息，“你素来是个通透的。”
“我就当你夸我了。”宋之恒说，他又低头去看手腕的银铃，笑道：“我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没有走过弯路，别人看我的眼光从来都是羡慕的。我也努力不去怠慢了这份好运。”
“我想，或许就是我过去十多年过得太过顺遂，上天不想让好处都被我占了，阿宁便成了我的一个坎儿。”
他的眸色变得有点寂寞，梅尘瞻看不见，只感觉到他话中的萧索。
“我本来，是不想再见阿宁的。”宋之恒深深吐出一口气，“因为见了，就……逃不掉了。”
梅尘瞻含着一丝浅笑，“那你准备如何？悬崖勒马，亦或是……粉身碎骨？”
宋之恒没有立马回答，停了很久，就在梅尘瞻以为他不会作答时，他缓缓说道：“成蹊，我不会回头的。荆棘丛生的路，我不能让他一个人走。”
宋之恒看着自己的手，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他从小就什么都没有，后来得了那么一丁点，就怕握不住，留不下。他不是不信我，只是不信他自己。”
“世人觉得他冷淡严肃也好，觉得他傲慢孤高也罢，哪怕是这当世第一，他都不那么在乎。他甚至都不在乎他自己。”宋之恒再次看向梅尘瞻，“可阿宁再如何修为卓绝，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也会难过，也会怕的。他推开我，不过就是不想连累我，可他啊，哪就有那么潇洒……”
梅尘瞻的语调也有点飘忽，问道：“你想拉他从深渊走出来吗？”
宋之恒眉目舒展，轻声一笑，“我不想，那是他的人生，他的抉择，我不会干涉。我只想和他并肩而立，那深渊他去留随意，我自生死相随。”
有的人出现时或许是道劫，可谁说不能变成束光呢？
梅尘瞻睁开眼来，他的眼眸有些暗，眼里的光华却很通达，“之恒，你总是令人羡慕的。”
宋之恒也对他展颜，“成蹊，人生的路就那么长，人活一世，就算不能活得随心，也总要尽兴才好。”
他拍了拍身上沾上的泥土，站起身来，“我就说我忘了什么，我去找找任肖。你这里……”
梅尘瞻淡淡的微笑，“若论猎杀鬼人之数，我自然比不得你。有些线索我和景珵已经取得，我一会儿就出秘境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笑道，“回去喝酒。”
“好。”宋之恒笑眯眯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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