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中元夜(二)
楚江王笑了笑:“敝人发现,神荼姑娘还挺喜欢这些神鬼之说的。”
周围有鬼道:“快呀快呀!中元普渡要开始了!快点去寺庙看王真人!”
在来往之鬼的注目礼中我道:“二王爷要不要也去听听经清清心?”
楚江王看着我,一把把我拉进他的怀里:“这里鬼太多,神荼姑娘小心。”
我被他豪迈的动作吓得一愣,他又倾身俯到我的耳边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姑娘若是想听经,沿路就可以听得到,不需要单独去拜会王真人。再说王真人今儿晚上可忙着,怕是不希望被同僚打扰。”
从伽蓝街穿过出云巷,穿了两个沿街开设的店铺,直接岔上蘭台巷就到了酆都寺庙,庙前摆着普渡道场,王真人穿着松云飞鹤的道袍,带了道家特有的面具,持着桃木宝剑在台子上布场念经,龙幡飞舞威武壮观,朱砂的符箓,端坐在莲花宝座上的三位尊神,大条案上堆了满满一案的贡品,场面甚是盛大。
满地的干枝莲花灯座,满地的酥油莲花灯盏,钟馗大人也难得露了一面。
快出蘭台巷的时候,又岔上一条不知名的小巷,我从来也没来过。
狭窄逼仄的小巷,一排火红耀眼的灯笼下,有个不起眼的小门脸。
镂空雕花的原木门扇半开着,门口立了块同样原木的木牌,写着木觉二字。
楚江王拉着我走进门,小清新的感觉扑面而来,不是酆都特有的氛围。
老板娘是个美的没话说的女孩子,看年纪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头上扎两个圆包包,水蓝色的大袖长衫上绣满了祥云竹子叶,看到楚江王一蹦三个高的跳过来,直接猴上了楚江王的肩膀,小脸蛋贴在他的脖颈上,甜甜的叫了声:“公子。”
我如果不晓得楚江王是个死人,大概会以为这美女是他的亲妹子。
亲妹子见到自己的哥哥开心的花枝乱颤,这事情也没甚么可厚非的。
楚江王拍了拍那美女的小脑袋笑道:“木觉你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不害臊吗。身为老板娘,有客人上门,还不跟神荼姑娘打招呼。”
木觉的嘴巴撅的三尺长:“知道知道,都听公子您提过多少遍了。”
木觉从他的脖颈上撤了胳膊,直接挽进我的臂弯里:“神荼姐姐。”
我一愣:“这位姑娘你认识我吗?咱们好像没有见过面吧?”
木觉倒是不跟我认生,再次娇滴滴的笑起来:“我怎么会不认识神荼姐姐嘛,姐姐还是爱说傻话,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楚江王的脸色微微变了变,音调里带了些冷冽:“木觉!”
我一头雾水的看着木觉,木觉挽着我手臂的指尖,不受控制的抖了几抖,紧着嗓子小声嗫嚅道:“神荼姐姐她,不会还不知道……”
楚江王盯了她一会,才恢复了平常的音调:“去把你这里最好的小叶紫檀都取出来,我要选块木料,给你姐姐车串珠子。”
木觉还有些惊魂未定:“哦好的好的,我,我这去取公子先等一下。”
木觉一走我大惊:“二王爷要给我车珠子!这是开甚么玩笑!”
楚江王淡淡一笑:“神荼姑娘你就别瞎操心了,车串珠子是个消遣,又不是甚么了不得的大事,做甚么这样急赤白脸的,你这一惊脸更白瞧着更像鬼。”
我觉得楚江王他就是存了心思要整我:“二王爷又不欠我人情,也不需要求我办事,做甚么非要在我身上破费,刚刚醉白桥里那一桌子,我都还没有回请,这珠子不管说甚么,我都不能再要,我要不起。”
“神荼姑娘跟敝人不需要客气,敝人甚么都没有,除了大把的银子。姑娘就算是行善积阴德,让我送个礼物给姑娘,算是留个念想,也不过就是举手之劳。”顿了顿又道“敝人与姑娘,在这阴间能够相识一场,必定是前世有因劫缘轮回,姑娘若是一口回绝了我,岂不是给自己多积了不必要的业力。”
然后在木觉抱来一堆小叶紫檀木料的合围下,不由分说卷了袖口,在一张布满了工具的几案上连车加雕,以最短的时间,给我车了一串珠子出来。
高油料的金星小叶紫檀,油光高亮的紫红色,金星在灯光的映照下,发散出点点柔和的赤金色,一颗颗雕的含苞欲放的木珠子,在他的手心中熠熠生辉。
楚江王低头串珠子,一边串一边道:“你五行缺火,只有小叶紫檀是最能帮你补齐的。”又紧了紧手中手串的围度“试试看合不合适。”
我还是觉得要了他给的东西有所不妥,所以很是自然的就往回退了一步。
楚江王抬头深深望了我一眼,当场把我拉过去,把手串戴在我的左手上。
我的手腕上一阵触电,身体也跟着一颤:“二王爷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是这手串,我真的不能要,我这鬼素来最怕欠人情债,我……”
楚江王沉默着,深黑的眼底里,满是欲言又止的深沉。
我看他看得已经有点傻眼,木觉说了甚么我也没听全,只晓得她说了个送字之后,楚江王就牵着我的手走出门去。
夜已深,青石砖的小巷,火红的灯笼摇摆不定,巷口有一丝昏黄的亮光。
吱吱嘎嘎的风声,从我的耳边穿行而过,我头一回体验到甚么叫长夜漫漫。
楚江王站在我身边很近的地方淡淡的道:“神荼姑娘不是说没见过昙花吗,我这珠子特意给姑娘车了昙花出来,希望姑娘能喜欢。”
我有些不知所措的,向着身后的青石砖墙退过去,一颗小心肝都揪了起来。
可怕的是,他并没有因为我的退缩而停止,而是极其霸道的把我搂进怀里。
我错愕加吃惊,声音抖得拔起高音:“别这样……”
他紧紧的抱着我,生怕一松手我就会跑掉,柔软的嘴唇贴在我的脖颈间,声音是带了叹息的含混不清:“这一次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我的一颗小心肝愈跳愈快,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心口的疼痛愈发激烈,一抽一抽的疼,比之前针扎一般的疼还要更甚。
胸腔疼的快要裂开,脑袋里的影像不停的往外涌,不停的变幻。
一幕一幕一幅一幅,昙花,鲜血,大殿,河岸,还有永远不变的墨袍仙君。
我用力捂着胸口,使劲向外推他:“你别碰我!我的心好疼!你别碰我!”
他就像在发泄心中积蓄了多年的不满情绪,把我搂得更紧:“我不放手。”
疼痛刺的我龇牙咧嘴,整个鬼都陷入一种焦虑的状态:“我是你上司,你这样是以下犯上,你是不是嫌日子太安稳,日后不想在十王殿混下去了!”
他就像我根本没有说过话,一手扣在我的腰上,一手捧着我的后脑勺直接吻了下去,温柔缓慢的耳鬓厮磨,专注深沉的从一而终,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我觉得我快要窒息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右手上,一个耳刮子响的惊天。
楚江王没防备,整个鬼都愣了,细长温和的眉头紧紧的蹙起来,英俊的脸孔上全是痛苦隐忍的表情,好像被强吻的鬼是他,而我是那个做错了事又倒打一耙的鬼。
灯笼的光线昏暗暧昧,夜空中有悠悠的念经声,听起来遥远又不真实。
楚江王跟我面对面的对峙了一会,沉默的有些哀伤,眼睛里有晶亮的水光,水光氤氲,在暗夜中,他向我伸出一只显得更加白皙的手,手指修长微冷:“神荼姑娘,我……”
不等他说完,我已经冲出了巷子,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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