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开门见山

冯建邦没有拒绝闻启的话，而是毫不犹豫地和兄弟俩回了闻家。
  临走前，冯建邦也只是再嘱咐村民，不要现在就去地里收麦或者重新播种玉米，毕竟就算是雨变小了，可是也还是在下，随时会有变大的风险。
  到了闻家，闻启陪着冯建邦进了中苑，闻彻则是直接回了南苑，进了西厢房。
  屋子里除吴睿，就只剩下孟休在一旁，手里正在画着什么。
  吴睿广见到闻彻来，微微一笑，放下了手里的书。
  “老爷子藏书丰富，这本《地广志》，我从来没有看过全本，流传在外的都是残缺不全的，没想到在这里倒是看了个够。”
  闻彻道：“祖父一直爱书，藏书不多，但是本本珍品。”
  两人这些日子的交流一向很多，所以言谈举止间也就少了些生疏，孟休看了二人一眼，想要退出去。
  闻彻道：“孟兄弟不必回避，另外，我可否知道你现在所画的，是否是遥陵山脉的舆图。”
  他问得直接，并且是直接看着孟休的眼睛问的，孟休完全不好回避话题。
  但是出于习惯，孟休还是第一时间看向了殿下。
  吴睿广现在已经能正常行走了，所以神色自然地倒了一杯茶，递给了闻彻，道：“三爷何以这样问？”
  闻彻接过了茶，但是没喝，只是拿在手里，视线也从孟休的身上转会到了吴睿广的身上，道：“遥陵山脉地势复杂，远不像平原那样一马平川，王爷南征北战，岂会不知一个地方的舆图何其重要。”
  王爷。
  闻彻说得太自然了，吴睿广神色不变，但是孟休猛然紧绷起来。
  孟休放松的神色不再，抬脚就想挡在吴睿广身前。
  闻彻还是岿然不动，终于一口喝下了那杯茶。
  吴睿广随意抬手挡住了孟休的动作，周身没有半点紧张的气氛，反而笑了一下，温和地问：“三爷从何处得知？”
  他没有试图否认，也没有恼羞成怒，更没有警惊惧交加，只是依旧用闲聊的语气问，然后平静地等着闻彻的回答。
  闻彻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吴睿广，道：“我不能说王爷处处是破绽，因为您要是站在村里任何一个村民面前，他们都不会猜到王爷的身份，”他叩了两下桌子，接着说，“但是，吴姓、数百人马、正规军的身手，还有世所罕见的腿伤，我想这一切很难是偶然。”
  闻彻自然不是一开始就猜到了吴睿广的身份的，只不过长时间接触下来，加上关奇这样的战场悍将都能为他所驱使，那就很好猜了。
  吴睿广笑笑，面对闻彻的一番话全然肯定，“三爷这样的勇武双全，密阳村如何能困住你。”
  这是既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又想拉一把闻彻。
  好了，事已至此，一切都可以摊开来讲了。
  孟休在一边，一开始还浑身紧绷，毕竟他知道闻彻的身手，连关奇将军都是他的手下败将，若是真的打起来，孟休知道自己不会是闻彻的对手。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发展，殿下和闻彻的对话称得上是和谐，简直和以往的交流没有什么不同。
  孟休在一边愣愣地站着，直到闻彻再次看向他。
  “孟兄弟所画的是否是遥陵山脉的舆图？”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次，不等孟休回答，吴睿广直接把舆图摆在了自己和闻彻面前。
  “这的确是本地的舆图，但是我们很多地方都不方便露面，所以现在绘制的并不完整。”
  吴睿广并不瞒着闻彻，或者说，他知道瞒不过闻彻。
  吴睿广其实从第一天到闻家的时候，就知道闻家人并非池中之物，但是他并未料到闻彻这样快就侦破了他的身份，毕竟天下人皆知，吴睿广已经是个死人了，谁又会想到他还活着呢，除了那个一直没有放弃追杀他的皇帝。
  闻彻认真看向舆图，孟休冷不丁地说：“你看得懂？”
  这是军营的正规画法，闻彻虽然有过被征兵上战场的经历，可是一般的小兵根本不用看也不会看舆图，故而孟休有此一问。
  闻彻淡声回答：“祖上一直都是军户世家，幼时一直住在军户营地。”
  历朝历代关于军户的承袭制度都是大同小异的，比如说千户百户，所有的千户都是能够世袭的，对于百户而言，只有是大都城的百户才能够世袭。
  闻家的祖辈在最开始就是普通的小兵，后来爬到了骑兵的百户，接着是千户，最高做到过指挥使，只不过世袭下来的就只是千户。
  吴睿广很感兴趣，追问道：“老爷子曾经是千户？”
  闻彻并不隐瞒，如实回答，“祖父智勇出众，曾经担任过指挥使。”
  当然，那些年战乱频发，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就有多少军户逼不得已弃武归田，其中的无奈早已不是一两句能够讲清楚的了。
  吴睿广点点头，心知肚明脚下的这片土地曾经换过多少代君主，说起来，恐怕闻家的老爷子都忘了自己年轻时经历过多少朝代了，不提也罢。

  闻彻看了一会，接着就把舆图还给了孟休。
  “大体没有问题，只不过很多细节都需要补充，遥陵山脉太长了，分支数不胜数，其中的天险落崖更是多，这些都需要补充。”
  舆图就是为了作战用的，所有可能用到的地方，一个都不能漏掉。
  闻彻说得坦荡，孟休却又是心肝一颤。
  他有种在闻彻面前毫无隐瞒的恐慌无措感。
  吴睿广让他先出去。
  “三爷，你知道得这样多，真的不怕我手下人对你先下手为强吗？”
  吴睿广是笑着的，但是他知道，闻彻不会把这句话当做玩笑话。
  闻彻回答：“我若说是我闻家信任王爷的人品，那这话就太虚了，想必王爷也不敢相信，所以我只说实在的，还请王爷不要嫌我一个粗人说话直接。”
  吴睿广勾唇：“请讲。”
  闻彻起身推开了窗户，细微的雨声更为明显地传进来了。
  吴睿广看着窗前的人，只听他道：“遥陵山脉易守难攻，王爷想要起事，只凭寿远峰上的百人是痴心妄想，在这遥陵山脉的地界上，一百个正规军，不敌三十个本地村民。”
  ————
  吴睿广不知道自己和闻彻说了多久的话，只知道闻彻走之后，外面的雨都停了。
  关奇、洪承和范哲早就回来了，只不过听孟休说闻彻在屋里，所以一直没有进去。
  现在四人都进了屋，吴睿广站在窗前，身躯单薄，身上穿的也是最普通不过的农家布衣。
  吴睿广是练武之人，如今瘦成这样，可想而知，之前的腿伤和心伤有多么消耗他的精力。
  而现在，尽管他现在的身形依旧偏瘦弱，可是关奇等人对视一眼，知道对方都感觉到了殿下的精气神。
  关奇憋不住话，忍不住开口问：“殿下可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吴睿广回头笑笑，声音都轻快了不少，道：“好事，是好事啊。”
  天降闻家，天降机缘，吴睿广只觉得庆幸。
  关奇也笑了，虽然他还不知道殿下因何变得如此好心情，但是不妨碍他高兴。
  吴睿广问道：“你们前些日子一直跟着闻彻等人在外面跑，如今发现了多少流寇了？”
  范哲回答：“大大小小得有二十多支了，每支流寇少则几十人，多则几百人，占据的都是附近山脉的好地方。”
  所谓好地方，就是水源充足，有一块平坦土地的地方，和正规村子的位置自然是不能相比，但是对于那些想要占山为寇的人来说，能有个地，能起个房子就算是很好了。
  吴睿广点点头，吩咐道：“你们彼此交换所发现的流寇的位置，接着让你们手下的每组兄弟也都知道他们的确切位置，顺便抓紧熟悉附近的地形。”
  虽然闻彻说了安排本地村民带着他的手下熟悉附近的地形环境，但是吴睿广不习惯毫无准备，所以还是想让自己的手下多下功夫。
  遥陵山脉对于他们这一行人来说实在太过陌生，毕竟之前打仗也没打到这边来，所以军营手里根本没有此地的具体的舆图，连朝廷在哪里安排了驻兵都不甚清楚。
  关奇激动，粗着嗓子问：“殿下准备从这边起事？”
  吴睿广没说话，只是从窗户眺望后山，只觉得眼前一片雨后的轻雾，虽然让人看不清前路，但是总归是清爽沁人的。
  ……
  雨停了，但是各房都准备好了菜，所以今日还是从自己的房中做饭。
  云棠一边往锅里添水一边看着闻彻进屋。
  外面的雨虽然停了，但是地上还是湿漉漉的，人踩上去也会弄得一鞋子的水，天气也是阴沉沉的，不过总比前些日子明亮了一些。
  闻彻进屋之后也没有乱踩，而是手脚麻利地换了一双干爽且干净的布鞋。
  他洗了洗手就过来和她一起做饭。
  云棠问道：“里正说什么了？”
  她还不知道冯建邦来了一趟闻家，只以为他一直在村里说话。
  闻彻简单说：“关于喝水的事情，还有关于收麦播种的事情。”
  他这样一说，云棠就想起来了老太太早上提醒宋霜霜的话，说道：“咱们村子里有染病的吗？”
  闻彻摇摇头，“目前来说，没有  ，但是也不能绝对肯定。”
  谁也无法确定发病的时间或者发病的症状，毕竟就算是都称作为疫病，那症状也都不是相同的，所以现在安全还是最重要的。
  夫妻二人一起忙活，午饭很快就做好了，兔肉馅的博饼，配着一锅野菜鸡蛋汤。
  云棠让闻彻给中苑送了些，结果还没等他回来，闻恒和范哲就已经拿着饼吃上了。
  闻恒一边吃一边念叨：“太香了太香了……”
  范哲在一边没有空说话，但是也紧紧跟着点头附和。
  闻彻回来就见到这副场面，自己和妻子的东厢房没有关门，闻恒和范哲就坐在门槛上一左一右，跟俩门神似的。
  闻恒眼睛尖，隔着老远就看到了自己亲哥，于是抓着娘和妹妹的那一份饭食就跑了。

  门前的范哲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本能般啃着手里的薄饼，好在闻彻没有说什么，只是迈过门槛进了屋子。
  范哲还是觉得饼很香，只是突然感觉屁股下面的门槛突然就变得很扎人，于是赶紧咽下最后一口饼，进屋拿过来了云棠已经装好的饭食，三两步回了西厢房。
  他走后，闻彻抬手关上了房门。
  云棠就觉得很没有必要啊，毕竟刚刚坐了两个大男人，门口为了散烟味都一直开着，现在他回来了，等人一走就关上了房门，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外人：夫妻俩现在不便开门！
  大白天的，云棠脸红。
  “你快打开门，这些烟都得散出去。”
  闻彻没听，而是抱着她亲了好一会。
  云棠紧张地胆战心惊的，她实在没有办法不紧张，毕竟随时会有人敲门。
  他鼻尖蹭着她的鼻尖，轻声说：“没人来，都吃饭呢。”
  他也知道都要吃饭！他俩现在不就还没吃饭！
  只是云棠哪里推得开他，所以只能任由他亲个够，再睁眼的时候，屋子里的烟火气都散得差不多了。
  云棠觉得自己做一顿饭都没有和他亲一顿累，平复了一下呼吸，闻彻也没再继续招她，而是弯腰给两人盛汤。
  吃过饭后，云棠准备去正房陪陶氏说话，顺便看看闻芷的认字进度，闻彻也正要去给屋里的水缸挑满水，刚走出房门，就听到东苑传来一阵骚动。
  云棠在屋里听不到，但是她能从窗户上看到自己的夫君放下了木桶。反倒是向着南苑通往中苑的门的方向走去。
  再过了一会，闻彻终于跑回了南苑的正房，看看在饭桌旁陪着妹妹认字的闻恒，又看向满脸疑惑的娘和妻子。
  闻彻沉声说道：“西坡村有人染上了疫症。”
  西坡村，那是张巧兰的夫家，王家所在的村子。
  刚刚东苑的喧闹，就是张氏听说了这件事，非要让丈夫闻志通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去看看张巧兰的情况。
  陶氏哪里还有心情关心张氏的想法，她赶紧追问儿子，“出人命了吗？咱们这边是怎么知道的？老爷子和老太太知道了吗？”
  闻彻回答道：“出人命了，西坡村已经没了一对祖孙了，是张巧兰托人回来报信的，祖父祖母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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