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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鬼之报复


身影沉默下去,季动也没再说话。整个房子安静到时钟“滴答滴答”的转动声显得格外刺耳,在秒针转了足足三圈后,身影悄然隐去。

        季动回身时,茶几上的资料已不见踪影。他去冰箱掏出一罐啤酒,窝进阳台的吊椅上喝起来。身后的推拉门依然大敞四开,客厅里寒风直灌,但没再被赌气关上。

        他好像是走了。

        大概是今天没大动干戈地搬家具,季动抱着枕头塞着耳机在床上躺了三个小时,依然毫无睡意。

        疲劳感混杂着烦躁情绪在他血液里蠢蠢欲动,身体很累,精神不稳。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入睡,很快就要压不住心里的猛兽。

        他翻身起来,倒出几片安眠药就着冷水咽了下去。医生告诫过他很多次,不能依赖安眠药,会加重病情,但当他端水的手都略微颤抖时,他真的管不了那么多。

        能让当前的躁动的自己安定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十分钟左右,安眠药开始起作用,他的眼皮变得沉重,意识也朦胧起来,但又没能进入深睡。

        没关系,这样就行。季动在模糊间想着,只要让自己没力气去做其它事就好。

        手机铃声陡然突兀地响起,季动被惊得稍微清醒了些,他闭着眼摸索过手机看也没看就接通了。

        “喂。”

        疲惫虚弱地的声音让电话那头的人蹙眉一愣:“季动?你怎么了?”

        “周教授。”他有气无力道。

        “你在哪?”周略的声音急切起来,他一听就知道他不是没睡醒这么简单。

        “家。”

        “哪个家?”周略语气愈发焦急,“你资料上写的那个别墅区?”

        “不是。”季动脑子里已经思考不了太多东西,只本能地回答着,“我、我搬家了。”

        “家里有没有人?”周略沉肃道。

        人?家里只有鬼,哦,不对,好像现在连个鬼也没有了。

        “没……”正是药效猛的时候,季动有些撑不住,但潜意识知道自己在打电话,就尽力保持清醒,拉扯间呼吸不自觉地粗重起来,声音却越来越弱。

        “地址!”周略急到低吼,“告诉我地址!”

        季动被他吼回一丝清明,皱了下眉:“什么……事?”

        “我说地址!”

        “没事,就挂了。”他被吵得头疼,想也没想就摁断了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时,他直接关了机。

        “怎么样?”一看着二十七八的男人满脸着急地抓着周略。

        “关机了。”周略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懊恼地搓了搓脸。

        “怎么办?”海司尧眉头蹙成了沟壑,“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周略摇摇头,烦躁地吐了口气,抓起面前的玻璃杯灌完了里面的酒。

        海司尧点了点桌面,吧台里的调酒师立马过来给周略续杯。他们正坐在一高档清吧里,海司尧正是这家清吧的老板。

        他俩本是准备喊季动吃夜宵的,没想到得知他状态很不好,眼下却找不到人。

        季动挂了电话后在药物的作用下意识更模糊了些,但依旧没进入深度睡眠,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他后悔刚刚没再多塞点安眠药,但他已经没力气再爬起来了。

        从晚宴回来后,他的养父母没再找过他。他们已经习惯了他这种不告而别的模式,反正最初的目的达到了,就可以。

        他们从不知道他的状态有多差,不知道他已经病到什么程度,无数个痛苦难眠、噩梦缠身的夜晚,都是他自己熬过来的。

        他的养父母看见的只是,他越来越狠厉的眼神,他浑身扎满了尖锐的刺,容不得他们靠近分毫。

        他们对他,由最初的控制变成了后来的怖惧。

        季动第二天被闹钟叫醒时头还沉得很,他抓过手机看了一眼,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周略的。他努力回想,昨晚意识不清时,好像是接过一个电话,没想到是周略的。

        唉……

        他默默叹气,早知道直接关机了。今天下午有周略的课,到时候他肯定会过来问情况,而自己并不喜欢解释。

        当他脸色极差,摇摇欲坠地出现在校门口时,两个身影同时迅速冲了过来。

        “季动。”海司尧一把抓住他,“气色差成这样,昨晚怎么回事?”

        “尧老板?”季动不解地瞟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上课时间如果你再不出现。”周略蹙眉盯着他,“我们就要报警了。”

        “周教授。”季动转头看他,“你昨天找我什么事?”

        周略叹了口气:“我和司尧准备叫你出来吃夜宵的。”

        “难怪。”季动霎时明白为什么海司尧会和他一起出现在这,“昨晚我太困了,抱歉。”

        “你说谎!”海司尧抓着他不放,“你那种状态,不可能只是太困,季动,你不舒服,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让我们帮你?”他死死盯着人,“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家里又没人,你知道我们多担心么?我慌到一整晚都没睡着觉!”

        季动诧异地望了一眼海司尧。第一次和他见面,是在刚上研一不久,那时他下了课出校门,一张清吧宣传单就递了过来,那人笑得春风满面:“要不要过来坐坐?”

        季动那天心情不大好,而眼前人并不像一般商家那种虚情假意的媚笑,这人真诚的笑意和期望竟让他心情莫名舒畅了些,他当即接过单子,淡淡回了句:“好。”

        后来他才知道,周略也是那里的常客。季动主动去的次数不多,有不少次,都是海司尧和周略主动叫他去玩。这位老板一向谈笑风生,八面玲珑,酒吧这地方总是状况频出的,他却能把各种复杂的事情处理得游刃有余,而眼下这副有些失态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海司尧似乎也自觉失言,他松开季动,有些不自在:“我、我是说,那样很危险,你说你搬家了,把地址告诉我们吧,以后有什么情况,我们也能及时赶到。”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季动眼神很快恢复平静,“但地址,是我的隐私。”

        “季动。”周略脸上平日的温和被急切取代,“你不要这样,昨天那种情况真的很吓人,我知道你平时喜欢独来独往,我们并不会去打扰你,只是希望在你不舒服时,能帮助你,减少危险的发生。”

        “我能照顾好自己。”季动半垂下眼眸,他们过于热情的关心,让他有些烦躁。

        周略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算了,马上是我的课,我不点名,你回去休息吧。”

        “跟我去清吧,离学校近。”海司尧忙接道,“那里有干净的房间,你现在的状态,真的不适合上课,不要强撑。”

        “动哥!”季动刚想拒绝,后面就有人兴奋地叫了他,一回头,果然看见了那兄妹俩。

        他对正热情挥手的吕文南微微一笑,救星啊。

        吕文南却被他笑得浑身汗毛一竖,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空无一人,她才敢确认他是在对自己笑。

        “周教授,尧老板。”

        “周教授,尧老板。”

        兄妹俩礼貌地跟二人打完招呼,吕文南就拉着季动往教学楼走。

        “那我先进去了。”季动对着他们微微颔首,而后就头也不回地跟着兄妹俩走了。

        “季……”海司尧还想喊他,却被周略摁住了。

        “算了。”周略望着他的背影,“他永远这么倔。”

        “你们杵在门口干嘛呢?”吕文南好奇问道。

        季动无奈道:“说来话长。”

        “动哥,你脸色很差。”跟在后面的吕文朝担忧看着他,“昨晚没睡好么?”

        “嗯,有些失眠。”季动不痛不痒地回道。

        “啊?”吕文南蹙起眉头嘀咕,“明明前几天都睡得很好啊……”

        季动和吕文朝的目光轻撞了一下,身处漩涡中心的他们都很明白,心理精神类疾病就是这样,当你看见一点希望时,冷水说浇就浇,偶尔短暂的几天优质睡眠,什么也说明不了。

        季动第七天晚上打开空空荡荡、安安静静地房子时,终于皱起眉头。

        那东西已经连续一周都没动静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他甚至怀疑先前种种是自己的幻觉,毕竟医生说过,他这种病发作严重时,是会产生幻觉的。

        但那天他说话时的那种真实感,还真不像是……

        不会因为自己调查了他就走了吧?季动忍不住疑惑,一个去世了十年的人,难道还不能接受自己的死亡?

        不过,这不正是他希望的么?

        可是……有只鬼陪着玩玩,好像也不错。

        他环视了下极度静谧的房子,突然觉得空落落的。

        明明那种感觉已经麻木了的,那种,被抛弃的感觉。

        他窝在吊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漆黑的夜,桌上的面包只啃了一两口,三个啤酒罐却已经空了。

        翌日晚近六点,他拿着包好的一束红玫瑰踏出花店。今天是他生父生母的忌日,红玫瑰,是他母亲最喜欢的花。

        他不喜欢在白日人多的时候去墓地,夜晚空无一人的时候,才能安心地和自己爸妈待上一会。

        黑夜,会隐藏他的所有。

        刚拐出巷子,他顿住了。回头看了一眼,他确认眼前的这条路跟身后长得一样。他掉头想从巷子的另一端出去,却又撞上了相同的路。

        天色越来越暗,他不管怎么走,从哪个方向拐出去,巷子都一模一样,包括巷子中店铺里、路上的所有人都在重复做着相同的动作,却对他视而不见。

        很好,鬼打墙。

        他看了下手表,已经八点了,他并不在乎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也对种种诡异现象不惧怕,他只想快点出去,这么多年,他没有一次缺席亲生父母的忌日。

        手中的玫瑰已经有些风干,他急得逮着墙直踹,却丝毫不起作用。

        “放我出去!”他怒吼,却没人回应他,鬼打墙也没消失。

        又折腾了两个小时后,他放弃了。玫瑰花无精打采地躺在他脚边,他低着头,背靠墙坐在冰冷的地上。

        忽然,他余光里有什么东西一闪,他抬眸朝前方望去。一张巨大而朦胧,带着贱笑的脸出现在小巷尽头,但很快又消失了。

        他盯着已经恢复洞黑的地方咬牙切齿,双目泛红。

        “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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