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我不是君子
什么是心寒，什么是失望？
诺一算是彻底明白了。
面对温婉的疾言厉色，她低垂下眸子，扯了扯嘴角，“姐姐是你的女儿，我也是，为什么这么对我？”
那声音清淡，语调幽冷。
温婉看着她，“你是在抱怨吗？”
“……”诺一低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她没有否认。
不否认，温婉就当她是承认了，没有多少耐心跟她说，只觉得她有点不知足，“诺一，我知道你恨我们，所以从你踏进诺家家门开始，你就跟我们融不到一起去。我和你爸爸是有错，当初……当初那个情况下，就不该生下你！”
诺一眼睫轻颤，她已经极力的在克制，不让情绪爆发。
她并不想跟温婉把关系闹的这么僵，毕竟她是母亲。
之前在她饭菜里下Y的事情，纵然她生气，她心痛，可是这一切只要温婉一句话，或者一个温柔的眼神拥抱，就可以化解。
她想要的从来就不多，只是父母一点都不曾给。
她曾经觉得，自己在诺家就是多余的存在。
可那只是她自己觉得，可以说是胡思乱想。
此时此刻，温婉的那一句“当初不该生下你”佐证了她所有的胡思乱想。
原来她真的，是最多余的那一个。
温婉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诺一一个人在走廊里站了很久很久，直到一双腿都麻木了，她整个人才腿一软，往前一个踉跄。
“小心！”一个声音擦着耳畔响起，她的胳膊被一只手掌握住，支撑了她，没有让她摔下去。
诺一回头，看见的是沈培。
沈培扶着她站稳，才收回手，“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
诺一的面色有些苍白，眼神不像之前那么光彩明亮，透着一种让人心疼的空洞。
他抬了抬手里拎着的水果，“我听说你姐姐醒了，我来看看她。”
“嗯。”诺一收拾好情绪。
那边，给诺心做完检查的医生们，已经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诺一走过去，问：“我姐姐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医生点点头，走了。
诺一带着沈培进病房，温婉正弯着腰给诺心盖被子。
诺心撒娇，“妈，我没事，不冷。”
“我知道你不冷，这不开着空调，怕冷风钻进你身体了。女孩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那风钻进骨头里，将来年纪大了浑身疼。”
“哪有那么夸张……”
“听妈的没错。”
诺心笑了笑，拿温婉没办法。
抬头看见从外面进来的两人，微笑：“一一，你去哪了？”
温婉转头看见诺一，目光只在她脸上一掠而过，落在了沈培脸上，“小沈过来了。”
沈培往前走了两步，将果篮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我听说诺小姐醒了，就来看看。”
温婉说：“你有心了。”
诺心有些奇怪，“妈，这位是？”
“这是诺一的朋友。”温婉回答。
有种故意扭曲的意思。
在她看来，诺一和沈培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即便她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将来也是要嫁给沈培的。
她不相信，萧赞那样的人，会甘愿要一个身子不干净的女人。
诺心笑着，“一一有朋友了啊？真好。”
沈培微微颔首，简单的自我介绍了下，“沈培。”
诺心看了眼站在旁边，看上去并不是很开心的诺一，“看来这一个月，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呢，一一都有朋友了。”
诺一不自信，导致她从乡下回来后，没能交到什么朋友。
诺心总是会握着她的手安慰她，“没事没事，我们家一一是最棒的。没人跟一一做朋友，姐姐永远喜欢一一。”
诺心太过贴心温暖，对于诺一来说，她就是天上的太阳，永远的光芒万丈。
她也不需要什么朋友，有姐姐一个就够了。
所以之后，她的心门就对外界紧紧关闭了，真的没有再交任何朋友。
沈培没多待，要走的时候，温婉看向诺一，“诺一，你去送送吧，我在这里陪着心心。”
“嗯。”诺一应了。
送沈培出去，她走在前面，沈培跟在她身后。
坐了电梯下去，她依旧在前，他依旧跟在后面。
她低着头往前走着，完全没注意车流，直到一阵刺耳的鸣笛声响起，她才惊的回神。
目光所及，一辆汽车直面而来。
沈培站在她身侧，一伸手将她拉了回来。
因为惯性，她整个人都撞进了他的怀里。
那辆汽车从她身后驶过。
沈培松了手，低头，“怎么这么不小心？”
诺一摇摇头，从他怀里退开，“我没事。”
沈培笑着说：“你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吗？可以说出来，我给你分析分析。”
“不用了。”诺一说，“没什么好说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女孩的眼睛里，好像多了一丝苍凉之意。
楼上病房里。
“妈，我想吃个橘子。”诺心靠在床头，对温婉说。
“好，妈给你剥。”温婉立刻放下手机，转而拿了两个橘子，坐在床边，认真的剥了。
她将橘络都剥的一干二净，只剩下黄澄澄的橘瓣儿，弄干净了送到诺心的嘴边。
诺心张口咬下去，顿时眯起眼睛，“嗯~好甜。”
“这是沈培买来的。”温婉说。
“嗯。”诺心一边吃着橘子，一边说：“妈，我怎么觉得那个沈培看诺一的眼神，不对啊？不像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倒像是恋人之间的那种。”
温婉继续剥橘子，“他是诺一男朋友。”
“啊？”诺心惊的坐直，“真的假的？”
温婉心疼不行，“你看你，一碰到诺一的事情，就紧张的不得了。自己的身子也不顾着了，当心着凉。”
“我高兴嘛。”诺心靠回去，“妈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是真的。”
“可是那男的看着比一一大啊。”
“大点好，会疼人。”
诺心点头，“也是。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发展到哪一步了？”
“相亲认识的。”温婉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什么，“据我所知，他们在一起了。”
这个在一起了，诺心知道指的是什么。
她没有再说话，陷入沉思。
诺一将沈培送到停车场。
沈培拉开车门，却顿了顿，回首，“医院里怪闷的，总是待着容易压抑，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逛逛？”
诺一没什么情绪，淡淡的：“不了。我还想多陪陪姐姐。”
“嗯。”沈培抿抿唇，停了停，又将车门给关上了。
诺一看着他抬脚走过来，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然后他一伸手，轻轻的揽过了她的肩。
她整个人都靠过去，下巴蹭在了他的肩头。
这是一个拥抱，他用单手，很绅士的拍了拍她的背，“诺一，有什么别憋在心里，容易生病。”
诺一掀了掀眼睫，却直觉有一道寒芒从某个方向射过来，让人觉得脊背都发凉。
她目光下意识的在周围一阵搜寻，看到不远处停着的黑色汽车时，呼吸一滞。
她抬手想推开沈培，他却已经先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但我相信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诺一咬咬唇，“谢谢。”
沈培没再说什么，驱车离开。
他双手握着方向盘，目光却瞥向后视镜。
诺一还站在原地，身影越来越小，她身后的那辆黑色汽车，正在慢慢的朝她靠近。
前面转完，沈培收回视线，将车转了过去，一切都消失在眼前。
可他的手却紧紧的握着方向盘，眼里有什么更加坚定。
沈培一走，那辆黑色的车就开过来了，堪堪停在诺一的身边。
车窗降下，露出男人冷硬的侧脸。
诺一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就听他的声音硬邦邦的砸过来，“上车！”
诺一：“……”
解释的话被堵在了嗓子里，她闷闷的伸手去拉后座的车门。
男人的声音又一次砸过来，“坐我身边！”
诺一看了他一眼，停在后车门上的手终于还是撤了回来。
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她才刚刚坐稳，车就往前驶离。
车速不快，但是车里的低气压，仿佛能将她整个人都挤爆碾碎。
诺一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生气了。
此刻她的心情不好，但还是很想解释给他听。
舔了舔唇，她开口：“不是你想的那样。”
“……”男人开着车，目视前方，一句话没说。
诺一又道：“沈培来看我姐姐，我送他下来。”
话音刚落，车子猛地一个刹车。
诺一没有系安全带，也完全没有准备，这突然的刹车，差点把她整个人都摔出去。
因为惯性，她猛地往前一冲，又弹了回来，后脑勺碰在座椅上，不疼，但耳边还是嗡嗡的。
还没等她回过神，驾驶座上的男人已经侧身覆过来，凛冽的气势将她团团围住。
她一抬眼，就跌进男人深邃如海的眸。
“送他下楼，需要拥抱？如果不是我在这里，是不是还要吻别？”男人的话霸道，眼神更是凌厉，像是一把刀，正在将她一寸一寸的凌迟。
诺一知道他生气，却没料到他这么生气，反应这么大，一时有些惊愕。
“说话！”他的黑眸里，带着尖锐。
诺一的心像是被剖开，疼的要命。
她知道这疼是来自哪里：他竟然这么不相信自己？
萧赞没再逼问，但那无声的盯视，却让诺一心乱如麻。
一时间，她竟觉得自己和萧赞，如此荒唐。
他们认识不过三个月，莫名其妙的交往，莫名其妙的让她觉得，他们之间深爱。
可仔细想想，什么都没有。
深爱远不及，他们之间所维系的，也不过是一份喜欢。
至于那喜欢有多深，能维持多久……她不知道。
此时此刻，诺一的脑子里闪过太多，耳边仿佛又响起封黛的话——
“新鲜期一般为三个月，长一点不过五六个月，再长，就不新鲜了。你和赞刚交往半个月，正是他的新鲜期，也难怪这个时候他不肯放弃你。”
仿佛被戳中了最敏感的地方，诺一在心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高墙，一下子倒塌了。
诺一没说话，萧赞盯了她半晌，忽然撤回去，靠在驾驶座上。
车内气氛依然低迷。
半晌后，听见他低低地道：“抱歉，我过激了。”
诺一看着车窗外，忽然道：“萧赞，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诺一……”
“你就是不相信我。”诺一脸色有些苍白，话却说的四平八稳，很坚定，“你在意的是一个拥抱吗？那我和沈培上c的事，你过的去吗？”
“诺一！”男人阴鸷冰寒的嗓音从头顶洒下，声音都加重了几分。
诺一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冷冷的转头看着他，“你反应这么大，是过不去吧？”
“诺一！”萧赞低吼，蓦地拽住她的细腕，却立刻被她更大力的掷开，“别碰我！”
萧赞愣住，深黑的眸子凝着她。
她向来是没脾气的，可今天却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是为了沈培？
意识到这一点，萧赞的眼神更阴骘了。
诺一懒得跟他掰扯，直接拉开车门下去了。
她没往前走几步，手腕一下被人从后面扯住，“诺一你……”
男人的话没说完，看见她疼的苍白的脸和几乎皱在一起的五官，顿住。
他这才注意到，被他握在掌心里的她的手腕，是有些明显红肿的。
他一愣，手指也微微的松开。
诺一甩开他，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乌沉的双眼瞬间殷红，带着浓浓的排斥盯着他，“那天晚上你去诺家接我，是从沈培的床上把我接走的对吧？”
她之前没想过解释，是因为觉得，既然喜欢她，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现在她更不想解释了，因为懒得解释。
如果他真的很在意这件事，那她再解释都没用。
萧赞冷镌的脸庞划过短暂的惊愕，随后又恢复冷冰冰的模样，薄唇绷紧，“诺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从未看见过这样的诺一。
像是砰的炸开的刺猬，又像是危险的炸弹。
诺一垂下眸子，声音很低，“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和沈培之间什么都没有，你相信吗？”
“不管有没有，我都不在乎。”萧赞深深的看着她，“你的手怎么回事？”
他还没碰到她，诺一就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如果你不相信我，就不应该来招惹我。”
萧赞长眉皱起，抬脚上前，双手强硬的握住她又欲挣扎的肩头，黑眸灼灼的盯着她，“我已经招惹了，现在反悔也晚了。况且，我没打算反悔！”
诺一喉咙哽颤，双眼被晶莹的水光晕得发亮，却死死的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可是我不会要一个不相信我的人，也不会要一份没有信任的感情。”
萧赞微怔，“诺一。”
这一瞬间，他仿若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一种彻骨的失望决绝。
这种感觉，让他害怕。
萧赞的瞳孔猛缩，握在她肩上的双手不由得收紧，“我带你去看看手。”
“别碰我！”诺一的情绪明显失控，脑子里一抽一抽的疼，挑战着她理智的下限。
抬起红肿的双眼，诺一看着眼前的男人，缓缓抬起手，抚上他的脸，轻轻的摩挲，盯着他俊美非凡的眉眼，眼泪止不住的从眼角滚落，“如果我真的跟沈培睡了，你还要我吗？”
萧赞的长眉拢紧，盯着诺一。
他的薄唇抿的很紧很紧，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牙齿缝里挤出来，“诺一。”
他不喜欢这样的她，很不喜欢！
他喜欢的诺一，是倔强生长的花，坚强，绝不娇弱。
他也不喜欢诺一这样说话，像是要将自己封闭，抵触外界的一切好意。
她眼中的血丝掺着晶莹的泪珠，铺满了她的眼球，萧赞坚硬的喉结滚动，低头重重吻住她的眉心。
诺一没有避开，只是一双眼直直盯着他，忽然问出口，“你喜欢封黛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直视着他的眼睛。
萧赞蹙了蹙眉，还没说话，就又听见她开口：“或许我该这么问，你、爱封黛吗？”
萧赞敛眉，黑眸里有翻涌的怒意，也有隐忍，低哑着声音反问：“你觉得呢？”
诺一笑了下，“我们之间是喜欢，你和封黛之间才是爱吧？你既然那么爱她，为什么又来招惹我呢？因为你生封黛的气，你觉得以前被她抛弃了，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报复她。”
萧赞的声音沉了沉，黑眸涌出几分无奈和烦闷，“我和封黛早就结束了。”
“死灰复燃不是没可能。”
萧赞攥拳，“我和封黛不可能，你和沈培也不可能。诺一，你乖乖的。”
“如果我不乖呢？”诺一气头上，眼神里全是不怕死的固执。
男人握紧她的肩，“那就别怪我对沈培下手。”
诺一一愣，“……”
他的面色稍缓，“诺一，我不是君子，沈培也不是。”
诺一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眼里的风浪似乎渐渐平息，渐渐的，便什么情绪也不剩了。
“诺一。”他皱眉，喊她的名字。
换来的是她平淡的三个字：“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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