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看车人的七月

　　“伍岚正和程艾影从上海到武汉，他们要坐十天马车三天两夜的轮船。泥路上艾影含着糖，靠着岚正的肩膀。马车经过村庄，石路颠簸不渝的情肠。一路望，跌跌撞，午夜流星何去何往。路海长，青夜旷，越过群山追斜阳。拨开面纱回望故乡，只见潮湿的月亮。雨水冲不掉常德路上爬满蛛网的门窗。梦里回到他的身旁，密语中风不再凉。永远都像初次见你那样，使我心荡漾。没有奇迹，没有惊喜，尘埃里花不会哭泣。没有质疑，没有道理，褶皱的信乘飞雨。一路望，跌跌撞，午夜流星何去何往。路海长，青夜旷，越过群山追斜阳。没有奇迹，没有惊喜，尘埃里花不会哭泣。没有质疑，没有道理，褶皱的信乘飞雨。漫山遍野你的脸庞，唯有遗忘是最漫长。这是一条必经的路，没有指引出口的光。”

                  方昊和楚楚的耳机里播放着同一首歌曲，一个从飞机舷窗呆望着天空中千奇百怪的云，一个从高铁车窗看着对面飞驰而过的站台列车楼房农田城市村庄。此刻他们还不知道，在这炎热漫长的7月里，他们将迎来的是怎样痛苦与希望的交织，爱与恨的碰撞。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习以为常的每一次的见面，都有可能是最后一面。这是方昊在离开西安回到南京之后经常思考的。方默逢年过节都会回南京，但口罩那几年确实见一面也是难的。小妖萍水相逢，在微信留下了那句“很高兴认识你！”之后，也便杳无音讯了，除了每天能在朋友圈看到她发的剧本杀拼车信息。还有王楚楚，自从上次阿那亚之后，也再也没有和方昊有过联系，就连朋友圈都没见她发过。在现实生活中，想要人间蒸发其实很容易，断了社交网络就好了。这也是为什么很多i人又重新用回2G手机。其实方昊有一段时间也在用iPhone5s，上面的应用软件精简到除了苹果自带软件，只剩微博，微信和蜻蜓FM，另外还有两个小说门户APP，起点和纵横。但去其他城市，或者去工作赚外快的时候，方昊还是要带着最先进的5G手机，这样和对方联络起来更便捷些。

                  7月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这个周五已经是小暑了，南京也出了梅雨季，开始炎热起来，方昊最近没接什么翻译和导游的活，本来答应帮朋友写剧本，也因为最近不在南京搁置下来。

                  “好像挺长时间没看话剧了……”方昊这天正在没事儿瞎琢磨。

                  这时他的iPhone5s微信消息提醒响起。

                  “方昊……”这种打招呼的方式挺奇特的，首先叫了全名，其次还打了6个点，方昊没明白这是什么操作，一看联系人，微信名是“半夏”。方昊查了备注才对上号，此人正是王楚楚。

                  “你好，戏搭子！”方昊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生硬地回复了一句。

                  “咱就是说，离开阿那亚之后也看不到你有什么动态，我们剧团7月上半月都没有演出任务，排练也停了，团长让我们自己找戏看，观摩学习，我就想着买张话剧票。结果好的位置都是联票，双人套票1088，比单独买两张要便宜将近300块钱呢，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好家伙，对面一连串打来了这么多字，像剧本里的独白。

                  “话剧在哪啊？我回南京了。”方昊这个时候觉得言简意赅会显得酷一些。

                  “啊！？你家在南京啊？”王楚楚有点吃惊。

                  “对啊！珍妮没跟你说过么，你看咱们光顾一起搞艺术，都没来得及互相打听这些……”方昊这才想起他们并没有谈起过对方的家乡。

                  “我在南京上的大学啊！我家扬州的，现在妈妈也在南京。前两天我还回南京来着……”王楚楚有点小兴奋。

                  “嗨！那咱们不就是大半个老乡么，那什么，我也曾经是北漂，我在北京上的大学，咱俩扯平了！”方昊开起了蹩脚的玩笑。

                  “这叫什么扯平了，你别闹！”王楚楚很明显不吃他这一套。

                  “那怎么着？你出话剧票，我出车票？你两张票1088，我往返车票也这个价，是不是很公平？”方昊此刻觉得自己聪明无比。

                  “得了吧！我才不请你看话剧呢！我找珍妮看去！”王楚楚貌似急了，然后就没下文了，留方昊自己愣在那里。

                  第二天，梁珍妮一大早就打来了电话。

                  “方昊，你可真行啊！楚楚跟我说她想找你一起看话剧，你把她给拒绝了？”

                  “我何德何能拒绝她啊？再说，王楚楚也没说要请我看啊！”方昊心想，这都哪跟哪啊。

                  “行了，不用她请你，也不你请她。我知道楚楚想看哪部剧，那个剧是晓年青剧团做的，叫《你好，疯子！》，他们团的人我认识，等我给你们要两张票就完了，到时候你来北京找我，我给你票顺便请你吃饭！就这么着啊！”梁珍妮办事一向就是这种雷厉风行的风格。

                  “《你好，疯子!》……”方昊撂下电话，一边默念着这部剧的名字，一边用手机在抖音上搜索：晓年青剧团。结果很快就有了，《你好，疯子！》2024年北京首演，饶晓志戏剧作品，杨超越首登话剧舞台，2024年7月17-19日  19:30  北京·晓剧场（回龙观文化艺术中心）首演。时间地点已经确定，但是他还没想好怎么和王楚楚联络。“算了，要不到时候先去北京再说吧，反正还有梁珍妮呢。”方昊又一次被自己的聪明才智折服。他无聊地继续划了几下手机，划进了一个直播间，主播的名字叫：肖肖肖公主，IP是南京，现在抖音的大数据真的是无微不至。反正也闲来无事，方昊就在直播间停了下来。

                  这位肖肖肖公主正一边弹琴一边唱周杰伦的歌，是一首旋律非常熟悉的歌，但是这种纯钢琴伴奏配唱的版本，方昊还是第一次听。“有谁能比我知道，你的温柔像羽毛，秘密躺在我怀抱，只有你能听得到。还有没有人知道，你的微笑像拥抱，多想藏着你的好，只有我看得到……”

                  “欢迎哥哥！”在唱完了一整段之后，这位肖肖肖公主才发现有人进入直播间。

                  “主播说话字正腔圆，学播音的？”方昊打字问道。

                  “不是学播音的，但是专业差不多。”肖肖肖公主回复。

                  “那就是学表演的，四大基本功声台形表，你这都占齐了。”方昊反正张嘴就来。

                  “哥哥真会夸人！我生台形确实都行，但是表不行，不太喜欢表演，浪费感受力和情绪。”肖肖肖公主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对，要不说还是剧本杀轻松呢，不浪费感情。”方昊感同身受。

                  “是呀，剧本杀，坐在那天马行空的，不累。”肖肖肖公主的见解和方昊如出一辙。

                  方昊觉得这位肖肖肖公主挺有意思，就噼里啪啦地给她点了七八个展馆，对方感激涕零。方昊注意到，她的直播间一直也没超过10个人。好奇的驱使下，他点进了肖肖肖公主的主页，不到2.5万粉丝，再点进去置顶的一条作品，是穿古装的汉服在鸡鸣寺拍的，等音乐播放到最后的时候，出现了一张两个人的照片。因为两个人都化了浓妆，方昊来回看了好几遍，发现最后一张照片里的第二个人正是王楚楚。顺着共创作者，方昊进了王楚楚的主页，IP是北京，她的自我介绍是：“只要我还一直读书看剧看电影，我就能够一直理解别人的痛苦，以及自己的痛苦，一直理解别人的高明，以及自己无知，狭隘，偏见和阴暗，同时试着学会见招拆招，而不是一味地孤注一掷。”

                  顺着楚楚的作品翻下去，方昊看到了在阿那亚的照片，其中有一张照片是演出证staff  pass，PVC质地栓了一根红绳，方昊也有一个staff  pass，但后来连续旅行也不知道被他扔哪去了。王楚楚的staff  pass上，写着演出剧目和姓名，她的照片是侧身回头的半身照，只穿了一件很简单的吊带，看上去是边回头的时候摄影师边给抓拍的，定格的这一刻还有一小撮头发贴在了脸和鼻梁上。方昊点了王楚楚主页的关注，他并没有往后看她之前的作品，毕竟，那些和他自己并没有交集。

                  方昊此刻觉得自己像一部很久以前看过的电影《看车人的七月》里的男主，范伟饰演的单亲爸爸，当他有所期待试图改变生活，寻找左小青扮演的女人组建新的家庭的时候，她的前夫及时杀回，阻止了一切。他的儿子在这过程也全力反对，添油加醋，火上浇油。方昊清楚，想要改变现实是很难的，因为大概率所有人从出生那刻起，他的剧本已经写好了，我们只是按部就班，一幕一幕地演下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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