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还衣
暮色将至,江麒坐在房内,看着桌上叠放整齐的白色长衫,只觉得心烦意乱,焦躁不已,于是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殿下,这已经是您今日喝的第二十杯茶了,喝太多恐怕会失眠啊。”东笙看江麒已经对着这衣裳在房里坐了半日了,心里难免有些担心。
江麒仍是觉得棘手,“再不喝些茶水浇浇火气,恐怕本王明儿就直接拿着这衣服丢到裴殊脸上了,还坐在这里想什么办法。”
“这衣服确实不好还,还是殿下亲自交到太傅手中比较妥当。”东笙把倒空的茶壶拿去一旁,一时半会是不敢再添茶了,“不如殿下寻个时间登门拜访,再私下交与太傅?”
“看他这几日一点动静也没有的样子,估计也没把这衣服当回事。既然他不急,本王又为何要急?”江麒终于起了身,揪了块布来把衣服盖住,眼不见为净。“等他到时找上门了再说。”
东笙小心翼翼地说道:“那皇上宣殿下明日入宫的事,殿下可有打算了?”
“没什么打算,他向来不喜欢我,就算召我入宫,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江麒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现在重病已久子嗣单薄,无力与裴家周旋,怕是病卧在床忧虑难安的时候想到他还有这么枚弃子可用,所以打算施舍我些好处去让我出头去为他卖命。”
“我又怎会乖乖遂了他的意。”
东笙担忧道:“殿下气归气,但万万不可再冲撞了皇上。先前已经受了这么多罪了,忍一忍总归是好的。”
江麒叹了口气,“放心,都过去四年了,本王自有分寸,不会再像当年那般冒失了。””
第二日夜里,皇宫内灯火辉煌,宫殿的屋檐如新月一般朝天幕勾出几个角,远远看去,似欲将苍茫夜色划破一般,覆上了一层淡淡流光。
江麒在太监的带领下入了玉堂殿,看到了寝殿内坐着的皇帝。
江慎不到五十,已经可以从发间看到不少白发,他的眼窝下陷得很深,就像几天几夜未曾好眠一般,整个人看起来身形佝偻,消瘦憔悴,只有龙袍上的金龙在灯火的映照下展现出威严之姿,似动非动。
见到江麒来了,皇帝抬起了头,慢慢说道:“是从修来了?”
江麒垂下头,向皇帝行了礼,应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打量着他,点了点头,声音温和了不少:“果然是长大了,如今比朕高出了一大截,最近在府内过得可还好?”
江麒低头回答道:“挺好的,每日在府里种种花逗逗鸟养养鱼,唤人来府上唱出戏起个舞,过得安然自得悠游自在,父皇不必挂心。”
“唉……”皇帝长叹了一口气,过了片刻后说道:“这些年确实是朕委屈了你。”
“当年你年纪尚小,就算说了些冒犯的话,做了些出格的事,也不当直接让你从国子监肄业,也没给你个一官半职,实在是可惜了你当年的才能。”
“如今已过去快五年了,你也十九了,是该熟悉一下政务了,从修可有打算?”
江麒平静地说道:“儿臣许久没有就学习业过了,才情大不如前,恐怕难担重任,还望父皇多加考虑。”
看江麒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皇帝也未恼,缓缓说道:“朕知道你为人刚直,不贪慕青云直上的好处。但以你的资质,只要肯学肯做,定然不会有做不好的事。”
“朕都替你想好了,就先从大理寺少卿做起,一边审理好底下的案子,一边接触其它政务,若是案子办的出色,很快便能取得功绩,加官进禄,从修觉得如何?”
江麒本来无意接受皇帝居心不良的补偿的,他知道即使他这次拒绝了,江慎也会想法设法促成此事,既然由不得他做主,不如显得对权势无欲无求更好。
但若是能入大理寺,就意味着他以后能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刑狱案件,也有法子找到当年宣王离奇薨逝的案卷,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最需要的一个途径,要是今日婉拒了,改日皇帝给他强塞了别的官职,那便得不偿失了。
江麒不再推辞,“父皇考虑得如此周全,儿臣自是感动不已。只期望自己能不辜负父皇的厚望,克己奉公,为国为民,替父皇排忧解难。”
见江麒应下了,江慎自然高兴,“好,从修能这么想,朕甚是欣慰。十日后便是徐太妃六十寿辰,你也入宫为太妃庆寿吧。”
江麒:“儿臣遵旨。”
十日后,谨王府内。
“自从殿下去大理寺任职后,府里都变得安静了不少,殿下在大理寺可还习惯?”东笙一边将给太妃备好的礼品放在盒子里装好,一边眨着杏状眼睛看向江麒,脑门就差贴上“兴高采烈”四个大字了。
江麒想了想,“还行吧,刚着手办案,多少有些生疏,好在大理寺存放了不少以往案件的卷宗,费了些时间翻了翻,便大致知道该怎么做了。”
东笙语声都变得轻快起来,“我就知道,以殿下的才智,定然不会被这些事难倒。”
江麒许久没看到他这么高兴的模样了,也不自觉地感到愉悦,说道:“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大理寺里的老顽固们见到本王,一个个都像见到阎罗一般,又怕又觉得晦气,想来是打心底瞧不起本王的。”
“不过既然皇帝打算用我,就算他们觉得本王再不靠谱也无济于事,还不是得恭恭敬敬地称本王一声殿下,洗耳恭听本王的意见?”
东笙点头,“对,殿下就是不要同他们太客气,以免他们轻看了殿下。假以时日,殿下定然会让他们心服口服的。”
江麒笑了笑,随后吩咐道:“时候不早了,本王得入宫参加徐太妃的寿宴了,你先去命人备好马车吧。”
“好的。”东笙应了下来,突然间又想起了件事,不过殿下,今夜的寿宴太傅应该也会来,您要不要顺便把那身衣服带上?”
江麒沉默了半晌,然后开口说道:“先放到马车上,等寿宴结束了,本王再寻机会让他一同过来取一下。”
虽然江麒一想到裴殊便觉得头疼,但这衣服一日不还,就始终像块烫手的山芋一般搁置在自己手中,翻来覆去都如火烧火燎一样,还是早些了结了为妙。
只能等今晚寿宴人走的差不多后再私下跟裴殊提这子档事,以免被人看见,那就真真说不清楚了。
天边的霞色渐渐暗了下去,依稀可以瞧见几丝星影,正一点一点地从云雾间探出辉光来,卧于夜色之中。
徐太妃的寿宴设在了太液池旁,此时已经来了不少大臣与皇戚,向徐太妃恭祝着寿辰,送上了精心准备的厚礼。
江麒无意与这些高官重臣们套近乎,跟着祝完寿送过礼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心不在焉地喝起了桌上的酒。
“从修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饮酒?”江钰见江麒孤身一人坐在角落里,也不同人谈话,只是一口一口地啜饮着酒,于是凑到了他的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还把桌上的糕点推到了他的面前。“先吃点东西再喝吧,不然会伤身体的。”
“你怎么不同母后坐着?”江麒见是江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先夹了块江钰喜欢的桂花蜜藕喂给了他吃,再拈了块桃花酥尝了尝,果然清新可口,酥脆香甜。
江钰嘴里嚼着蜜藕,鼓着脸回答道:“母后既要陪同太妃娘娘,又要料理寿宴的一切事宜,我坐在一旁也是无聊,还不如过来找从修哥哥玩呢。”
江麒又往江钰嘴里送了一块蜜藕,笑着说道:“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想玩什么?小心到时闹腾过头了,晚上回去又要被母后罚抄书了。”
“那就……那就只能看舞女跳舞了,反正坐着也没什么乐子,听曲赏舞还是可以的。”江钰费劲地咀嚼着口中的藕片,一张小嘴却仍叭叭个不停。“从修哥哥你看,那边站着的便是宫里玉兰苑新训教的舞女,不仅擅长玉盘舞,还身姿窈窕相貌出挑,前边坐着的大臣看得一个个眼睛都不眨一下,真是没个正形。”
江麒往前面看去,确实有不少人都在仰首看着戏台边站着的娉婷婀娜的红衣舞女,除了那个坐下梨花树下的白衣身影。
舞女上台时面上遮了一块半透明的面纱,能依稀透过淡红色的纱布看到舞女姣好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妩媚勾人。
她勾起脚尖,轻盈地踏上了倒放着的玉盘上,如一朵迎风绽开的红色牡丹一般,随着旋转开裙摆,身姿摇曳,裙身上也落满了夜灯照落下的淡橘色光晕,宛若踏过红色花海一般,潋滟开一片流光绯色,惊艳满座。
可裴殊像是没看到一般,仍是静静地坐在树下饮着茶,头上的梨花树影在他的白衣上笼上了一层烟灰色的清影,像是倾落了此间夜色一般,不觉让江麒想起了远山楼的那夜,裴殊也像一个游离于喧嚣尘世的人一般坐着,只在与他较劲的时候,冰湖上起了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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