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明前龙井

谢飞秋第二天醒的时候，就执意要走。

        花家几乎出动所有人来阻拦她，以为她因为什么事情心生郁结，打算放弃花满楼的治疗。

        谢飞秋否认，“花满楼的目疾已经痊愈了，剩下来不过就是慢慢调养，慢慢让他适应光线和视物，我在不在已经没有太多影响了。”

        花大少夫人还想再劝两句，医生走了毕竟不保险。陆小凤站出来，语气随意的问她：“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谢飞秋：“没想好，不过是顺着心意走。”

        陆小凤：“昨晚的月亮还圆吗？”

        谢飞秋笑，“圆的让人心碎。”

        她眼神充满神采：“我好久没有见到这样圆，这样美的月亮了。”

        她又说：“不过这月亮太圆，不适合像我们这样没有归属的人一直看。”

        她态度温和，丝毫没有生花家气的打算，“这样美丽的月亮，看一次就够了，我还是喜欢弯弯的上弦月，亮的不那么过分，也让人看到星星的美丽。”

        陆小凤懂得她在说什么，要不是为了确保花满楼眼睛完全好起来，他现在也应该躺在不知哪个青楼名妓的手臂里快活。这是他们这种游子的归宿，圆月再好，看到这一瞬也就够了，再看下去就该受伤了。

        陆小凤别过眼，“到了新的地方，记着跟我写封信。”

        他又笑起来，眼睛都眯的成了弯弯的月亮：“到时候，花满楼会和我一起给你回信的！”

        谢飞秋说：“好！我等着你和花满楼的来信！”

        不必多留，也不必停留，朋友要走，只管饮满一杯酒，告诉他，想念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天上挂着的同一轮月亮。

        江湖上的奇人异事不少，最近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当属李家又出了个探花！

        这李家，不仅家传武学武功高强，在江湖上略占一席之地，家中子弟也于学问上有所造诣。这次他家中小儿子名为李寻欢的，考中了当朝探花，本应该是“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美名，可李家众人却难高兴起来。

        究其原因，还要怪李家优秀的容貌基因，使得朝廷将状元的才学安在探花的位置上。

        尤其是李寻欢，苦读诗书，为的只是拿到状元的功名，却被父子三探花的吉利名头所影响，只拿了个探花回家。

        探花的名头不说是人中之龙，也是一众读书人抢破头都没能摘取的桂冠。听闻此事的人都觉得李家不识好歹，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件事已经成了他们家的心结。

        李家家主，李寻欢的父亲和哥哥，在得知了他的功名后，一怒之下病逝。李寻欢刚刚在科场上遭受打击，又接连受到亲人离世的噩耗，放弃功名，隐居李园，不愿再出仕。

        谢飞秋一路走走停停，来到这座小城的时候才刚刚听说书先生讲完小李飞刀李寻欢的这段故事。

        还没来得及找地方住下，就听说关于李寻欢的流言，又多了一波新的。

        说是李寻欢被打击疯了，整日昏昏沉沉的在青楼寻欢作乐，已经十天半个月没有着家了。

        谢飞秋闻言，便感兴趣起来。

        “这城里最好的一家青楼是哪一家？”

        系统绝倒，“我还以为你要去看看李寻欢，没有想到你只是想看看青楼。”

        谢飞秋啧啧摇头，“统统，你太小，你不懂，能让李寻欢流连忘返的地方，怎么着也得是个人间仙境，天上绝色。你一点都不好奇这样的美女吗？”

        系统：“我不好奇。我也没有钱借给你。”

        谢飞秋：“借什么钱！我们是去欣赏艺术！培养审美的，懂不懂！艺术是文化的瑰宝，美人是世界的瑰宝，作为商城系统，你连青楼都没去过，实在是太没见过世面了。”

        系统：“不——借钱。”

        谢飞秋故作耳聋：“什么？借钱？好的好的，我们现在就去！”

        系统大喊：“真的没钱啦！进去等着给别人洗盘子吧！”

        谢飞秋被它逗得哈哈大笑：“今朝有酒今朝醉，让我先来醉他一醉！”

        谢飞秋也不换男装，挑了一家看起来门庭若市客人络绎不绝的青楼就走进去。在门口迎接客人的老鸨看见她一个单身姑娘进来，还以为她不是找情郎便是寻仇，正想叫护院把她赶出去。谢飞秋装出一副熟客的样子，找老鸨招待，“开一间包厢，要几个不卖身的姑娘听听曲。”

        老鸨听了微微苦笑，讨饶道：“我们这种小地方，哪里能够有不卖身的姑娘。不过客人放心，来的必然都是清清正正弹曲子的，绝不会不长眼色，影响客人的雅兴。”

        谢飞秋从善如流，跟着老鸨进了一间包厢，点上一杯香茶等乐师过来。

        包厢里头倒是意外的素雅，不是大厅那样灯红酒绿花里胡哨，许是也有文人墨客来这里消遣，所以倒布置了几个干干净净的阁子。

        老鸨把谢飞秋送进包厢等候，回首却叫来了手下的龟公，“去，报告给主人，他最近在探查的对象来了。”又回到自己的房内拿了一服烈性蒙汗药，暗暗下了决心。

        她见过上头传下来的谢飞秋的画像，里头的女子跟画像上长得一模一样，绝对是主人要找的那个对象。她只要把对方迷晕了一绑，跟着消息送上去，就一劳永逸。就凭这件事的功劳，怎么也得好大的赏赐，说不定还能再升个小头领当当。

        底层鸨母也是有梦想的嘛。

        谢飞秋坐在窗子边，举着茶杯跟喝酒似的喝茶，冷眼看着楼下走过的男男女女。四周的酒楼都挂着红色的“桔梗灯”，意思是里头有陪酒女坐场。红色的灯影下透露着暧昧难晦的气氛。不少人面上露出醉态，神色也凌乱且荒唐，□□们梳着满头的妆容朝楼下挥手，招揽客人也一展自己的风流，倒不知今晚又要成多少“鸳鸯好事”。

        她呼叫系统，想跟它讲两个关于文人雅妓的故事活跃气氛，却发现系统怎么叫都不答应，脑中的游戏面板呈现完全的灰色。系统竟然因为她执意要来青楼花钱休眠了。

        没想到系统它气性竟然这般大。谢飞秋也有些不满，做任务时叫着好姐姐，稍有不顺就不理人，怪哉！她便趁着茶劲装疯，完全放弃了和系统沟通道歉，心想怎样都要治它一治，故意赌气一字不发。

        两个弹曲子的乐妓抱着琴走进包间，与谢飞秋隔着珠帘慢慢委身行了一礼，举手投足之间端的是清正文雅的姿态，仿佛特意练习过。

        谢飞秋抬眼：“你们这里往来的书生倒是不少。”

        两个乐妓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沉稳的回复道：“本地文风颇盛，读书人自然不少。”轻轻回避掉自家的客人问题。

        谢飞秋心情不好，也不打算解释，哂笑一下放过了这个话题，又问她们会弹什么曲子，随意点了一曲《文王操》。

        乐妓答了一声，在角落里点上一根香，摆好琴，青葱手指纤纤弹。

        这里不愧是街上客流量最大的一家青楼，乐妓的曲子弹的精熟，隐隐还流露出一点自己的心绪。不说是顶尖，也绝对不是凡俗之辈。谢飞秋没想到在这样小的小城里还能遇见技艺这般不错的乐师，问她们可有想要去京师发展的打算。

        这俩人自述都是本地的乐妓，更有一人是登记在册的官妓，一身本领又都是楼里所教，根本没有离开这里另谋生路的打算。

        谢飞秋便也沉默的笑笑，放弃了自己本来举荐帮助她们赎身改换门庭转行纯乐师的想法。若是人没有自救的意识，靠他人是扶不起来的。

        心里头不痛快，这曲子也听的索然无味，谢飞秋一壶浓茶下肚，叫了一个人出去沏壶新茶。

        莫约是因为她跟寻常的客人不同，不会干别的事，只为了听听曲子的好伺候，乐妓竟然给她换了一壶龙井。

        茶水颜色极青，香气极浓，谢飞秋揭开盖子一看，正是明前龙井刚下来的新茶，选取的全都是最嫩最精华的茶叶，水质也清冽，算得上双绝。光这样一壶好茶，谢飞秋就算来值了，何况还有技艺如此妙哉的乐师。她一边喝茶，一边跟着曲子敲节奏，飘飘然仿佛置身在天堂梦境。不久，头也晕晕沉沉的，从一手撑着脑袋，到慢慢整个人上半身砸在了桌子上，半条脊髓骨都软了下去。

        好烈性的蒙汗药。

        看见她的身影隐隐约约在珠帘之后倒下去，乐妓不见慌张，抱着琴悄无声息地走出去。

        很快，收到消息的老鸨就拿着一盘浸好桐油的麻绳走了进来。她先远远观察了半天，确定谢飞秋睡的死猪一样。将谢飞秋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手臂弯曲成一个根本无法动弹的角度，嘴里也塞上棉花，又用棉布捆紧，防止她咬舌自尽。

        老鸨推开墙上的暗门，拖着谢飞秋慢慢走进了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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