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大战前的宁静
正礼看出杨三郎的心思，笑着说道：“今非昔比，虽然人口数量庞大，但日常供奉几乎断绝，平素基本靠自己的仙境自给自足。”
“不过无妨，偶尔请仙友们喝顿好酒，还是能够满足的。”
正礼笑呵呵地引着杨三郎走到餐厅，那个白衣信使正在张罗饭菜。
杨三郎看看桌上，心中不由感叹：当今时代，物资极度丰富，神仙的生活质量，从物质层面上来看，还不如一个五保户过得滋润。
在村子里享受低保待遇的，有一部分人，可以什么都不用干，家里缺什么，通常只需要打一个电话。
对于那些要求过分的刁钻之人而言，伸手是最好的生活方式：没电要电，没米要米，没油要油，没肉要肉，没菜要菜，没衣要衣，没鞋要鞋，没钱要钱……
总之，一切生活用品皆可要。
但是，还有些人，永远不知道满足。
他们有了电要电视，有了电视要电话；电话不方便，那就来个手机；手机有了，话费也应该跟上……
一些头戴贫困村帽子的五保户，更是需要被当作祖宗一样供着，他们的生活状态是：房子漏雨有人修，院子不平有人铺，连门口有草都有人割；更别说隔三岔五的各种慰问，生活用品不用愁，鸡鸭鱼肉不少吃，每个月的生活补助不怎么花，照样不愁吃不愁穿……
有些社区工作人员甚至开玩笑说，社会主义在农村，尤其是在贫困村。
年轻的时候，杨三郎以为，拉大贫富差距的原因是，社会资源的分配不均。
现在杨三郎觉得，任何现象的出现，都是综合多重因素，共同作用导致的。
二人坐定，正礼笑着说道：“山珍海味易得，百年老酒少有，今日相聚，老夫唯有几坛好酒，供君畅饮。”
一个烧鸡，一碟花生米，一份拌猪耳，白菜炖豆腐，估计是正礼能在人界拿出来最好的食材了。
杨三郎很想请正礼去人间尝一尝当今美味，又觉自己刚惹祸，有些不妥，便没有开口。
酒确实是人间没有的好酒，浓醇甘冽，入口绵柔，暖人心扉。
一坛酒喝完，正礼拍着杨三郎的肩膀说道：“喝完这顿酒，老夫就回自己的仙境躲清静去了。”
杨三郎放下酒杯，连忙问道：“这是为何？”
“现在的人，移山填海，日行千里，足不出户可知天下事，不愁吃穿用度，普通人的生活质量都比过去的皇帝还要好，以前神仙做不到的，现在随便一个小朋友都能做得更好，谁还相信神那一套啊？”
“如今最吃香的，是阴司诸神，我等两可之神，再腆着脸于下界混吃混喝，岂不是让人笑话么？”
“今日李大人请你去，本是要问你个私改时间线关键事件的罪，你去之前，有人为你作保，才不了了之。”
“按照正常的时间线，李大人在突发矿难，出现大批亡灵的这件事上，是有功无过的。但是你现在这样做，怕是要背过错的。”
“保你之人，你之前见过一面，之后还会相遇。虽然这次不追究你，但以后的时间线，万万不可再随意更改。”
“那个黑风老妖，现在还感受不到你的威胁，你先不要急着去招惹它，那几个跟它苟且的妇人，本该应劫枉死，若是再把更改了她们的命数，李大人定会找你的麻烦。”
“你有想法，是好事，但一定要慎重，社稷之重，苍生之重，不是意气用事能办好的。”
正礼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杨三郎，欲言又止。
杨三郎默然，在心里重新计划接下来的行动。
“玄壬子送给你的仙境，你依然可以随意穿行，但那幅古画，从今以后，只会成为你的修炼秘境。”
“砍断孙晓伟胳膊当晚，你的右脚心便多出二颗黑痣，那便是给你的封印，不再让你有穿越时空的可能。”
“也许有一天，你的封印会因于某个机缘自动解开，我也说不好，只能劝你一句：凡事自有因果，不可强为。”
“你上次更改时间线，复活牛媛媛，西北阴司判官已经对你有很大的意见，如果你什么时候有空，或者路过西北，最好去赔个不是。不管怎么说，你以后的路还很长，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冤家要好。”
杨三郎看着满脸慈爱的正礼，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感激。
第一次见面，杨三郎便觉得正礼如同模范父亲那样，即使孩子闯了祸，也不责怪，而是一起承担，教诲以后注意。
这次喝酒，杨三郎更是倍觉温暖，心里的忐忑慢慢抚平，不由暗自愧疚，牢记正礼的叮嘱。
“真想和你去领略一下当今人类社会生活的繁华啊，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做得多，错得多，从古至今，这个处世道理，都不过时，老夫还是要注意，不失晚节才好啊！”
正礼伸手拍拍杨三郎的手背，笑着说道：“此酒老夫还有六坛，已让信使送至云雾峰，你留着以后慢慢喝。”
“这……”
杨三郎想拒绝已经晚了，又不知道该用什么回礼。
“上回你走得匆忙，给你请封地仙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有个结果，你又连续闯下祸来，功过相抵，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功过相抵？”杨三郎问道。
“你回来之前，去过一趟清朝，救下林大人家眷，护送至西安，本是很大的功劳，但你转身就去复活了牛媛媛，又接着斩断这边的时间线，便是大过。”
“所幸并未造成太大的负面影响，也是上界对下界放弃诸多权益，所以只是夺去你穿行时空的能力。你现在的实力，与地仙无异，还要多做善事才好。”
“此是自然，只是不知道我那原本在山上守坟的三年，如何折抵？”
“呵呵呵，由此可见，你也算心怀敬畏了，老夫便放下心来，自回仙境去也！”
正礼笑着说完，站起身来，执手相送杨三郎。
杨三郎满脸纳闷，但看样子正礼不会告诉自己答案，只好跟着出门。
送走杨三郎，留信使值守社稷神府，正礼便回到自己的仙境休息。
下界确实没有多少地方用得着神仙，以前有社稷神和龙王相时安排，保证风调雨顺，减少灾年。
现在一个南水北调，一个引黄济青，一个三峡大坝，都是神仙们想也没有想过的事情，又有几个人会想到求神保佑呢？
杨三郎带着三分醉意，转念回到医院，已是傍晚。
孙晓伟没有叫邓小芸过来，自己选择住院观察，只是不想在这关键时刻，让同事们觉得自己多闲，也算避人口舌的一个权宜之计。
见杨三郎脸颊微红，面色凝重，孙晓伟猜到他肯定是去哪喝酒了，但是不明白他是怎么去的，又是怎么回来的。
这倒是很符合杨三郎的行事风格，动不动神龙见首不见尾，来无影去无踪的。
“吃饭没？”杨三郎笑着问道。
“没，不怎么饿。”
孙晓伟放下手机，抬头看着杨三郎，觉得他有心事，想问，又想等着他自己说出来。
“出去走走吧，路边吃点儿。”
杨三郎说着，去拿外套，要给孙晓伟穿上。
外面不是很冷，二人并肩走着，杨三郎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站在你的对立面，你会怎样？”
“对立面？什么对立面？你想干什么？”孙晓伟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杨三郎。
“你还记不记得，读大学的时候，民用爆破材料厂那件事，因为我，青远市政府倒下一批领导？”杨三郎继续往前走着，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孙晓伟闻言，浑身一颤，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恍惚间，走在自己前面的不是杨三郎，而是一颗巨大的定时炸弹，其威力，足以把青远市辛苦经营的成绩全部摧毁，附带的，还有一批领导和富豪被查，被抓……
这是要出人命的！
此时此刻，孙晓伟无法回答杨三郎的问题，他需要冷静，需要权衡，需要认真地思考。
可以说，孙晓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杨三郎在自己脑子里的主要标签是：三无人员，性格内向，不爱说话，有些偏执，莽夫，生活窘迫，需要被关心的人……
现在，这些标签汇聚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问号，飘向孙晓伟，又变成一个拳头，重重地击中孙晓伟敏感的神经。
这个冲击，把孙晓伟重新带入一个事实。
那就是，孙晓伟终于发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杨三郎。
孙晓伟快步追上杨三郎，试探地问道：“你是受什么刺激了，还是怎么？”
“刺激？也许吧……”杨三郎看看明亮的路灯，说道：“你觉得，是路灯亮还是太阳亮？”
“你是认真的么？”孙晓伟依旧不想相信。
“所以，你会怎么选？”杨三郎推开一家小吃店的门，笑着问道。
孙晓伟没有回答，抬步进入小吃店，坐到凳子上，心情非常复杂。
杨三郎去点完菜，坐到孙晓伟的对面，笑问：“喝点儿不？”
“也行。”
“不知道护士会不会骂，再过几天吧。”杨三郎见孙晓伟还在盯着自己看，笑道：“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
孙晓伟心里知道，杨三郎肯定会乱来。
清炖排骨，红烧牛肉，小炒公鸡，炖乳鸽，二份蛋炒饭。
杨三郎看着桌子上的饭菜，食欲大开，自顾自吃起来。
孙晓伟吊着右胳膊，勉强用左手夹肉，往嘴里送，心里还在盘算，杨三郎到底要做什么，怎么做。
杨三郎先吃饱喝足，掏出手机，翻到赵义远的电话，拨过去。
无法接通。
杨三郎拍拍脑门，笑道：“这会儿应该是被屏蔽了吧……”
“什么屏蔽？”孙晓伟抬头问道。
“手机信号啊，现在狗头岭金矿周围的信号，全被屏蔽了吧？”
“呃，你到底想干什么？”孙晓伟放下筷子，忽然意识到情况不妙。
“如果我是你，我就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
杨三郎倒出一根牙签，剔完牙缝，心里也开始计划，如何让孙晓伟避开。
二人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默状态，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此刻，就像即将交战的双方，都在享受大战之前难得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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