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那么,开始吧?
中邪的职工歇一会儿,没有什么异常,互相看看,彼此心照不宣。
老矿工都清楚,常年在矿上干活,总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有些时候,就算穿戴护身符,也躲不开那些怨鬼冤魂的纠缠。
真撞上了,只能算自己倒霉,以后多注意积德,谨言慎行,一般就不会再被选中。
此次矿难,狗头岭金矿上下,可谓草木皆兵。
矿领导自不用说,下面的职工更是诚惶诚恐。
在普通职工的心里,非常清楚,这么大的事故如果被泄露出去,矿上赔钱,领导被抓,都是小事,而相关部门追查下来,一道封矿令,丢掉金饭碗的,就是自己了。
如果说某位矿领导因为贪污受贿,或者其他与矿山安全无关的事情被查,去几层员工那里调查情况,肯定会得到很多有效情报。
但是,本地职工享受的优待权,几乎是与生俱来。
即便是新进矿工,需要下矿井历练,也会被安排到相对比较安全的岗位,远离例如开凿、爆破等非常危险的工段。
然后,在熟悉基层工序的前提下,重点培养为工段长,负责指导和安排外包矿工进行井下作业。
就算不能成为工段长,地上工作的各个岗位,也会优先选择本地职工。
青远市金矿对回收的矿权进行重组,主要高产矿区分别划入三大国有金矿,剩下的矿区金权依次流入原矿区所占村村集体所有的集体金矿,和以承包为名义私采金矿的矿企联合会初始成员个人腰包。
青远市政府实际掌控三大国有金矿中的二家矿权,分别是“青金集团有限公司”,和“众矿集团有限公司”。
各大金矿完成国有之后,管理上逐步现代化、专业化,各岗位渐渐形成“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局面。
原有职工通过考核定岗之后,便是真正拥有一个“金饭碗”:除了享受高级别福利待遇,上下班有通勤车,三顿饭不用自己花钱,拿到手里的工资比公务员还要高很多。
2003年开始,定向委培的大学生回到金矿效力,渐渐成为骨干,青金和众矿实现中层及以上人才自给自足,金矿岗位成为重金难求的香饽饽。
要想进入青金或者众矿,除了符合相关专业招聘要求的,一名普通员工都需要市政府相关领导签字,才有名额。
综合因素作用下,金矿职工深知自己岗位的来之不易和失去的简单。
狗头岭金矿是众矿下属的一个重要矿区,主矿井全巷道起火,地下一千二百多米的深度,三百多名外包矿工全员开工,别说他们是普通人,就算他们都是神仙,又怎么能跑得出来?
这么大的事情,国家安全生产监督局专家组第一时间到达青远市,亲自督办,不挂牌处理,其中释放的信号,不言而喻。
一着不慎,全盘皆输的道理,这些把自身利益与矿山利益捆绑在一起的本地职工,自然都懂。
所以,在矿难这件与自己利益切身紧密相关的事情上,本地矿工对外界的态度保持高度一致,那就是绝口不提。
十一个中邪的本地职工,在房间里歇息一会儿,拉开门,立刻被守候在门外身穿警服的二人带到警务室的培训室。
统一认识,强调大局观、危机观,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必要的思想工作,还是不能松懈。
杨三郎虽然不是第一次到狗头岭金矿,赵义远还是很客气地陪着杨三郎参观办公大院,尤其是狗头岭金矿历史展览馆。
方脸壮汉安排完会议室的布置,回到赵义远身边,继续陪护。
方脸壮汉心中很是不解,赵义远只有市政府及以上的大领导来矿山,才会亲自陪着参观,今天竟然对一个土包子如此客气。
赵义远想抽烟,即使把打火机用手护住,依然是即着即灭,尴尬笑道:“今天这是怎么了,抽个烟都打不着火。”
“你身后有个鬼在跟着。”杨三郎淡淡一笑,对赵义远说道。
赵义远闻言一惊,急忙往身后看,却什么都看不到。
“白天也有鬼啊?”赵义远不敢相信地问道。
“随时都有,只是晚上多一些。”
“切!装神弄鬼的!”方脸壮汉听杨三郎如此说,很是不屑,对赵义远说道:“赵总不要害怕,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哎,不要瞎说!”赵义远急忙打断方脸男,凑到杨三郎身边,笑道:“这总跟在后面,多瘆人啊!”
“对啊,要不,让他跟着旁边这位帅哥吧?”
“嗯,好!好!好!反正他又不怕!”赵义远连忙点头。
杨三郎对赵义远身后点点头,鬼魂便走到方脸壮汉身后,慢慢跟着。
赵义远的打火机终于能够点着香烟,不无惬意地问杨三郎:“这哥们跟在后面干什么?”
“他担心晚上的谈判,你们会搞小动作,跟在后面监视你呢。”
“……他不怕你么?”赵义远若有所思地问道。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么说吧,如果我不问青红皂白,强行拘了他们,送去地府,属于罔顾因果,要遭天谴的……”
“啊?”
这种说法,赵义远是闻所未闻的。
赵义远立刻明白,先不管有没有鬼跟着,论交情,自己和杨三郎恐怕连朋友都算不上,他愿意冒险过来,已经属于意外收获了。
赵义远和杨三郎的所有交集,都是以孙晓伟为纽带,一起吃饭喝酒,洗澡唱歌,如果没有孙晓伟在场,杨三郎根本不会出现。
看着悠然自得的杨三郎,赵义远再次陷入沉思,他忽然看不见自己的未来,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不信邪的方脸壮汉,掏出打火机,原地啪嗒啪嗒的打火,却怎么也打不着。
杨三郎和赵义远已经走远,方脸壮汉忽然觉得身后一凉,顿时觉得有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氛,立刻追上,紧紧跟着杨三郎身后。
“有些事,可以不信,但要心怀敬畏。”杨三郎回头看看壮汉,笑着说道。
食堂张罗了一桌非常丰盛的饭菜,黄四海在吃饭前赶了回来。
看见黄四海的装束,杨三郎不禁想笑。
阴阳道袍换成蝠纹唐装,腰带换成红布条,右边挂一个青玉貔貅,左边拴一个朱砂护身符,脖子上挂着观音吊坠,手里还捻着一串挂有降魔杵的念珠。
就差再来个十字架了。
赵义远见状,走过去问黄四海:“六爷,有没有给我带个啥呀?”
“有!有!”
黄四海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刻有《心经》的纯金金卡,递给赵义远。
“还是六爷想着我啊!”赵义远笑着接在手里,看看做工,不由赞叹道:“行家出手,到底是不一样啊!”
“呵呵,哪里,哪里……”
黄四海略显尴尬地看着杨三郎,心里嘀咕,要不要现在和杨三郎套近乎。
分宾主落座,赵义远坐主陪,黄四海坐副陪,杨三郎成了主宾。
方脸壮汉和圆脸壮汉分坐二边,随时准备添茶倒酒。
赵义远看看身后,问杨三郎:“还在么?”
“吃饭去了,说晚上见。”杨三郎转头看看,淡淡说道。
“谁吃饭去了?”黄四海不明所以,笑着问道。
“鬼也要吃饭么?”赵义远不解。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要做法事,放焰口?”
“哦,也是哦。”
赵义远点点头,把上午有个鬼跟在身后的事情,和黄四海简单一说。
黄四海闻言,瞪大眼睛,看着杨三郎,不知该说什么。
方脸壮汉不再觉得身后发凉,打火机也终于能够打着,心里便有了几分畏惧,不敢在胡言乱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黄四海已经有了七分醉意,摇摇晃晃地问杨三郎道:“还未请教,道友师从何门啊?”
“大道无形,没有师门。”杨三郎放下筷子,笑呵呵地看着黄四海。
黄四海差点从椅子上跌到地上,多亏旁边的圆脸壮汉及时扶住。
黄四海眯着醉眼,仔细打量杨三郎,尝试快速做出判断。
深藏不露的黄四海,成为“黄六爷”之后,第一次如此紧张地去琢磨一个年轻人。
只上午一个照面,黄四海就已经在驱邪这件事上,乱了阵脚,差点露馅。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竟然能不动声色地短时间内驱散十一个怨鬼,而且还能看见鬼魂,与鬼对话!
自96年严打至今,黄四海也经历过大大小小不少风浪,但是那种压迫感却再未出现过。
此时此刻,黄四海隐隐觉察到一丝危险,一种巨大的压迫感,正缓缓向自己袭来……
“哈哈哈,真是后生可畏啊!”黄四海大笑着,掩饰内心的波澜,举起酒杯,豪气地说道:“今天高兴,就破例再喝三杯!”
方脸男听见,又去旁边拿来三瓶飞天,放在桌子上,准备打开倒酒。
“请!”
黄四海隔着桌子,双手请酒。
杨三郎见状,赶紧站起身来,客气地还礼。
“哎,坐下,坐下,自家兄弟,用不着这么客气,站着喝不算啊!”赵义远连忙轻轻按住杨三郎的胳膊,笑着对黄四海大声说道:“酒管够,但身体要紧,六爷想喝,咱们晚上办完事,再接着喝嘛!”
杨三郎坐回椅子上,端着酒杯,等黄四海表态。
“也好!喝完这杯,咱们吃饭,中午休息一下,晚上还有事情要办。”黄四海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接着赵义远的话圆场。
杨三郎忽然明白,面对越来越接近核心圈的人,自己还须要有所收敛,锋芒太露反而会引起对方的警惕,适得其反。
酒足饭饱,赵义远一定要拽着杨三郎去活动室打台球。
黄四海在圆脸壮汉的搀扶下,去金矿生活区里的招待所醒酒休息。
方脸男依然跟在赵义远身后,负责在活动室摆球。
吃过晚饭,修整一会儿,赵义远和杨三郎确定完鬼魂的数量和谈判时间,以及注意事项,便要方脸男按照杨三郎的吩咐,去外面买来六根蜡烛。
晚上七点半,办公楼二楼的会议室里,灯火通明。
会议桌的东边坐着赵义远和黄四海,西边坐着六个矿难死者亡灵代表。
杨三郎坐在中间,负责传达鬼魂的意见。
会议室里,预先布置了八个摄像头,几乎可以全方位地记录在场人员的活动细节。
尤其是针对杨三郎,肢体语言,包括微表情,都会捕捉清楚。
“那么,开始吧?”
杨三郎左右看看,点点头,指示方脸壮汉把六根蜡烛点燃。
方脸壮汉没有白天的豪气干云,仿佛椅子上正坐着六个人,很小心地从侧面挨个点燃蜡烛,悄悄退到墙边,谨慎地注视着会议桌。
一场看上去就像闹剧的人鬼谈判,即将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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