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六 兄弟，放手吧

老板闻言大喜，外面忙活一阵儿，又进来敬酒送菜。

三人吃吃喝喝，李凯在旁添茶倒酒，转眼就到了下午三点多。

赵义远酒意朦胧，又向老板夸赞杨三郎如何的厉害，多么的远见，把老板朋友听的，直后悔没有早认识杨三郎，一定要杨三郎指点迷津。

这边赵义远还没吹完牛，手机响起。

赵义远接完电话，酒醒了一半，面色沉重地对杨三郎说道：“又出事了！”

杨三郎的第一反应，是赵丰，因为刚才看到，他的脸色不好，恐有血光之灾。

“今天先到这，临时有事儿，下次再聊。”赵义远站起身，对李凯说道：“你去把账接一下。”

“哎，不用，不用，今天算我请，下次再算，下次再算！”老板急忙拦住李凯。

李凯并未理会，径直出去吧台算账。

“新开业，捧场就是捧场，没有不算账的道理，你要请客，改日多叫几个朋友来，请一桌大的，也好让更多的人知道你这的好吃。”赵义远说着，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杨三郎跟在后面，猜测应该不是小事。

坐上车，赵义远告诉李凯目的地，才对杨三郎缓缓说道：“陈重死了，醉驾，撞上渣土车，当场死亡。”

杨三郎闻言一惊，没想到袁保金前脚刚走，陈重也会出事。

“德不配位……”赵义远嘴里轻声念叨着杨三郎的那句话，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赵林给赵义远认了四个义父，忽然像约好了一样，相继意外死亡，赵义远心中的恐慌，已经远胜过当初接到金矿出事的电话。

还会发生什么？

赵义远在心里反复问自己，没有答案，眼前只有巨大的黑暗。

杨三郎看着赵义远，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忽然觉得，任何关于生死，关于命运的道理，在真正的死亡面前，分文不值。

事发路口，渣土车车头右侧严重变形，陈重的轿车几乎被惯性压成饼形，消防队救援人员正在对驾驶室进行破拆，尽力取出比较完整的尸体。

渣土车司机已经被警方控制，因为违规在市区行驶，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陈重的妻子陈蕙兰，被店里的员工搀扶着，已经没有力气哭喊，面如死灰，木木地看着救援人员作业。

赵义远吐掉嘴里的口香糖，下车径直朝他的干娘走去。

看见赵义远，陈蕙兰再次失控，搂住赵义远，放声哭起来。

陈蕙兰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生育，一直待赵义远如同亲生儿子，失去爱人，所有对生的期望，便全部转移到赵义远身上。

母子相拥而泣，在场亲朋，无不动容。

与袁保金相比，陈重虽然偶尔也会在应酬的时候，喝个花酒，但始终保持自己的底线，那就是，绝不背叛陈蕙兰。

在这个圈子里，陈重算得上是重情重义的典范了。

众人担心陈蕙兰哭出病来，在一旁劝住二人，有人劝赵义远，先把陈蕙兰送回家，别一会儿看见陈重，又控制不住。

赵义远也觉得有道理，便劝干娘回家。

陈蕙兰哪里愿意，只是答应，不再哭了，坚持要留在现场。

杨三郎坐在车里，看看外面，出事路口，距陈重的门市部，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

这真是，阎王叫你三更走，绝不留你到五更啊！

陈重如果没有喝那么多酒，向左拐个弯，就可以回店里睡觉醒酒，可惜……

喝酒误事，从来没有骗人！

破拆工作在缓慢的进行着，杨三郎看见陈重的魂魄，慢慢从车里飘出来，晃晃悠悠，看看周围，又看看双手，好像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

杨三郎推开车门，盯住陈重魂魄，慢慢走到路口。

魂魄身体扭曲，浑身是伤，满脸是血，走路有些踉跄，看见陈蕙兰和赵义远，要打招呼，说出的话，人们却听不见。

魂魄终于相信，自己已经死了，满脸无奈，穿过人群，往门市部走去。

辛苦半生，费尽心机攒下的家业，眼看就这么与自己无关了，陈重心里要有多少不甘和心酸呢？

杨三郎跟在魂魄后面，走到人少的地方，加快脚步，站在陈重魂魄面前，看着陈重。

“你能看见我？”陈重擦一把脸，惊讶的问道。

“嗯，能看见。”杨三郎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惨烈的死状，心中不觉生出同情来。

“呵呵，死得挺惨啊！”陈重自我调侃道。

“是啊，看样子没少喝。”杨三郎与陈重魂魄并肩前行，像老朋友一样聊着。

“烟、酒、女人，活这一辈子，总要好点什么，女人是毒药，随便碰不得，没想到，还是烟最安全啊！”陈重魂魄调整一下别扭的走路姿势，感叹道。

“凡事都有个度，把握不好，都不安全。”杨三郎跟在旁边，淡淡说道。

“哎，不甘心啊！”陈重停下脚步，回头看看。

杨三郎也跟着回头，猛然看见，袁保金出事那天晚上，在附近游荡的六个孤魂野鬼，闻着血腥味，又出现在路口，正不停地往陈重的车里张望。

“你等我一下，不要乱走，我去去就来。”

杨三郎说完，屏气凝息，用手遮脸，趁六鬼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出事车辆上，绕过人群，悄悄掏出拘魂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扔向六鬼，心中默念：“收！”

六鬼未及躲避，瞬间被收进拘魂盘。

杨三郎几步跑过去，快速捡起在地上翻滚的拘魂盘，装进乾坤袋。

旁边众人都在全神贯注地观察破拆进度，忽然有个陌生人跑到马路对面，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赵义远看见杨三郎扔了个什么出去，又捡了回来，猜想可能与鬼怪有关，人多眼杂，也没有过问。

杨三郎返身再找陈重魂魄，已经不在那里，便急忙往陈重门市部走去。

店门上锁，陈重自己飘了进去，正在里面晃荡，伸手放在一把心爱的青花瓷酒壶上，满脸的不舍。

“兄弟，放手吧，空手来，空手去，谁也带不走什么。”杨三郎在玻璃门外，劝说陈重。

“是啊，啥也带不走，这把酒壶，我现在连摸都摸不到了……”陈重言语中透露出诸多不舍和无奈，最后叹口气，幽幽说道：“曾经有人给我算过，要死在酒上，我笑他迷信，现在也不用笑话人家了。还没请教，兄弟你怎么称呼？”

“姓杨，名三郎。”杨三郎回答道。

“你这名字，起得真够随意的……”陈重说着，略作迟疑，猛然问道：“莫非你就是赵林说的那个年轻人？”

“呵呵，也许吧，和赵总见过一面。”杨三郎笑道。

“后生可畏啊，现在能看见鬼的人，非常少了！”陈重从店里飘出来，看着杨三郎，问道：“你是来带我去阴间的么？”

“横死之人，不入轮回，我带你下去，阴司或许能网开一面，比你留在阳间，变成孤魂野鬼，最后成为厉鬼，被天雷劈碎，要好一些。”杨三郎掏出拘魂盘，看着陈重。

“家人超度呢？”陈重依然心有不甘。

“理论上可以，但要家人沐浴斋戒，七七四十九天为做法事，请僧、道高人来做水陆超度法会，还要大施贫苦，捐赠财产，以现在人们的认识，你觉得有可能实现么？”杨三郎摩挲着拘魂盘，说道：“你想多待几天也行，只是年底了，邪祟比较多，小心被抓了去，可就连去地府的机会都没有了。”

“好吧，也没什么好留恋的，麻烦兄弟了！”陈重叹口气，不再纠结。

“你有没有什么话，需要我传达的？”杨三郎问道。

“告诉我老婆，要她不要太伤心，有合适的体己，搭伙做个伴儿，别自己孤孤单单的。”陈重看着出事的路口，说道：“提醒我那干儿子，保管好他老爹手里的那份账本，关键时刻，能救命。”

“好的，收！”

陈重魂魄被收进拘魂盘，杨三郎摇摇头，慢慢往路口走去。

破拆工作已经基本结束，陈重的尸体被抬出来，救援人员立刻围在一起，遮挡住群众的视线，负责现场拍摄视频记录的工作人员，也迅速用镜头盖遮住摄影机，按下暂停键。

众人小心地把尸体装进裹尸袋，放到担架上，送到殡仪馆的车里。

这是给死者最后的体面。

殡仪车载着陈重的尸体，避开人群，往殡仪馆开去。

赵义远赶紧搀着陈蕙兰的胳膊，坐上李凯掉过头的汽车，一路追赶殡仪车。

陈蕙兰还没有见到陈重的最后一面，她想在殡仪馆工作人员对陈重的遗体进行整容处理之前，看见真实的老公。

杨三郎见众人慢慢散去，也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便转到没人的角落，转念到达地府。

鬼差见到杨三郎，赶紧迎上来，拱手行礼：“大圣少候，李大人正在内府休息，小的这就进去禀报。”

李判官出来迎接，笑着说道：“仙友什么指教？”

“新捉了六个游鬼，给你送过来，另外有个横死之人，怕在外面游荡，扰乱阳间，也一并带了下来。”杨三郎说着掏出拘魂盘。

“啊呀，仙友真是高效率！”

李判官笑盈盈地看着杨三郎，静等鬼魂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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