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三 开门二件事
在市政府还没有商议完,没有最后确定让赵文接管众矿集团之前,赵文被美好的憧憬蒙蔽了双眼,迷失了心智。
赵文没有与任何人商量,也没有等孙正义考虑清楚,到底应该对待王振雷和吴磊采取什么措施,便擅自下达了抹杀令。
孙正义给赵文打电话商量对策,也正是赵文明确表态要接手众矿的第二天,腊月十七,王振雷临时被要求加班,处理几篇明天要交给宣传部的新闻稿。
王振雷加完班开车回家,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车辆。
在一个十字路口,王振雷被一辆失控的无牌破旧渣土车,以极高的速度从左侧全速撞上,当场死亡。
这次抹杀,打了孙正义一个措手不及,也令知情的青远市重要领导,大为不满,深感不安。
虽然矿企联合会类似以意外的方式进行的抹杀行动,时有发生,但是,在这关键时刻,在没有得到任何授权的前提下,竟然对一个公职人员下手!
胆大妄为!绝对的胆大妄为!
保守派里,一直对赵家不满的人,抓住这次事件,要大做文章,尤其是国土资源局的局长秦震坤,王振雷的直属领导,第二天分别找到市委书记李长平和纪委书记姜文艺,以辞职和向上反映为要挟,强烈要求一查到底。
赵文收到消息,慌了,急忙向赵武求助。
赵武更是惊慌失措,他这个千年老二,原布局里青远市的实际掌权人,早在赵常海退休之后,就已经渐渐失去发言权,成为真正的二掌柜,大事都要看别人脸色。
现在,又兼着公安局长的职责,对于市委书记的要求,自然不敢怠慢,因为,市委书记同时兼任政法委书记。
而且,姜文艺接任纪委书记,位置坐稳之后,态度直接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以前唯唯诺诺,全听领导安排的状态,彻底变成一个政治觉悟非常高,坚决拥护党和人民利益的公仆形象。
随着经济环境趋稳,姜文艺对干部队伍建设,也渐渐一丝不苟起来,只是他也深知,青远市的水不是一般的深,对于老干部,仍旧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度。
秦震坤因为王振雷出事找到姜文艺,表面上看,风牛马不相及,实际上却将矛头直接指向了赵武。
因为,做出来的意外,再像意外,也总有蛛丝马迹,况且,青远市市区已经几乎没有监控死角,只要想查,就一定能查出个满意的结果。
除非,赵武渎职,不让办案民警详查。
这是一箭双雕,乃至一箭多雕的妙计,至少在当前局势下,所有苗头明显对赵家不利的时候,绝对是撒手锏级别的绝招。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吧?
在李长平和姜文艺的双重强压下,看似意外的交通事故,背后真相很快便水落石出。
腊月十七发生的事,秦震坤腊月十八找的市长和纪委书记,腊月十九就把准备外逃的赵文和肇事司机捉拿归案。
对赵文进行全盘否定,各部门与其撇清关系,将其定性为极度危险人物,押监候审。
彻底取缔矿企联合会,关停其名下的一切产业,查封财产,没收违法所得,停止所有非法活动。
这个结局,绝对是赵文从未想过的。
虽然赵文曾经设想过,自己会被当做弃子,但他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亲属回避,赵武不能插手任何关于审理赵文的事情,而且,赵武作为关系人,要随时准备配合调查。
办案人员在某位领导的授意下,也是避重就轻,只追究赵文指使他人,谋害公民生命权的罪名,前提是,要赵文交出手里的账本。
到这一刻,赵文才明白,什么接手众矿,什么重要商业版图,什么未来经济发展,都是哄小孩子的糖果。
幕后之人真正想要的,就是给自己一个犯错的机会,然后逼迫自己,交出那本关乎生死的账本。
那是赵文用来保命的,怎么可能轻易交出来。
此刻,既然对方有所求,赵文心里有了底,反而无比坦然。
做了那么多脏事,赵文再明白不过,只有手握账本,才有生的可能。
赵文被抓,赵林自顾不暇,赵武无法插手,还要时刻警惕有人咬到自己。
曾经在青远市叱咤风云的赵家三兄弟,光芒不再,逐渐黯淡。
对赵文的审讯,和对矿企联合会的相关处理,全都是在未公开的情况下进行的。
这就意味着,老百姓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关于那场车祸,人们也只以为是意外而已。
在名利场上,对于利益核心的人而言,死一个人和死一百个人,死一个老百姓和死一个公职人员,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只要在保持增长,后续财富的增长幅度和速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增长带来的感官上的快乐,以及通过利益交换,得来的维持财富增长的保障和既得利益的安全。
这就是人心底的贪欲。
矿企联合会名下的大部分产业,本来就没有明确的具体归属,赵文只是名义上的企业法人而已,主要收益,都作为经费,用来养活那群忠实可靠的安保人员。
资产被封,成员根据所参与过的事情性质和程度,分别收押受审,其余清白的人员,被严令警告后,进行遣散,矿企联合会从此销声匿迹。
所以说,赵文几乎没动脑子,就下达抹杀王振雷的指令,是他这辈子做过最蠢的决定。
孙正义为此也被姜文艺约谈,做出了口头警告。
这距离孙正义规劝赵文,前后还不超过半个月,孙正义政治嗅觉的敏锐程度,可见一斑。
孙正义心中庆幸自己解散情人团,是做了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虽然他的那些事,多半是为了青远市的发展做贡献,核心领导层内部也基本都心照不宣,但是,暂时不追究,不等于永远不追究,这届不追究不等于下届不追究。
在处理狗头岭金矿矿难事件的过程中,孙正义已经觉察到了危机,并适时地对相关人员发出了预警。
毕竟,牵扯的关系太多,牵涉的方面太广,事情太大了。
而半路冒出个通晓鬼神之事的风波人物杨三郎,一系列玄幻的操作,让本就错综复杂的事情,变得更为扑朔迷离。
越是难以理解和解释的事情,存在的危机越严重。
赵文被抓,倒赵系的声音甚嚣尘上,如果不是赵武平时比较收敛,老领导们还比较认可,倒查赵武的工作,也要跟着展开。
堡垒从来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外面再乱,内部不能乱,虽然是亲兄弟,但赵文终究是社会人士,不能无故乱联系,瞎牵扯。
这个态度,把倒赵系的声音压制了下去,但从体制内揪出与赵文有关联的坏分子,这个工作,必须要做。
整顿内部纪律,刻不容缓!
姜文艺主刀,对队伍建设,做了一次换血手术。
这一切,看似声色俱厉,好像要动真格的,实际上,不过是左手换右手的一场把戏。
姜文艺再正直,毕竟还是根基浅,忙活一通,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一到要动真格的,立刻就知道削水果的刀子和含金量极高的石头,到底哪个更硬。
最后,只是象征性地清理了以前挺赵系里比较顽固的分子,那些及时重新站队的,依然得到了很好的保护。
时机没有成熟,姜文艺也十分识趣,不再折腾,转过身去,继续韬光养晦。
不管怎么说,赵文的事情得以有个比较理想的结果,清除了盘踞矿区的一条毒虫,也算没有白忙活。
但是,姜文艺忘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实,那便是,矿企联合会当年之所以能够成立,是老领导们集思广益,为了青远市长远稳定发展,经过慎重考虑,才下的决心。
矿企联合会再怎么黑暗,它是为青远市发展做出过贡献的,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它能存活至今,是老领导们,尤其是核心利益人员集体默许的。
李长平和姜文艺一番大刀阔斧,快刀斩乱麻般端掉了矿企联合会,这之后青远市境内各个金矿再发生事故,就很难再藏得住,其对经济发展的负面影响,有时候往往是致命的。
没有了矿企联合会维持金矿秩序,严重依赖金矿生产的青远市经济,将面对极不可控的危险因素。
而几年后青远市发生的事情,也确实证实了这一点,但那时,已经晚了。
矿企联合会被清理,资产被没收,实际上并没有对青远市财政做出多大贡献,因为账上并没有多少存款。
在意识到自己犯了致命错误的第一时间,赵文就把剩下的所有会费,全部转移到了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
赵文名下大部分有客观估值的合法资产,被当做一种补偿,转移到了当年为几位重要人物顶雷入狱,因在狱中表现良好,获得提前释放的二个“替罪羊”之一,田丰金名下。
比如,醉金楼。
孙正义用那些话劝赵文,所站的立场,所代表的利益,只是一个方面。
但是,青远市的格局,是多元的,有人想继续用赵家的人,也有人想趁机一把将赵家推到谷底。
田丰金被提前释放,就是基于这种考虑。
当年抽签,田丰金运气不好,抽中了顶雷的短签,心里一直不服气。
赵常海去世没多久,便有人对田丰金说,当初抽签,是做了手脚的。
这种情况,即便没有做手脚,当事人也愿意相信,其中有猫腻。
因为,从综合实力来算,田丰金只是屈居冯毅海之下,被多方看好,却要进苦窑顶雷。
赵林确诊患癌的第二天,办理田丰金提前出狱的手续,就已经放到东鲁省司法局局长的办公桌上。
很多时候,很多事,并不会给你太多的时间去考虑如何反应。
赵文的结局,便是这样。
赵文自以为在青远市牛气冲天,殊不知,在更高级别的人眼里,他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田丰金作风强硬,在狱中读了很多书,认识了很多人,长了很多见识,也悟透了很多道理。
田丰金悄无声息地回到青远市,是腊月初八。
在知会相关利益人之前,田丰金做了二件事。
其一,是去了一趟青络山脉矿区,约见了几个故交,做了一些安排。
其二,是晚上十点半,先去大众温泉,泡了一个温泉,找于文柏聊了聊天。
聊的什么,不知道,但是,那天晚上,于文柏第一次为赵家以外的人,在门口摆上了“设备维修”的牌子。
田丰金具体在谋划什么,没有人知道,但他的这开门二件事,却给青远市带来了一场不小的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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