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若是寝一处
池烟醒来时，浮水珠内已经完全变了样。
“哇，师姐，这株海藻好漂亮！”缩小后的碧蓝色海藻在浮水珠中随波摇晃。池烟从来没见过这种海藻，凭着水母的本能在海藻边上咬了一口，可它立马又长出新的藻叶，把池烟吓了一跳。
林疏雨看到池烟这副傻样不禁发笑：“这是我昨夜在外海寻得的蓝烟罗，只要生长环境灵力充沛，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食之可助你修炼。”
“谢谢师姐。”
池烟想到，林疏雨昨夜跑到外海去，还为她改造了浮水珠，好像都没怎么休息，不免有些愧疚。
她是不太习惯被人照顾的。
池烟绞着触手，却说不出要报答她的漂亮话。她太弱了，能报答些什么呢？
不知林疏雨是不是看出来小水母的烦恼了，柔声说道：“修仙之人三五日不合眼也无碍的，待祁师姐从街市回来，我们便回扶摇谷罢，宗门内有专门的灵兽修炼之法，回去后我可一一教你。”
“太好了！”小水母松了口气，也来了精神，一个劲儿地在水面晃着身子。
过了半个时辰，就看到祁颜回到了客栈。池烟发现她的手里拎着一件绣有白色昙花的大氅。她递给林疏雨看了看，林疏雨点点头，似乎是表示喜欢。
就在池烟以为，这衣服是祁颜买来送给林疏雨的时候，祁颜却笑着把大氅收到了自己的储物灵戒里。
而后，二人一水母便御剑往扶摇谷飞去。
到画骨峰时，已近黄昏。
画骨峰与池烟先前待的玄明宫内海不同，没有朱阙雕栏，云雾缭绕，反倒显得格外清幽。池烟跟着林疏雨她们进了大殿，绕过一道绿檀木屏风，便入到内室。只见一位身着素色长袍年轻女子斜倚在软座上，在她面前摆了一张小长桌，也不知施了什么术法，无火却烹着清茶，雅致得紧。
池烟心想，仙风道骨大概就是形容这人的吧。
“见过师尊。”林疏雨和祁颜齐齐见了礼。
师尊？竟是这般年轻吗！
池烟又想到林疏雨先前说的，修仙之人修炼到一定境界便可驻颜，让自己的容貌永远停留在某个年纪。如今亲眼看到这种冻龄术，不免惊叹：现代科学，你终究是错付了。
二人交代完七星幻蛟一事后，林疏雨又从储物灵戒中，拿出那块在凝月楼拍得的炼魂石递给风惜寒：“师尊，这块炼魂石便是在凝月楼得来的，楼主名唤李浮生，我想请师尊帮我查一下他，此事还请不要让林家知晓。”
风惜寒接过炼魂石，应了她：“炼魂石，此物倒是好久不曾在南域出现了。”她还想说些什么，侧过身又看向池烟，眉头微锁：“这是，幻系水母。”
“是，师尊。”林疏雨语气平淡，仿佛幻系水母于她而言，不无不同。
风惜寒微微扶额，眼睛却一直看着池烟。
浮水珠内的小水母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不禁在心中暗自腹诽：什么幻系水母？怎么这个师尊也这样说。
她这副身体，按水母种类来区分的话，是海月水母，也是地球上最常见的水母之一。但池烟转念想到自己可以延伸数里的触手……
好吧，也不是很常见，莫非，我是什么传说中的修仙奇才？
“师尊，若是无事吩咐我们便先退下了，炼魂石一事有劳师尊费心了。”林疏雨的话打断了小水母的修仙大梦。
“那是自然。”
风惜寒随后又轻叹了一声：“罢了，这也算是你的一场机缘，修炼无易事，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向我提便是。”
“多谢师尊。”林疏雨谢过风惜寒之后，就留下祁颜，带着池烟往自己的碧虚洞飞去。
入到洞府，池烟马上就明白了什么才叫真正的艰苦朴素。
林疏雨的碧虚洞，是她根据自己的水系灵根特性，特意挑选的。洞府内部除去桌椅木床，便只有一处灵泉，一处瀑布，人往上看时，可见天光。
用小水母的话来说就是：这石头房子连个盖儿都没有，下雨的话，仙女不会淋湿吗？
池烟刚想提问，又觉得自己愚蠢，这是修仙世界啊，清醒一点！
林疏雨在一旁看着小水母扭来扭去的样子，弯了弯唇角。
“你来。”林疏雨招招手。
“这处灵泉又叫做滴灵泉，是从殒仙所化的苍澜石中渗出，灵气充沛，往而复来，循环不息，对疗伤和修炼多有裨益，你日后可多泡一泡。”
池烟点点头，欢快地掠到灵泉边仔细地看着。
林疏雨见状说道：“今日你早些休息吧，明日我去藏书阁取些幻系灵根的心法和灵兽的修炼书籍，再教你。”
“师姐不用这么急的，你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过段时间再教我也不迟的。”
“迟的！”
林疏雨神色微变，而后又怕吓着小水母，缓了缓神色说道：“我突破在即，过几日便要闭关，到时候就没人教你了。”
“还有祁师姐啊，她应该也可以教我的。”池烟的本意是不想让林疏雨太辛苦。
可是这话在林疏雨听来却是另一个意思了，更何况，这小水母，还是祁颜买回来的。
林疏雨眸色微沉：“师姐刚回来，宗门内还有许多事需要她来处理，这几日怕是不得空。”
池烟有些不好意思，小声答道：“那就只好辛苦师姐啦。”
“无妨，休息吧。”林疏雨指了指木床，示意小水母过去。
池烟本就觉得局促，小心翼翼地说道：“师姐，我就在灵泉边上就好，反正我在浮水珠里，在哪里睡都是一样的。”
“也好，那处灵气倒也充裕。”林疏雨看了看小水母，便在木床上躺下了。
月光从头顶的洞口倾洒下来，银色的月辉如蝉翼般罩在林疏雨脸上，如玉器沐光，乱人心神。
池烟趴在浮水珠里，看得分明，她突然有点喜欢这里了，也有点喜欢没有盖儿的房子了。
林疏雨自步入金丹期后，便很少睡觉了，即使睡着也总是梦魇。
原本今夜她也只是假寐，可是察觉到灵泉边上的小水母在看自己后，便开始专心地扮演着入睡，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清辉散尽，一夜无梦。
第二日，还未待林疏雨出门，风惜寒就命弟子送来了幻系灵根的术籍和灵兽的修炼心法。林疏雨接过后，便开始在一旁观看演练起来。不一会儿，额头就出了一层薄汗。
池烟在一旁看着，有些紧张：“师姐，你还好吗？”
“我只是演练一番，无碍，幻系术法的修炼讲究灵根相宜，我的演练只是有形无灵，我这几日教予你后，还需要你花时间慢慢参悟，方可融会贯通。”
池烟点点头，她自认为还算是个聪明的学生。
“只是，我非灵兽，这灵兽的修炼心法，我就不能演示给你看了。”林疏雨叹了口气。
“没关系的，师姐，我可以自己看。”池烟摆着触手，掠到林疏雨身边。
“你自己看？”林疏雨面露迟疑。
“对呀。”不就是繁体字吗，池烟心想。
只是，池烟看到书之后就傻眼了，这这这写的是个啥！看起来像汉字，但绝对不是中国的汉字。池烟从小到大学习成绩都很好，参加的各种竞赛都能拿到名次，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到这里还不是大文盲一个。
“你，认识吗？”林疏雨指了指上面的字。
池烟整只水母尬在原地，只能小声说道：“不认识，我，我以为会有图画的。”
林疏雨看着她这个样子，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水母有些羞：“师姐，好啦，别笑了，我一个水母，不认识字有什么好笑的嘛。”
林疏雨想起，这个小家伙前两日才说过“我怎么就不是人”这种话，但她也没有再提起，而是俯身凑到小水母眼前，柔声问道：“那我念给你听好不好？”
“好，可太好了！”池烟回答道，只是林疏雨再凑近一点她就不好了。
林疏雨笑了笑，翻开书页，念道：“‘夫四洲之万象，皆有灵根，冥冥如月，金遇水则生幻。’这是在说四洲之内，万物皆有灵根……”
碧虚洞内，池烟认真听着，偶尔碰到不明白的地方，林疏雨也会不厌其烦地讲给她听，两日很快便过去了。
只是这两日，对祁颜来说却有些难熬，风惜寒被魔物袭击了。
“此事切勿声张，为师调养一段时间便好。”风惜寒叮嘱着祁颜。
祁颜红了眼眶：“师尊，那魔物究竟是何来头！”
风惜寒半眯着眼，倚在软榻上，绣着白色昙花袖口无力地抬了抬：“再等上一段时间就知道了，切莫让你林师妹知晓此事。”
而另一边，恨水宗内。
自前几日，问责堂的长老们没能在楚唯身上发现魔气后，楚唯每日都被掌门叫到光华殿去。美其名曰：担心楚长老魔障未消，有损修行，要用清心阵为她除秽。
清心阵，一般魔物入阵，三个时辰之内便会身死魂消，而修仙者入阵，虽不致死，但身体会大大受损。
楚唯已经连续入阵七日了。
翌日一早，无极峰上，玄鸟正叽叽喳喳地同楚唯嚷着什么，宗主的执事弟子又来通传了。楚唯微微侧目，准备御剑，人却摇摇晃晃，似立不住一般，眼看就要倒下去。
“楚师姐，你今日不能再去了！”孟轻雪从后面扶住了她。
见执事弟子仍在，楚唯摆摆手，示意孟轻雪松开，毫无血色的唇轻扯出一丝笑意：“有何去不得？这是宗主在为我除秽。那日魔气入体，被仙门追杀，宗主可都看着呢。”
楚唯说到这里，敛去笑容，低头俯在孟轻雪身侧，轻声在耳畔说道：“或者，你想从他人剑下再救我一次吗？”
孟轻雪身子一颤，低下头抿唇不语，右手抚过自己的储物灵戒。
楚唯见状笑道：“罢了，你放心，宗主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毕竟我可是恨水宗百年难遇的炉鼎啊，哈哈……”
楚唯话语未尽，左侧的手掌被人轻轻掰开，两枚固元丹无声落在了她的掌心。
“楚师姐，我和玄鸟在无极峰等你回来。”
炉鼎体质，本身能达到的至高修为便是化虚期，此后便无法继续精进，也永远无法飞升。而他人却可通过与其双修，将其修为吸收炼化。一生修行，终只是为他人做嫁衣。
楚唯御剑朝光华殿飞去，身后的青山隐在云外。她将那两枚固元丹用瓶子装好，收到了储物灵戒中，然后又拿出两颗几乎一模一样的丹药服下。
而无极峰上，孟轻雪紧握着饮冰剑，久久伫立在门外。
这个世界，越弱，便越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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