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法阵
从杜家离开后，除了阿鸢父亲留在镇中守候，其余人便跟着杜家娘子一起前往后山。
后山在清水镇的最北面，整座山从山底爬到顶上最多也就是小半天的功夫，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个山坳坳。因为这两天雨水不多，泥土干燥平整，非常利于走山路，于是不出几个时辰众人已爬了大半。
到半山腰的时候，一行人望着眼前的一片郁郁葱葱只觉得每一棵树都长得差不多，也分不清到底哪一棵才是老柏树。
秦朗抹了把脸，不耐道：“怎么还没到啊？到底还有多久？”
杜家娘子虽然是个孕妇，但手脚却利索得很，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体力一点都不输后头的几个大男人。她抬手指了指：“快到了，我记得就在前面。”
秦朗故意把脑袋凑近身旁的白望，撇了撇嘴：“你说她该不会把我们带到深山老林里杀人灭口吧？”
白望低头一笑：“不至于。”
这时一旁的陆放转头冷哼道：“咱们这么多人，还怕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不成？你们要是害怕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秦朗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嘟囔：“谁说要回去了？”
二人也不知道上辈子是结了什么仇，聊天不出三句话必能吵起来，这不又开始你来我往互相寒碜。白望无意加入，转头便去寻落后许久的尹慕尘。
只见尹慕尘半佝着身体，步履艰难地缓慢前行，似乎每走一步都要花费好大的气力。
白望有些担忧地问道：“尹公子，你没事吧？”
尹慕尘此刻已是满头大汗，却仍嘴硬地摆摆手：“还撑得住。”
陆放也闻声而来，嘴里自然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才走了这么点路，你怎么就一副马上要嗝屁了的样子？还不如人家一个孕妇呢。”
尹慕尘心里暗骂：“那是普通的孕妇吗？再说了，你要是像我一样死了十年，又突然活过来，还被人打了一顿，饿了一天，能撑到现在我叫你祖宗！”
众人又前行了大概一里路，尹慕尘终于撑不下去了。
他浑身一会冷一会热，四肢传来的撕裂感，就好像有什么力量要将他的身体整个撕碎，再将灵魂硬生生抽离开来。剧烈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陷入一种恍惚状态，眼前的一切都带着一种朦胧的不真实。
他抬手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这才勉强让浑浑噩噩的脑子不至于失去意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身体底子就算再差，走这点山路也不致于累成这个样子。
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因为尹慕尘走得实在太慢，连陆放也发现了他的异常，正色道：“我说小白脸，你要是真不行了别死撑，干脆就留在这里等我们。”
眼看着众人打算继续往前走，尹慕尘立即出声喝止：“大家都停下！”
“怎么了？”白望回身走向尹慕尘，双手搀上他的手臂，本想扶着他继续往前走。可凑近了一看，只见尹慕尘已是满头大汗，一张脸白得发灰。
白望皱了皱眉，望向杜家娘子：“杜夫人，我们离柏树还有多久？”
杜家娘子：“不远了，就在前头。”
白望低俯下身：“尹公子，你还撑得下去吗？我们就快到了。”
尹慕尘一把抓住白望的手臂：“不，别再往前走了，这个林子有古怪。”
白望目光一沉：“古怪？怎么说？”
“我能感觉到这里有股奇怪的气息。”
“我怎么没有发现？”陆放狐疑地看了看他，“你是不是害怕了？”
尹慕尘懒得回答，仍盯着白望气若游丝地说道：“白望，你可有带皓辰派的知灵符？”
白望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带了。”
“扔一张在地上。”
“为什么？”
“照做就是！”
白望并不明白尹慕尘的意图，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普普通通”的乐师总给人一种在任何状况下都非常笃定的感觉，好想他做什么说什么都有他的道理。
于是白望没有过多犹豫，两指伸入袖中拿出一张明黄色符篆，闭眼默念了几句法诀后便将符篆直接扔在了地上。
符纸接触地面的一瞬间，林子里陡然刮起一阵大风，将周围的尘土沙石扬起，迷了众人的眼。这怪风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阵凌乱过后，众人再睁眼时一道明黄仍在脚下，并未被大风吹走。
而在符篆的下方，竟隐隐约约闪现出一圈淡蓝色的光晕。光晕越来越大，顷刻间将所有人包围其中。紧接着，一道道密密麻麻的咒文悄然出现，布满他们脚下。
众人顿时头皮发麻，只觉得脚下歪歪扭扭的咒文如同一条条蜿蜒小蛇，下一刻就要钻入他们身体。他们纷纷惶恐退了数步，可不论怎么退，依然还是被包围在蓝色的圆圈之内。
秦朗惊呼起来：“这…这是什么东西？”
“是法阵。”白望难得露出阴沉之色。
知灵符一旦感知到周围有邪祟妖物便会出现反应，而他们脚下的这个光圈就是一种预警。在光晕的映射下，满地的符号看上去极为复杂，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邪气，密密麻麻刚好构成一个圆形法阵。
秦朗诧道：“什么法阵？我怎么没见过？白望你见过吗？”
白望徐徐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脚下，一双眉头几乎都快要拧在了一起。片刻后，他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身后的尹慕尘，问道：“尹公子，你可知此阵的由来？”
尹慕尘沉默不语，整个人因为过分惊讶还处于愣怔的状态。
其实他一眼就看出了端倪，这阵法竟与“噬魂阵”有□□分相似。至于为何能一眼就看出来，因为创造“噬魂阵”的正是他本人啊！
当年尹慕尘还是北棣尊的时候得罪了不少仙门，年轻气盛的他哪里懂什么虚与委蛇，更不屑对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示好赔罪。于是他便想了很多法子抵抗正道所谓的‘围剿’，妄图以暴制暴。谁知路子越走越偏，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悉心研究那些诡谲邪门的术法阵法。
一开始他也的确尝到了些甜头，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击败敌人。可后来事情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甚至有时连他自己都会被那些邪物所控，逐渐迷失。
而在他所创的所有邪术之中，“噬魂阵”可谓是让他最为后悔的作品之一。不仅因为此阵极难操控，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更因为此阵影响甚广，只要有人走入阵中，便会在顷刻间失去意识，成为被施术者操控的傀儡。
看来是有人对“噬魂阵”进行了改动，并借由杜家夫妇的手将阵布于此地，这才造成了清水镇的灾祸。
尹慕尘眸光流转，喃喃道：“原来如此。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张家父子和郎中的死并非是因为接触了老杜，而是因为他们都曾经来过后山！”
白望吃惊道：“他们也都来过这里？”
“不错！张家是铁匠，免不了要进林子伐木砍柴，郎中也许是来山中采集草药。至于梁茂，那蠢货肯定是听别人说后山有玉石，便一个人跑来了这里。还有其他镇民，他们也都是因为来过后山，误入这阵法之中，所以才会身中诅咒，也就是我们所看到的黑血病。”
“哦…我明白了。”秦朗了然点头，又忽地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诶，不对啊！那我们现在也来了这里，还进入了法阵中，我们是不是也会…”
尹慕尘立刻会意，惊呼道：“快！快离开法阵周围！”
众人一听这话，想都没想撒腿就跑，生怕跑慢了下一个吐黑血的就是自己。
跑了约莫小半里路终于逃离了蓝色光晕覆盖的区域，几人一个个扶着树干上气不接下气，心有余悸。
一离开阵法，刚才一直折磨着尹慕尘的疼痛感瞬间消失，脸上也逐渐恢复了血色。
他心里觉得奇怪，明明其他人都没事，为什么只有他会对这阵法有这么大的反应呢？
这时，秦朗喘着气道：“这到底是什么鬼阵？”
尹慕尘装傻充愣：“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猜的。”
他并没有明说“噬魂阵”的由来，一方面是不想暴露身份，另一方面是怕说了搞不好被几个年轻气盛的少年当成凶手，直接就地处决。他可不想前脚刚被阎王爷踹出地府，后脚又灰溜溜地滚回去。
谁知身后的陆放竟然悠悠开了口：“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
尹慕尘浑身一震。
妈的！他怎么把陆放给忘了！
当年陆放可是他的心腹，别说是“噬魂阵”了，他做的那点儿见不得光的事情陆放全都知道啊！
可尹慕尘还未来得及慌乱，下一句话便立刻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陆放挠挠脑袋：“不过，我记不清了，只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次。”
秦朗问道：“那你能破解吗？”
“都说我记不清了，又怎么会解这破玩意儿。”
“切，一堆废话，说了等于白说。”
“你小子皮痒是不是？有本事你来啊！”
秦三岁和陆五岁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斗嘴大赛。
“别吵了。”白望突然出声喝止，目光死死钉在前方某一处，“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个法阵不对劲？”
尹慕尘耸耸肩，故意打趣：“没有啊。能让人吐黑血的法阵每天都能看见，有什么稀奇的？”
“…”白望面色一红，“我的意思是这个阵法，它好像…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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