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伪装
尹慕尘只觉好似瞬间坠入寒冷刺骨的湖水，身体在深不见底的湖水中不断下坠，冻得他浑身发麻，几乎就要失去知觉。
周遭的人说什么他都听不见，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不断重复：
那是我啊！是我自己啊！是尹慕尘！
可是…我不是死了吗？死得透透的吗？！
如果这人不是我，那他又是谁？
是与我长得极为相似的人？
不可能！这哪里是相似，简直就是一摸一样啊！除了表情冷了些，声音更低沉些，根本毫无差别啊！
可如果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尹慕尘，那特么我又是谁？
我是尹凡？只是尹凡吗？可我为什么会有尹慕尘的记忆？
尹慕尘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世界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真实存在，他到底是不是尹慕尘的灵魂，还是…他只是尹凡，只不过刚好又拥有了尹慕尘的记忆？
不对！一定是哪里错了！
这时杜家娘子的声音再次传来，只是不同以往，她的声音更为低沉，又或者说在她原有的声音里还重叠着另外一个更为沙哑低沉音色。
那似乎是男人的声音。
杜家娘子不断发出尖锐到让人恼怒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杀了我，你就再也别想找到他了！”
‘尹慕尘’指尖微微松了力道，可眼中的杀意反而更浓：“你到底是谁？”
“他痛恨你，厌恶你，你就像一只臭虫一样让他恶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你做什么，都无法再挽回。你永远，永远都别想再找到他！”
诡异的声音在众人耳中幽幽回荡，许多人都不明白杜家娘子口中的‘他’究竟是谁。
好像只有‘尹慕尘’自己才知道，而妇人也只是说给他听的。
‘尹慕尘’一动不动背风而立，夜风带起鬓角的一抹碎发，陡然生出几缕恍惚。
明明此刻是占据绝对上风的姿态，可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他脸上闪过一抹脆弱和恐惧，但仅仅也只有一瞬，很快被滔天的暴戾所取代。
“找死！”
这下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尹慕尘’是真的生气了，眼中的杀意也是真的。
饶是陆放也开始有些慌了：“宗主…”
‘尹慕尘’冷冷睨了他一眼，随即我这妇人喉咙的手掌陡然一转，一掌拍向夫人额头。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但很快又松了下来。这一掌力道用得不大，显然‘尹慕尘’并没有真的要下杀手。
但杜家娘子但尖叫声却忽然激烈起来，仿佛身体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众人能妇人额间升腾起一团黑气，又徐徐飘散入男子指骨分明的手掌，直到消失不见。仿佛‘尹慕尘’正从妇人身体里将什么东西剥离开来。
接着，谩骂声、尖叫声、嘶吼声不断响起，引得众人不得不捂住耳朵。但很快的，声音逐渐削弱减小，终究回归平静。那是属于这间小庙本该有的平静。
身体里的黑气一消失，杜家娘子便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现在她体内的邪灵已经被彻底消除，连气色也恢复正常。
做完这一切，‘尹慕尘’这才无力地垂下手，并没有要去将妇人扶起的打算，只目光呆滞地盯着某一处，不知在发什么愣。
他右手食指微微弯曲，拇指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食指。
原本只是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大家根本没有注意，但人群后的尹慕尘却是看得清清楚楚。霎那间，尹慕尘只觉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
这是…
是翟肃的小动作！
以前但凡翟肃做错了什么事，心虚害怕，或是不知所措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地做这个小动作。翟肃自己没有发觉，可却逃不过从尹慕尘的眼睛。
所以，眼前的这个‘自己’其实是翟肃？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不可遏制。尹慕尘不断搜寻捕捉另外一个‘尹慕尘’身上的一举一动，眼神表情，语气音调，越来越觉得眼前这具身体深处的灵魂就是翟肃！
尹慕尘又看了眼横在立柱上的篪阎剑，心头有什么东西逐渐清晰了起来。
世间能用篪阎剑的人除了翟肃还能有谁。尹慕尘几乎已经可以断定，眼前的这个‘尹慕尘’其实就是翟肃！
翟肃是易容成了他的样子？
不对，如果真是易容，陆放待在他身边这么久，不可能没有察觉。
如果不是易容，难道翟肃是用了他的身体？！
不仅杀了他，还夺了他的舍？！
翟肃你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背叛我，害我，杀我，老子都可以不跟你计较。可你竟然连老子帅气的皮囊都不放过？！
老子养了十年，不仅养出一个白眼狼，而且还是个变态白眼狼！
大概是尹慕尘愤恨的眼神太过直白，很快就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翟肃朝他投来一道寒光，四目相对的一刻，尹慕尘立马心虚地低下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但也因为这一瞬的对视，尹慕尘彻底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翟肃虽然如今用的是自己的外貌，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他自己生起气来眼神也会透出狠劲，但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而翟肃却不同，就算他再生气再愤恨，眼神里却始终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漠。
这一点，养了翟肃十年的尹慕尘绝对不会认错！
翟肃目光仍未挪开，远处那道瘦弱的身影给他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明明是完全陌生的面孔，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也许…是刚才男子看他的眼神太过浓烈复杂，那不是不相识的陌生人该有的眼神。
翟肃分辨不清那是种什么样的情绪，但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冲动，紧接着翟肃便微抬脚步，欲朝人群里走去。
可步子还没迈开，一旁的陆放突然跳了出来：“宗主，属下已经查清楚了，清水镇的黑血病乃是此妇人受人蛊惑，误打误撞布下法阵所致。”
翟肃收回目光，微微侧首：“法阵？”
陆放又道“不错！阵法就在后山上。”
尹慕尘藏在人群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陆放这个臭小子，十年不见，脑子没什么长进，抢功劳倒是头一名，屁颠屁颠上赶着讨好人家。也不知道陆放究竟是缺心眼没认出翟肃呢？还是早就看破了他，只是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仅尹慕尘这样想，和陆放一直不对付的秦朗也不买帐。秦朗直接站出来戳穿：“说得好像都是你的功劳似的。”
陆放理直气壮回应：“怎么就不是我的功劳了？”
“找到法阵的人根本就不是你！”
“不是我，难道还是你不成？”
“你要不要脸…”
“是谁找到的？”
翟肃直接打断了二人无意义的争吵，显然对自家人几斤几两还是有些了解的。
可尹慕尘一听这话立马冷汗直流，生怕秦朗把自己给供出来。要是引起了翟肃点注意，脱不了身不说，说不定还会被翟肃直接灭口。
尹慕尘拼命对秦朗挤眉弄眼，只可惜秦朗这个五行缺心眼的家伙自然是看不懂他的暗示的。
秦朗半仰着脑袋，道：“是那个小白…尹公子。”
翟肃双眼微眯：“尹…公子？”
秦朗指着尹慕尘的方向，道：“哦，就是他！”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人群里的尹慕尘，翟肃自然也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探究的意味。尹慕尘恨不得当场找个地洞把自己给埋了。
尹慕尘低着脑袋不敢去看，但却能感觉到有一道身影正在逐渐靠近自己，随即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处响起：”是你？”
尹慕尘两腿一软，险些直接跪下去给死对头磕头：“小的…见过北棣宗主。”
翟肃顿了顿，道：“抬起头来。”
尹慕尘垂死挣扎：“小的面相丑陋，不敢污了宗主您的眼。”
翟肃不耐地叹了口气，口吻种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尹慕尘心知自己这下是躲不过去了，干脆把头一抬，摆出一脸‘想看就给你看’的表情直接对上翟肃点目光。
一张过于秀气，肤色苍白的脸出现在翟肃面前，说不上多好看，但也绝对算不上丑陋。明明只是中人之姿，可不知为何，翟肃心跳恍然漏了半拍。须臾过后，他才徐徐开口：“你叫什么？”
“尹凡。”
“你是如何发现镇中藏有邪阵的？”
“瞎蒙的。”
翟肃挑眉：“哦？运气这么好？”
“是啊，我就是瞎猜一通，谁能想到还真给我瞎猫撞上死耗子了。”
尹慕尘睁眼说着瞎话，秉持着‘反正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们’的态度。
翟肃这次又沉默了，眼神毫不掩饰地在尹慕尘身上来来回回打量许久。
忽然，翟肃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见过你吗？”
这下直接把尹慕尘给问懵了。
这什么意思？是认出来了？
不可能啊！老子都长成这样了还能认出来？
翟肃你他妈属照妖镜的吗？！
不过尹慕尘也只慌了一瞬，很快又冷静下来，开始了他的拿手绝活：胡编乱造。
“您这么一说还真见过一回！”
翟肃一愣：“什么时候？”
“我打小就特别崇拜你们这种修仙的仙人。有一次宗主您去抚州的时候咱们还在同一间饭馆吃饭呢！当时我就坐您旁边一桌，您那仙人之姿实在是让人过目难忘…“
尹慕尘一边无底线地吹捧，一边心想：“反正夸的也是我自己，算不上丢份。”
尹慕尘夸得理直气壮，却把其他人给直接听吐了。
白望：…
秦朗：哼！果然是卖笑的。
陆放：臭小子马屁拍得比我还溜！他想对我们宗主做什么？！
“够了！”翟肃皱着眉头冷冷打断，脸上一副踩着狗屎的表情。看着面前男子阿谀奉承的嘴脸，与外面那些势利小人并无区别，翟肃心里突然空落落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期待些什么。
见翟肃转身要走，尹慕尘才终于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却不想下一刻翟肃再次开口，直接将他推入深渊。
“既然是你发现的法阵，便由你带路吧。”
尹慕尘笑容僵住。
！！！！！
陆放他们是不认路吗？！为什么偏偏要我带你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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