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行前
世人都说浩渺山乃灵气汇聚之地，终年鸟语花香，从山下望去，山尖隐匿在一片白茫云海之中，更添一份飘渺仙气。
山中有一处湖泊，并不大，但养只不少红磷鱼。有传闻说那是悯世仙人养的灵鱼，食之可保长生不老。
这当然是谣言。不过鱼的确有灵，每每尹慕尘不高兴，就往湖泊旁一坐，那些鱼便会自己游过来。久而久之，尹慕尘就成了这里的常客，是不是抓一把鱼食逗这些小家伙。
这日，尹慕尘又来了，抓着手里的鱼食，撒气似的一把一把往湖里扔，引来了不少灵鱼。
“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以为他是谁啊？师父都不曾这么训斥过我！”尹慕尘独自抱怨道。
当然他并没有指望这些鱼回给他回应，不然的话那也太可怕了，他不过是受了委屈，想找个地方发泄一番罢了。
谁知身后竟然响起一道沉稳好听的声音：“你再这么喂下去，池子里的灵鱼就快被你喂成癞□□了。”
尹慕尘就算不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自己的二师兄白卿，于是故意道：“那敢情好啊！喂肥一点才比较好吃嘛。”
白卿摇头苦笑：“这话你可别被师父听到了。”
尹慕尘将手里剩余的鱼食一洒，侧过头来将手臂一弯，没大没小地勾上白卿的脖子，眉眼间满是轻浮。
“小卿卿，你不是下山去采药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想我了？”
白望早已习惯了尹慕尘的调侃，坦然道：“听说某人挨了训斥，我担心他哭鼻子，就出来看看。想不到这么巧，在此处遇见了师弟。”
尹慕尘奸笑一收：“谁哭鼻子了？”
白卿笑问：“没哭鼻子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什么叫躲呀，浩渺山哪里我不能去？”尹慕尘不由提高了声音，“你与其担心我，还不如去看看那块粪坑里的石头，别让他发起疯来把半个浩渺山给削了。”
白卿将尹慕尘不安分的爪子从脖子上挪开，道：“这两天师父不在，你就不能安分些？”
尹慕尘刚压下不少的怒意一下子又升腾了起来：“怪我？明明是他没事找事。一会嫌我不好好背道德经，一会又说我马步不稳，挥剑没有力度，竟然罚我去后山砍一百棵树！一百棵！你说他发什么疯？先不说这后山有没有一百棵树，就是有，让我把整个浩渺山薅秃了是什么意思？”
白卿：“所以你就跟他顶嘴了？”
尹慕尘：“顶嘴怎么了？要不是我打不过他，我早就教训他了！”
白卿忍不住笑了：“你也知道自己打不过大师兄？那还不多用功？所谓长兄为父，他对你严厉些也是为了你好。”
尹慕尘不屑地哼了声：“我谢谢他！”
白卿早已习惯了这师兄弟二人的吵吵闹闹，但说到底他们心里还是有对方的，只是两人都是那种火爆性子，一点就着，有时候连师父都拿他们没辙，所以每次都只能由好脾气的白卿出来做和事佬。
白卿在尹慕尘身边坐下，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其实大师兄并不是看不见你的好，只是他对你寄予厚望，所以才会对你严厉些。师父以前就说过我们师兄弟三人各有长短。大师兄在刀法上悟性高，而你则是我们三个当中最具侠义心肠的。”
“那个老头子倒是谁都不得罪。”尹慕尘不置可否，“那你呢？师父说了你什么？”
白卿颔首一笑，没有回答。
“你不说我也知道。”尹慕尘清了清嗓子，故意摆出一个捋胡子的姿势，模仿起悯世仙人起来，“爱徒白卿，仙风道骨，能事事以大局为重，最得为师心。”
白卿故意沉了沉脸：“胡说，我们三个师父哪个不疼爱？不过要说师父最惯着最纵容的还是你。”
尹慕尘自嘲道：“不一样，他那是对我彻底放弃了。知道我是烂泥扶不上墙，干脆就让我自生自灭。”
白卿无奈摇头：“又胡言乱语。”
尹慕尘笑得没心没肺，还故意拿肩膀撞了撞白卿，道：“我知道我自己几斤几两，何必打肿脸充胖子？不管没关系，我不还有小卿卿你吗？我看好你！以后等你飞黄腾达了，我就在你身边做个米虫，虚度一生倒也乐哉。”
白卿不由弯起了嘴角：“好，到时豆沙包管够。”
那时的他们都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年，一腔热血，肆意洒脱，不知世间险恶，不知世事多变。
当时尹慕尘天真地以为他可以永远躲在师兄身后，对方会替他挡下所有危险和恶意。可这天下的事情往往不遂人意，有时候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决定，一条不起眼的岔路，当你回过神来时，那曾经相知相伴的人就已经不在你身边了。
再次遇见白卿，尹慕尘突然想起了很多往事，大多都是他们儿时在浩渺山的时候。那大概也是他最开心的日子。
离开沧州城后，白望和秦朗先行回去了。而在白卿的坚持下，尹慕尘也只好任由对方陪自己走往北棣山的方向走一段路。
“此行还请务必小心。”这句话白卿不知道一路上叮嘱了多少回，听得尹慕尘耳朵都快起茧了。
“知道了，你都说了八百遍了。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还这么婆婆妈妈。”
过了这么多年，白卿还是觉得对这个师弟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无奈摇摇头。
经过几天的缓和，尹慕尘已不像那晚刚得知白卿中了傀血术时那么激动。他开始冷静思考起关于弥生道和那白鬼的事情。
他道：“对了，昨天事情太急忘了跟你说，那弥生道的白鬼似乎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白卿有些出乎意料：“他是如何知道的？”
尹慕尘摇头：“不知道，但我总觉得这个白鬼的身份非常可疑。他好像知道我很多事情，先是噬魂阵，又是傀血术，是跟我杠上了吗？还是太过崇拜我？”
白卿：“我查过此人。虽然线索不多，但勉强有了些头绪。”
尹慕尘挑眉：“哦？他是谁？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
白卿直接道：“此人很有可能的确与你有些渊源？”
尹慕尘挑眉：“与我有关？难不成是我当年遗落在民间的私生子？”
“……”白卿沉下脸，“…别胡说。”
尹慕尘顿了下，用手指摩挲了两下下巴，似乎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难题，须臾才道：“难道……是你的私生子？”
“…”白卿直接无视了对方低俗的玩笑话，“你还记得当年我们经过莫家村的时候，遇见的那位小男孩吗？”
“莫家村？”尹慕尘愣了下，只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了一些印象。
当年尹慕尘和白卿一同去山里剿杀一只百年大妖，在回来的途中路过一处村落，名为莫家村。村庄不幸遭遇匪徒，整个村子都被残忍屠杀，只有留下一个小男孩侥幸存活。
尹慕尘清晰地记得当时那男孩半赤着身子跪在尸横遍野的废墟旁，不哭也不闹，就这么静静地跪着，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可他等不到了…
后来尹慕尘才知道这个话少又冷静的孩子名叫莫渊。
尹慕尘见莫渊可怜，便将他带出了村子。彼时尹慕尘还没有去北棣山，整日里游山玩水，没有个固定的栖身之所，也担心自己照顾不好一个孩子。
后来他看附近村落有一户农家，老两口多年无子，看上去又是老实本分的好人家，于是便将莫渊寄托在了那里。直到尹慕尘去了北棣山，临行前他想着去看莫渊一眼，若是老两口和孩子愿意，他就将莫渊接回北棣山。
可谁知农户早已带着孩子搬离村庄，音信全无。
尹慕尘当时以为老夫妇二人大概是想带着孩子过全新的生活，便也没有再去找人。再后来，尹慕尘身边就多了陆放和翟肃二人，接回莫渊这件事情也就被他渐渐给淡忘了。
尹慕尘现在想来，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大概是有什么收集孩子的癖好吧…
尹慕尘：“你是说当年莫家村那个孩子莫渊就是现在的白鬼？”
白卿点头：“很有可能。”
尹慕尘：“不对啊，我当年明明把他交给了一户农户抚养，怎么养出这么个疯子来？”
白卿道：“我派人查过那村子，当地人说当时他们只当是那对老夫妻带着孩子搬离了村子，所以大家也都没当一回事。可就在三年前，一场大雨过后，村民在附近的山坳里发现了两具骸骨，很有可能就是当年那对突然消失的老夫妻。”
尹慕尘不由瞪大了眼：“是那孩子…杀了他们？”
白卿点点头：“至于前因后果我也未知全貌。”
尹慕尘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孩子杀了养父母不说，还逃过了众人的眼睛，成为了让各大剑门忌惮的弥生道白鬼？仅凭一个孩子根本不可能做到，只怕莫渊背后还有其他人或者其他势力。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到了城门口。
白卿顿下脚步，脸上的忧色始终没有褪去：“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阿慕，记着万事要小心。别再像以前一样，做什么事都不管不顾的，全凭一时兴起。”
尹慕尘不耐道：“知道了，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怎么着都该长记性了。你放心，穿过这个城就到北棣地界了。只要进了北棣，那里倒处长满了还魂草，我都不需要上山，哪里会撞见不该见的人。你先回辰山等我，速度快的话，不出三日我来找你了。”
说完尹慕尘便转身朝着人来人往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后，尹慕尘只觉得背后那灼热的视线未消失，于是又转了回来，挥手道别。
“小卿卿，等我回来哟！”
白卿身体猛地一僵。
那是以前尹慕尘故意玩笑作弄他时才会说的诨名。儿时的他并不喜欢如此轻挑的称呼，每每都让他既尴尬又无奈。
后来他们离开了浩渺山，三人渐行渐远，尹慕尘这么喊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连名带姓的呵斥。没想到他还能有有机会听到…
白卿望着那道陌生又熟悉的背影，兀自笑了。
你回来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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