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三章●第九节

公子莲生应允，一行四人雇了艘鱼舸，午食过后便登上了双髻溪，直奔上游而去了。

        不多时，便来到了公子阻生上午探路的野渡，到此处，船家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了。

        “诸位客官，我们小镇人不杰地不灵，但是到底想要游山玩水还是有几个好去处的，何必去前面的归来峰呢？”

        “归来峰？”

        “是呀！”船家跟大家介绍道，“这归来峰也唤作鬼来峰，传闻中这山很不吉利，我们当地人都回避不去。在往前二十里就是这归来峰。这双髻溪穿山而过，而且前方水流颇为湍急，不能去不能去啊！”

        见船家执拗不肯前去，公子竹生只好命其停船靠岸，自己花重金买下了这鱼舸，让船家上岸去了。此时，公子莲生与公子竹生轮番掌船，往上游而去。

        再往上走，水流果然湍急，行船不稳，公子莲生与公子竹生轮流用术力控制船桨，这才撑住小船往上游行去。

        往上游走二十余里，欲穷其林。

        众人甚异之。

        林尽之处，便得一山。双髻溪将这山一剪为二，水流入山洞之中，山洞里黝黑无光，白日里有如黑夜。蚕女怕黑，紧紧捉着毒宗荼蘼的胳膊。

        山洞里黝黑无光，伸手不见五指，穿行艰难，毒宗荼蘼和蚕女点燃了火折子，可是旋即又熄灭了。

        漆黑无光，哪里能行船，只怕会不经意间撞上峭壁，人仰船翻，于是公子莲生和公子竹生停了术力，鱼舸立马被水流冲出百米之远。

        好在他们早有准备，于是干脆顺波逐流往下游而去，等四人点燃了四把火把，这才重又进得山中。只见这山洞极深极大，往前望，看不到边界，往上看，只怕有四五层高楼那么高。

        蚕女举起火把往峭壁旁一扫，啊地一声惊声叫道。

        人，原来她好像看到了人，有人站在水面之上的峭壁上。不仅有人，还有，还有屋子建在那峭壁之上。

        忽然间，水流中一个小坡形成的瀑布拦住了渔船的去路，船上不去了，停在了原地。

        忽听一声哨响，只听见噗噗噗的蝙蝠飞过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山洞两边的峭壁之上忽然亮起了百余盏火把，前后左右立马行来了五六艘渔船。渔船上坐了很多袒胸的精壮汉子，各个手持火把和武器，面露凶光，势在必行。

        而此时峭壁之上燃起的火把终于照亮了这个诡异的山洞。只见有许多屋子贴着峭壁而生，屋子所处之位甚是凶险，屋前屋后，站着许多点着火把的男人和女人。

        蚕女吓得失手，火把掉入水中。

        毒宗荼蘼也受了惊吓，但是立刻恢复镇静。只等着那四面八方的来船靠近，好下毒。

        公子竹生扔下船棹，捉住毒宗荼蘼的双手命道：“事情还未确定之前，你不能动手！不许杀人！——蚕女，唱歌！”

        蚕女颤颤巍巍地唱起了麟女大人的《梧枝栖》。

        征魂难归家，死生不系。长别再祝酒，不屈天地立。轻狂天下，闲话古今，一朝生死落止坡，恨绵绵，拂难去。比肩眼前人，案举眉齐。心上蒙尘，难为妻。

        听了蚕女的天籁之音，八方来船有七方的船都停了往回游了，却还有一艘渔船游了过来。原来那船上的两位汉子都是聋哑人，听不见歌声。见有外人闯入了耐以生存的家园，扛着锄头就来了。

        待得船身靠近了些，船头的一个汉子挥着锄头一凿而下。

        公子莲生赋予船桨些微术力，一个侧划，船身歪了七八分，那一锄头便落了空。

        船身动荡之际，惊得蚕女失声尖叫“啊——”歌声便停了。

        千钧一发之际，又是一声哨响，忽然之间数百只箭从峭壁上发了过来。

        公子莲生赶忙绾了一个结界护住船身，那些箭噗噗噗地撞在护身结上，落入水中。

        “继续唱不要停！”公子竹生下令道。

        蚕女只好接着唱公子莲生的《梧枝栖》。

        乘麟驾鹤排云去，山河不念。朝醉暮不醒，狂若酒仙。明日与谁共醉，相思蒙灰。何羡齐眉剪烛，幸得同袍比肩。桃花埠中桃花面，归来还记旧眉眼。

        蚕女的歌声再次响起，清丽婉转，大家都凝神听歌，身心愉畅，峭壁上射箭的人急遽减少。大约只有七八人本身聋哑，听不见歌声，便铆足了术力继续射来。

        这船不能往前只能往后退了；可是两位公子还不想退出，非要穷究一个因果究竟。

        毒宗荼蘼恨恨道：“放开我，让我杀了他们！”

        “不行，不可以杀人！”她的手还是死死地被公子竹生钳住了。

        射来的箭上铆足了术力，不多时，这个结界的一角就被消弭了。公子竹生一手执炬，一手钳住了毒宗荼蘼的手。公子莲生一手执桨，一手还待再绾一个护身结护住船身。这时候听见扑通一声，方才挥锄头的汉子下了水。看来他水性极好，他游了过来，将蚕女从破洞的结界中拖入水中。

        胸口中箭之后，公子莲生身体大不如从前。此刻胸口正隐隐作痛，他忍着痛彻底破了这结界，一手握着桨不能松懈，另一只手便去稳住蚕女，却一把抓了空。

        蚕女被拖入了水中之后，渐渐歌声隐匿了。不知是死是活。

        为救蚕女，公子莲生扔了桨，任水冲船走，他却一跃入水，可水中太黑，此刻哪里还寻得到蚕女的影子。

        蚕女歌声一停，只怕他们的攻击更甚。果然有壮汉跳下了水，奔着公子莲生而去。这边厢，一只船锚攀上了公子竹生的船，他们的船又被船锚拉了回来。忽听见一声“别挣扎了，束手就擒吧，绕你们不死！”

        这个声音极熟悉，龙女，是龙女的声音。

        可能只是声音相似而已了，不会是龙女的。然而就在此时，上游的船慢慢靠近了，火把照耀下，出现了一位故人的身影。果然是龙女！不，不是一位故人，是三位。龙女身旁，还有一人长身而立，黄衣翠带，不是麟女大人又能是谁。而麟女大人身后站着的，则是公子莲生的小仆洛蓟。

        就那么一走神的时间，公子莲生已经被水中的壮汉们擒住了。他瞧见了麟女、龙女还有洛蓟便放弃了争斗，乖乖束手就擒。

        公子竹生也愣住了，他看了水中的公子莲生一眼，会心微微颔首。

        一根绳索，一条黑布被仍上了公子竹生的船。

        “把这个女人绑起来！蒙上她的眼睛！”龙女指着毒宗荼蘼道。

        公子竹生心知肚明，配合着龙女绑了毒宗荼蘼。

        立即又有几位汉子撑船奔着公子竹生而去。待上了船，他们绑了公子竹生，堵了他的嘴，蒙住了他眼睛。

        公子莲生一行四人全部被擒。四人均被绑手蒙眼，带上了一艘船，船行了约有三盏茶的功夫，又靠了岸。众人上岸，分关在了两间屋子内，数位壮汉轮番把守。

        入夜，夜阑人静。房间里终于亮起了烛火，有几位壮汉子送了晚饭过来。

        公子竹生低声问送饭汉子道：“这里是不是发生了瘟疫？”

        那几名送饭汉子却低头不语。

        原来，公子竹生从柳三买酒买冬衣推测出这里发生了瘟疫。在无医药的情况下，泼洒烈酒能够防止瘟疫扩散。冬衣则是用来给病患御寒的。

        送饭汉子不语反而更加证实了疫病之说。

        刚吃完晚食，忽听门外龙女声音道：“我去见见他们，劝他们襄助。”

        不一会儿，龙女点灯进屋。

        “什么都别说，先听我说。”龙女言道。

        两位公子会意微微颔首。

        “这里是一片世外之地。住在这里的人自给自足，与外界无扰。你们无意闯进来，他们自然视你们为敌。但是近日这里闹起了瘟疫，倘若大哥能够襄助解除疫病之灾，长老答应了放你们离去。这也多亏了麟女大人周旋，其他的都别再问了。我也不能再说了！”

        “好，你这便领我去看看病患。”

        原来逆水行舟出了山洞之后，便来到一块三面围山一面临水的小小凹地，这里还有三宅六院，茅舍若干间，地畦若干行，也住了些百姓，俨然一个世外桃源。

        公子竹生当夜便去诊治百姓，一直忙到第二日夜半。为了诊治之便，公子竹生终于暂得自由，可以在疫区任意活动，一旦出了疫区，就绑手蒙眼。

        而诊治这一日，公子竹生时常听见奇异的声响，像是从地下发出来的采挖的声音。奇怪的还不止这一点，这一日，公子竹生正在诊治病患，忽看见一个端药女子好生眼熟。她在自己眼前一晃便消失了，待他追上去时却突然有壮汉拦住去路。

        “公子竹生要是有跑腿的活只管吩咐！若没有还请去救治病患。”

        公子竹生心下狐疑，这个女子到底在哪里见过呢？这般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又为疫病所累，顾不得那女子。只是偶尔反刍那女子面容，不断回想，我第一次来归来峰，这女子却又为何那般眼熟，到底哪里见过？

        又三日，公子竹生忙了一日后留了两个药方，接着又被蒙眼送回了自己房间。

        不多时，就有人来接四人上船。四人皆被遮了眼，也不知去向何处。

        原来疫病终于得到控制，归来峰的长老践诺要放了四人。于是由三个壮汉驾了一辆兰舟，将四人推上了舟，送他们离开。

        只人约莫走了一个时辰，船慢慢靠上岸停了下来。

        四人上岸，他们手上的绳索被解开。公子莲生揭开了蒙眼布，却忽然看到了立于船头孑然一身的麟女大人。

        “洛轻尘，准备一场硬战吧！”麟女大人轻启朱唇。

        公子莲生只看了她一眼，又是分别！只一句话，又是分别！

        他四人又踏上了行程。麟女大人在归来峰尚有未尽事宜，便和诸位壮汉又折返了回去。

        “准备一场硬战！竹兄，麟女大人如是说，可见，难逃一战！”公子莲生一行人一路走一路闲聊。

        “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你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吗？”

        “有，我在房间内也听到了，倒像是……”

        “采挖矿石的声音，只是不知是金矿还是银矿？”

        “我猜归来峰上的人都来自于寰州。”公子莲生道。

        公子竹生回到：“我也是这么猜测的。这也是为什么身为寰洲人的麟女与龙女闯入为客，而我们为敌。”

        “他们躲在那无人问津的世外之地只怕由来已久，经长期繁衍生息已然成了气候。”

        “是的。”公子竹生附和道，忽然间他停住了脚步。“莲兄，你可曾想过昌平时代末年的那一场瘟疫到底源头在哪里？”

        公子莲生也停住了脚步。“你的意思是说……”

        “当年我查来查去查不到源头，当时只知沿着灵水传播开去。”

        “他们在这里世代隐居，忽然间生了病却不能明目张胆地治，不经意间这病沿着双髻溪的溪水蜿蜒传到了灵水水域……”

        “神树之死只怕与当年的瘟疫有关。神树太干净了，太容易沾染邪祟。瘟疫沾染上神树，神树必死无疑。”

        公子莲生倒吸一口凉气；“很有很能，是以麟女太冤了。不仅我欠她，整个辰州人都欠她！”

        “我们回来麟山吧！”

        “我也正有此意！我要回来麟山招兵买马，静观时变！”

        “我另有它意，我们要先去忘寒峰上忘寒宫。”

        “何故？”

        “我在医治病人时还遇到了忘寒峰上的一位宫女，当时只觉得眼熟，方才才想起来，我曾经在忘寒宫里见过。我觉得这事不简单，跟忘寒宫或许有什么牵扯。要想解开这个谜，只能去一趟忘寒宫，解开了这个谜，就了解麟女大人的话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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