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装神弄鬼
结界中的世界与结界外很不一样。江月离与桑浔在武陵行宫时，刚是天黑，可两人掉入这结界后，却发现这里是青天白日，尚在后半天。
两人掩盖了身上的气息，穿过一片密林，在日落之时，才发现了一处村落。
“相公，相公求求你，与我回去吧。”不远处女子苦苦哀求的声音传来。
两人闻声看去。
却见男人一身粗布，发丝凌乱，跌跌撞撞的朝村口艰难走来。
比他更为狼狈的是，趴在他脚下，抱着他的腿，任由他拖拽的女子。
两人顿住了脚步。
却见那男子唇紫脸白，乌青的眼袋几乎占了他大半张脸。
竟像是被吸干精气，气血不足。
江月离心里一惊，再定睛看时，发现地上的女子果然在她的眸光之中现了狐狸真身。
那男子是凡人，女子是狐妖。
她下意识便想上去拉开那男子，然冷静过来，江月离又起了别的心思。她看了眼桑浔优越的侧脸，抿唇浅浅一笑。
藏在袖下的指尖动了动，蚊子般细小的红光出现在男子耳后，他那双棕色无神的瞳孔忽然闪了红光，发了疯似的抽出腿。
女子被自家相公这力气踢开，摔到了一旁。
桑浔垂眸，将江月离的小动作尽收眼中，只是轻轻勾唇。
却说那边的男子，红着眼走到路旁，拉过放置在路上的牛车，卯足了力气，推着车直直往桑浔而去。
气势汹汹，大有可破山之势。
“桑师兄！”江月离似乎被这阵仗吓到，推搡着桑浔险险避开，但因太过焦急，整个人都摔到了他怀里。
她手顺势环住了他精瘦的腰，隔着腰带，她幻出红光，指尖转动，红光没入他薄弱的腰间。
桑浔愣了一瞬，抚着她纤细的腰旋身躲开那发狂似的人。
那人推着车直直撞到树上。“嘭！”的一声，树上的积雪落了他一身，车倒人摔，男人彻底晕了过去。
江月离扯着他腰间的衣服想起身，却不料手滑，她差点摔到地上。好在她反应的快，借着桑浔放在自己腰上的力，又重新扶住他的腰。
手不自觉抚着他的腰上下摩挲了下。隔着腰带，也能感觉线条极好，腰线生硬分明。嗯……确实没有魔息。
江月离起了身。
桑浔已经将她扶起，腰间那的触感还隐隐残留，他唇线抿直，白皙细腻的耳尖，缀了抹柔和的红。
“桑师兄的耳朵怎么这么红，我不过摸了你一下，怎的一副受了委屈模样。”江月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动作确实是有些过界了。
想了想，可能是觉得到底是小辈，从未遇见过这种事。江月离便佯装安慰道：“我是不小心的。”
安慰了，又好像没有安慰。
“相公。”远处女子终于反应了过来，扑到男人身边。女子哭得极为凄惨，江月离走上前，替她察看倒在地上的男子。
女人止了哭泣，见江月离穿得与平常人不同，容颜绝佳不像俗人，心底愣了愣，生出一丝戒备。
但从江月离身上没有探出修仙气息，又见她对自家相公并无敌意，反而是想出手救她相公，思考了一下，女人终究没有制止。
果然，如女人所想一般，只见她抬手虚抚过男子整张脸，男子便缓缓睁了眼。
“相公。”女人试探性的叫了声。
“眠儿？”男人双目清明，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怔愣的叫出了声。
这一声犹如一场大赦，方眠愣了一瞬，崩溃的抱住了他，嘴中不停喃喃：“你终于记起我了。”
还没等怀中的男人反应过来，她又松开了手，转身朝江月离连连跪拜，不停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待到道谢之后，方眠心底的警惕又重新升腾起来，她不经意问道：“姑娘是……”
结界之中，只有这一处村落，而且住的都是赤狐一族，上百只妖，都打过照面，方眠搜索了脑中的记忆，她并未见过这二人。
江月离倒也不慌，道：“我与兄长是藏于武陵行宫中的梅花妖。昨日武陵行宫生了一场大火，我与兄长好奇去偷看，没想到被卷入大火中，幸而得那被困大火的侧妃娘娘所救，送来了这里。”
方眠听了，当即明了。应是他们族长将两人送于此，又消化了一些，方眠才抓住话中重点，问道：“那侧妃娘娘可安全逃出了？”
江月离遗憾的说：“似乎并未。当时我与兄长在大火中见到侧妃娘娘，本是想救娘娘出去的，可她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娘娘平日里最照顾我与兄长了。也是多亏娘娘，我与兄长才没有被那帮修仙的发现，才得以掩盖身上妖气，在人间自由行走。”
一句话，拉进两人与宋晚吟的关系，也向方眠解释了两人身上没有妖气的原因。
方眠信了两人话，低头红了眼眶，良久才对两人道：“二位不如留在我们狐村，此处有族长设下的结界，定不会被修仙之人发现。”
“这……”江月离犹豫了一瞬，起范道：“能有个安身之处，阿离固然开心，但是结界之外，人间之里，还有阿离心系的人。”
“他虽是凡人，但是阿离想留在人间伴他余生。”江月离说着，又看了一眼疲惫靠在方眠肩上的男人。
江月离说：“姑娘的丈夫，应也是凡人吧？”
方眠满眼深情的看了身旁一人，点了点头。也明白了江月离的心情，当下便道：“天已经快黑了，姑娘不如先去我家歇下，明日再出去。”
“方眠也还想拜托姑娘，救救方眠的丈夫。”迟疑不定，方眠还是说出了心里话，想请两人多留几日。
江月离稍加思索，当即便点了点头。
“桑……兄长，发什么呆？还不跟上？”定下计划之后，江月离便跟着方眠往村口子中去。
待走到村大门，江月离才发现桑浔还愣在原地。
桑浔觉得喉咙干涩，但听到江月离的声音，还是抬步跟了过去。
她说凡间还有心系的人，是万俟云祈吧。她依然还是，那么喜欢他。
桑浔想着，漆黑的眸子渐渐染上了落寞，心脏更像是被人抓着一般，一下一下的生疼。
——
落了日，又是末冬。村道上几乎无人，显得寂寥荒凉。
方眠领着两人在一个围了大院的房子前停下。
“家里没有老人孩子，只有我和我相公。”方眠说着，将人领进了门。庭院打扫的干净，农具作物皆是整齐摆在一边，看起来通亮又舒适。
将男人扶到床上后，方眠有些难为情道：“家里，只有两间房，一间我与相公一起住，还剩一间放着些闲物，不过也能很快清理出来。”
“虽还有一间柴房，但是……”方眠稍带迟疑的看了下桑浔。
她总觉得面前的少年让她心底有些渗得慌，虽带着张面具，可那双漆黑的眸子却总是冷冷淡淡，让人看了，仿若被三尺寒冰冻住一般。
江月离说：“我兄长睡哪里都一样。”
虽如此，方眠依旧觉得有些难为情，转头从身后的柜子拿出了一床被子和两套衣裳。
她说道：“柴房堆的柴多，公子不如在房里打个地铺？”
桑浔闻言，看向江月离，得了江月离准许的眼神。他才应了声好。
言罢，方眠又将自己手里的两套衣服递到桑浔面前，说：“这里有我相公的两套新衣裳，还未穿过，公子若不介意，可换下身上的衣服。”
说着，她看向桑浔身侧大腿处被烧了一片的外袍，江月离也跟着凑脸看过去，才发现桑浔身侧不知何时被那鬼火烧了一片。
“那便这套湖蓝色的吧。”见桑浔久久未动，江月离替他接下了其中一套。
江月离用手轻轻抚过这套衣裳，虽没有繁复的花纹，可是布料却柔软轻和，想来方眠的相公在人界，至少应该是个富贵公子。
“兄长穿这套衣裳应会很好看。”她印象中好像见过某个人穿过一样颜色的衣裳，而且还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当时。
虽现在已经记不清，但江月离依稀记得，自己是被惊艳到的。
桑浔盯着她，见她心情十分愉悦，是真喜欢这套衣裳，才伸手接了过去。
此时天色已经半昧，院中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青灰之色，使得院子里的农具都失了轮廓。
桑浔拿了衣服便出门，可江月离等了许久，估摸着他应是换好了衣服，去房间敲门时，屋里却没有动静。
推开门，果真无人。
江月离也不在意，她方才正想着应如何支开桑浔来着呢。此刻见他不在房中，便盘腿坐到床上，开始检查自己的修为。
她这魂体修炼本来十分费劲儿，但自从融了宋晚吟的妖丹后，便感觉自己的修为恢复到了昔日的四成，比任何珍贵的灵丹妙药都要可靠。
等到对自己目前的恢复的修为有了个底，江月离才又缓缓睁了眼。
余光瞟破洞的窗户处有一对银角在徘徊，时隐时现，江月离起了警惕之心，她又观察了半晌，见那人没有敌意之后，她起身走到离窗户一尺之远，冷声道：“是谁在那装神弄鬼。”
听闻江月离那一句“装神弄鬼”，它蓦然停住。“我没有。”
江月离愣在原地，还答她的话。
“只是那个人不给我靠近你！”一阵疾风从窗户涌来，吹的人刺痛，江月离用手挡住脸，声落风停。再放下手时，却见一个牛头人身的人站在了自己身前。
“你……”江月离生前见过不少的妖，有美艳绝伦的，有丑陋至极的。却从未见过这半妖半人的。
真是丑的荒唐。
她惊的不知说些什么好。
却见那比她两个头还要大的牛头委屈巴巴的喘气，明明有些猛汉的身子，说出的话却如稚童一般：“我没有故意装神弄鬼，那个人太凶了，我不敢靠近罢了。”
“而且，我也没有装鬼，我只是只长得比较丑的妖而已。”
江月离：“……”
重点是这个吗？
江月离终于回过神来，半仰着头看着那如她拳头一般大的牛鼻子，勉强笑道：“你想找我？”
“嗯嗯。”他点了点头。江月离刚想开口问话，却见他脖子突然猛然一缩，下一瞬，一阵旋风卷起，他转身到了她身后。
江月离被他这操作弄的后背一凉，整个人都起了鸡皮疙瘩。
门被人推开，柔和的湖蓝衣角抚过门槛，乌黑的靴子踏进。他关了门，转身立于原地。
他轻唤道：“阿离。”
声音温柔低沉，如春风化雪。江月离愣了一瞬，身后的牛头却是轻轻颤栗。
屋内半昧，衬得桑浔柔和的五官多了几分神秘，更是平白增添了一份暧昧。
江月离对上那双黑暗中的眼睛，目光如水，双眸如墨染。如黑夜中，点缀了温柔光色的繁星。
这双眼睛真好看，好想在哪里见过。她不自觉想着，心跳莫名漏了半拍。
再看他那一身湖蓝衣裳，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一般，将他完美的身形都勾勒出来，如松挺拔，肩宽腰窄，整个人都透露着仙风道骨气质，清冷又矜贵，宛如傲立的寒梅。
若说她之前将万俟云祈喻作寒梅只是为了讨他的欢心的话，那桑浔，当真是一身傲骨气质。
思及此，江月离有些怀疑自己，难道她之前猜测桑浔是魔物的想法错了？
“我没有要伤她！”身后的牛头却突然走到她身侧，扑通一声跪下。
这一嗓子真是不合时宜。江月离略微嫌弃的睨了它一眼。不过，它为何如此怕桑浔？
对上江月离的疑惑的眼神，桑浔无辜的摇了摇头，朝她走来。
反而解释方才的称呼道：“方才你向那女子自称阿离，我便如此唤你，以便暴露身份。”
江月离摆摆手，她倒不在意：“桑师兄如何唤都行。”
“不过桑师兄穿这身是真好看。不愧是桑家之人，是正经的仙人。”不像那两世家，江月离心中默默补充道。
桑浔先是一愣，垂下眼睫掩饰心中稍纵即逝的情绪，才双手负于身后，向她走去。
他每走一步，牛头便拖着膝盖移动位置，直到桑浔稳稳停在江月离身前，它才停住。
最后变成它停在房门前跪着两人。
江月离上下打量桑浔，最后目光停在牛头身上：“你怕他？”
牛头看着江月离，目光畏缩，点了点头。桑浔双手交负身后，却是在它点头后眯起了眼睛，冷刃暗藏。
牛头心里发寒，又连忙摇了摇头。
“我有什么好怕的。”桑浔轻轻一笑，自喉间发出的声音悦耳低沉。
但是听在牛头心里，却是如无数跟悬针停在头顶，会随时掉落的威胁。
江月离道：“你是谁？找我何事？”
牛头小心翼翼的看了桑浔一眼，见他没有说什么，他才伏身趴在地上道：“我，我是被困在此处的牛妖。”
“牛妖？”江月离疑惑，看向他除头以外的如凡人无异人身，目光充满了不信。
怎么着应该是个半人半妖吧。
却见牛头起身，弓着背道：“我的确是妖，只是修炼时不够专注，才修得了这么半妖半人之身。”
既然如此，就姑且信他是只牛妖。
江月离与桑浔听着牛头委屈至极的说了一通，才知道。牛头本是人间的正正经经的水牛，可助村民耕地的勤劳老牛。
它能有点修为，修炼成半妖半人之身，全因百年前那一场仙妖大战中，矜华宫少宫主四散的灵力让它有了灵识。
听到此处时，江月离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来还是她助了妖。
牛头又继续道：“我好不容易修炼成半妖半人之身，本想去投奔妖域，可是没想到却被一只坏狐狸抓住，逼着干些坏事，所以我想求姑娘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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