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李明璟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像是在等她解释。

        陆江离越过他走到人流之中，然后转过身，笑道：“你来，我解释给你听。”

        烟柳街的一侧就是一条沿河的小路，是用了青石板直接铺在了河边，两边种了柳树，如今正是冬天，又刚下过雪，河面结了一层薄冰，柳树也光秃秃的，没有什么风景，也正因如此，河边没有什么人来。

        陆江离托着腮坐在河边的台阶上，看着结了冰的河面，对站在身后的人说道：“我前几天落了水，发高烧昏迷了三天，这三天里我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她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很平静，却让站在她身后的李明璟神色严肃了起来。

        “梦里是我的一生，很短暂，我梦到我如愿以偿的嫁给了李明煜，做了大齐的太子妃，我的父兄竭尽所能的去帮他，可是到头来，他将我幽禁，解去了我父兄的大部分兵权，最后，我父兄为了我，做了他们最不愿意做的事情，而我，死在了他登基的前一天，也是在一个这样寒冷的冬天，我跳进了东宫的湖里，湖水冰冷的触感很真实，至今我都记得……”

        她捡起一块小石头，狠狠向河面掷了出去，小石子很小，却也在河面上凿开了一个小坑。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也许是上天给我的指示，让我去选择一条别的路……在绪园时，我听到宛园这个名字就觉得熟悉，梦里是我陪李明煜去过，知道自然也不稀奇。”

        李明璟站的高一些，他垂眸看着她，轻声道：“你为什么会去选择另外一条路？为什么不去试试，有了这样的警示，你更容易将想要的东西，应得的东西握紧了。”

        陆江离站起来，转过身仰头看着他：“人生不是只有一条路，既然上天让我提前知道了结局，我何必重蹈覆辙。”

        她左眼下方的红痣在积雪的映衬下越发的鲜艳欲滴，本该娇媚艳丽的眼中却透着纯真和干净，同他印象中的那个陆江离截然不同，李明璟顿了顿，哑声问道：“你的梦中可有我的结局？”

        他问的声音不大，在空无一人的河边却足够清晰。

        陆江离只觉得那些扑面而来的杀气和血腥，还有眼前这个人在大雨和绝望中自刎的场景似乎又出现在了面前，她近乎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不曾。”

        李明璟闻言笑了笑，自嘲道：“太子登基，我能落得什么好下场？罢了，有些路，还是得自己去走才知道结果。”说罢，他走下来，径自往前走去。

        陆江离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自己这次瞒过了他，近似荒诞的理由，他却信的这样容易……一个有些大胆的想法突然在她心底浮现，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一切变动都说得清了。

        察觉到她没有跟上来，李明璟停住，转过身瞧着她：“还愣在那里做什么？我去找人盯着绪园，你先回侯府看看陈锦瑟的铁盒子里有什么，明日我去朝华殿找你。”

        是了，陈锦瑟的案子要紧，陆江离将那些猜测压在心底，快走几步走到他身边问道：“绪园的大概位置我们如今都不清楚，你怎么派人盯着？”

        李明璟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边走边说道：“方才在地下，绕了几个弯，走了大概多少里路，都在这里装着，应该能猜出个大致范围。”说完，他将铁盒子拿出来递给了陆江离。

        陆江离接过来，笑道：“怎么，现在不怕我是太子的奸细了？”

        “太子殿下若是真让你来接近我才真是疯了。”

        “为何？”

        “这不是把快到手的媳妇拱手让人吗？”

        “？？？”

        定北侯府

        陆江离回来之后就自己点了灯，坐在桌子面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从陈锦瑟房中带回来的铁盒。

        铁盒不大，只装了三样东西，一沓纸，一块玉佩，一截用红线束着的头发。

        玉佩和头发自然看不出什么来，陆江离就先放到了一边，她将那厚厚一沓纸取出来，接着有些昏暗的灯光有些费力的瞧着。好在繁体字她也认识不少，再结合上下文，不难看出纸上的内容。

        这是陈锦瑟的随笔记录，大约是从她进了绪园之后就开始写，就像是现代人的日记。

        按照顺序，越往下时间应该越早，陆江离索性将这沓纸反扣在桌面上，从最早的看起。

        第一张纸上的内容应该是她在绪园能拿到纸笔之后写的。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在那里呆的一个月，生不如死，可我不能死，家中还有父母妹妹，我要活着，总有一天我能活着逃出这个外表华丽，内里却肮脏不堪的地方。】

        【与一同住在寻仙阁的姐妹熟络了许多，特别是芙蓉，她年纪比较小，总是让我想起锦绣，便也喜欢多和她在一处带着，也算有个慰藉。】

        前面的几张纸都是一些日常记录，很琐碎，没有什么重要内容，只是大体说了一下自己的心境和周边的人，直到陆江离翻到第九张，这次，她的字迹很乱，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却也透露出了巨大的信息。

        【芙蓉不见了，我很着急，我四处找她，遍寻无果，月娘见我快急哭了，才悄悄将我拉到一旁，小声告诉我芙蓉被带出去过好日子了，听说是去给大官当外室去了，到今日我才知道，我们这些有良籍的人同下面那些姑娘不一样，我们是专门培养出来的玩物，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给人当外室或者小妾。】

        陆江离神色一凝，这是什么意思？绪园除了经营青楼外还会专门给人培养小妾或外室？还有……月娘竟然认识锦瑟。她匆匆忙忙往下翻，又是几张日常后，出现了一个人。

        【我从未想过我的第一个男人会是这样的，竟是个模样英俊的少爷，他待我很好，温柔体贴，若是可以，我愿意给他当妾。】

        【他今日将玉佩交给了我，他说一定会赎我出去，我等着。】

        【他已经一个月没有来过了，我出不去，今日芸姑说要带我去别的人那里，听说是个大官，我不愿意，挨打了。】

        【三个月了，他还是没有来，我撑不住了，我被带走了，我再也配不上他了，到底是我负了他，还是他负了我。】

        【我被许配给那个大官做妾了，芸姑教了我很多，教我怎么讨他欢心，怎么借机套话，我不懂，我不想给那样恶心的人做妾。】

        【谁来救救我，我坚持不住了，这样的折磨让我看不到尽头，距离我被彻底带走还有一个月，我要逃】

        【还有十五天，我要逃，逃出去，我要找到王少康，问清楚。】

        从这时候开始，陈锦瑟的字迹越来越混乱潦草，纸上的内容也越来越少，到了最后一张竟写了满满一张我要逃。

        陆江离看着纸上歪歪斜斜的我要逃，半天发不出声音来，陈锦瑟，她在希望和绝望中挣扎了近半年，最后拼死逃了出去，还是没能逃脱死亡的命运，她找不到王少康，也没有家人的消息，就这样被人打死在了京都的街上，连尸体都没有人管。

        她紧紧捏着手中的纸，深吸了几口气，将心中的怒火压下，细细去想纸上透露出来的关键信息。

        首先，寻仙阁的女子并不是普通的欢场女子，她们都是没有入贱籍的人，会被精心培养，送给人当外室或者妾。

        做这样的事情无非是绪园的老板想要讨好京中的这些官员，好为自己做生意行方便之门，那么，为什么这些姑娘要学习套话和官场的事情？

        除非……陆江离盯着桌上明明暗暗的烛火，除非……有人需要借此拉拢这些人，比起拉拢……更重要的是把柄和安插钉子。

        如此一来，为什么长雅会出现在绪园也就说得通了，普通商人即使生意做得再大也不需要大费周章去套这些贵人们的把柄，这对他们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若是，商人的背后还有皇家的人呢？甚至是直接牵扯到皇位之争的人，这些朝中要员的把柄就至关重要了。

        想到这里，陆江离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为什么原书中的李明煜对血书案遮遮掩掩，是因为绪园牵扯到了瑜贵妃，即使李明煜没有参与，全称不知情，他都不能再往下细查，毕竟在皇帝眼里，瑜贵妃和李明煜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他以极快的速度处理了绪园的老板和那一批牵扯出来的官员，斩断了绪园在京都埋下的所有暗钉，这不是行事果决，他是在灭口。

        如今这个案子到了李明璟手里，李明煜目前还全都蒙在鼓里，如果李明璟深挖下去，挖到了这一层，掌握了证据，李明煜太子的位置就会受到极大的威胁。

        出现了这么大的变故……就像有人在暗中操作，故意让血衣案在李明煜刚在江南出了事，仁宣帝不满的时候捅了出来，提前的时间拿捏的恰到好处，这其中最大的受益者……

        是李明璟。

        看起来，京都的变数，也不止她一个嘛，陆江离微微一笑，嗯，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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