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等到屋内终于剩下他们两个人之后，气氛却突然变得有些凝固。
陆江离看着眼前这个高自己一头的男人，想问的话太多，一时不知从何问起，只好沉默着。
见她不说话，李明璟便安静的站在那里，同样不说话，只垂眸看着她，眼中隐隐露出几分担忧。
二人相顾无言了许久，李明璟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你昨天……为什么不直接推门进来？”
陆江离抬眼看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如果我推门进去了，哪里还能听到你的真心话？”
李明璟脸色一变，他一把拉住陆江离的胳膊，有些慌张的解释道：“我……承认一开始接近你是因为太子，但是……”
没有给他解释下去的机会，陆江离轻轻挣脱出自己的手，打断他：“李明煜到陵安城了。”
“什么？”李明璟闻言一愣，随即沉了脸：“还真是阴魂不散。”
“我和他是在会客楼后面的那片民房里遇到的，李明璟，我来只是想提醒你一下，陵安城的人，不可尽信。”
李明璟定定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中突然浮出温柔的笑意，他轻轻凑近：“江离不生我的气了？”
哪怕已经在一起了，面对这张突然凑近的俊脸，陆江离那颗不争气的心脏还是会重重跳几下，淡淡的红色迅速漫上她的耳廓和双颊，她退后一步，有些不自然的别开眼睛。
纵使如此，这几日来在她心中种下的那几根刺仍旧存在，她退到桌边，双手撑在后面的圆桌上，半靠着桌子说道：“我其实很好奇，你和我的婚约，只会加重你和皇后直接的隔阂，有必要吗？”
李明璟摇了摇头：“没必要。”
他看向陆江离：“我本来是想……只要你不嫁给李明煜就可以，我没必要娶你，可是……除夕夜宴那天，我就像着了魔一般，李明煜突如其来的求娶让我慌了神，我发现我不止是害怕他娶到你，我更害怕的是，我娶不到你。”
陆江离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看着他。
李明璟往前走了几步，接着说道：“江离，我重活一世，精打细算，步步为营，只有你成为了我计划之外的存在，也是我宁愿改变计划也要牢牢抓住的人。”
陆江离低下头，她轻轻咬住下唇，眼睛却突然酸涩了起来，别的人不知道李明璟过的有多难，可她是知道的，她曾经站在上帝视角看着他挣扎在权力斗争的漩涡中，最后被无情吞没。
重活一世，他仍旧小心翼翼，明明知道自己是个变数，却还是选择了一步一步靠近。这样的人，她怎么肯再去苛责太多。
半晌，陆江离才轻声问道：“陵安的事，你到底掺和了多少？”
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把问题转到这上面来，李明璟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只是……纵容了他们。”
“纵容？”陆江离反问。
“我间接给了他们暗示，私兵也好，哄抬粮价也好都有我在后面兜底，再加上京都王家给的许诺和授意，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陆江离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问道：“为什么？”
“我需要把事态进一步严重化，比上一世要严重，这样才能给王家致命一击。这次陵安哄抬粮价，导致灾情进一步扩散，再加上突然出现的疫病，陵安的民怨几乎已经达到了顶峰。”
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却让陆江离心底泛起了丝丝冷气。
她再次清楚无比的意识到，眼前的人也是京都那些棋手中的一个，灾情也好，人命也罢，都是他手中的一颗颗棋子，一块块筹码。
棋手不会在乎棋子的死活。
全身的力气像被抽走了一般，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她和李明璟终究隔了上千年。
见她不说话，李明璟便又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撑住桌子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他认真的看着陆江离：“你觉得我做的不对？”
陆江离轻轻仰头看他，桃花眼中满是迷茫。
站在他的立场上，这一切当然没有问题，皇后对他生母的迫害，这么多年来对他的利用，当然值得他抓住最好的机会给出致命一击，这没有什么不对。
可是……她脑中不断想着苦苦等着儿子归家的老妇，抱着死去孩子的女人，被逼绝望之下上吊自杀的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本不该如此。
两种互相矛盾的思想在脑中不断互相碰撞，陆江离猛地闭上眼，她伸手紧紧攥住李明璟的衣袖，忽然哑声问道：“李明煜和皇后勾结，是不是也在你的意料之中。”
她没有回答李明璟的问题，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她只能将这个问题先埋起来。
李明璟点了点头，他勾唇一笑，眼里却带了几分嘲讽：“有些路，也该让他走走。”
陆江离这才放下心，只要李明璟不是蒙在鼓里就好，也是，这个人活了两世，做的准备恐怕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忽然，门被外面的傅云川推开了，他站在门口冷冷的对李明璟说道：“你要见到人进了隔壁屋子了。”
李明璟这才想起来他和魏尤还有约，便直起身子，对陆江离说道：“要不要和我去见见这位陵安首富？”
隔壁的房间大了不少，布置也更加雅致，显然是专门留出来给这些人用的。
陆江离做男子打扮站在李明璟身后，怀中还像模像样的抱了把剑，魏尤看见她愣了一下，随即讪笑着问道：“殿下……这位是？”
李明璟无奈一笑：“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将门出身，总爱舞剑弄枪，见笑了。”
陆江离：“……………”
魏尤恍然大悟，忙躬身给陆江离行礼：“草民见过未来的皇子妃。”
陆江离有些尴尬的瞪了李明璟一眼，随即看向这个已过不惑之年的男人，面向倒是儒雅和善，只可惜是个仗势欺人的主。
既然李明璟不愿意遮掩，那她也没必要继续装随从了，陆江离索性往李明璟身侧一坐，笑嘻嘻道：“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
魏尤面露犹豫：“这……”
李明璟摆摆手：“无妨，你说你的，她不是外人。”
“诶，是是。”魏尤这才接着问道：“殿下这次单独约我出来，是想问……什么？”
李明璟淡淡一笑：“魏尤，你是个商人，应该比谁都精明，有些话该往郑茂耳朵里传，有些话不应该，你该清楚。”
魏尤忙不迭的点头，眼前的这位，虽然看起来温和有礼，可是狠起来也是个谁都不顾的主儿，他一个小小的商人，在陵安能作福作威还不是因为有这位。
“殿下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便是。”
李明璟将陆江离的手握在自己手里，看向魏尤：“我想知道，十几年前，你去北边做生意途径贺兰山，看到了什么？”
贺兰山三个字让魏尤脸色一白，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和北蛮野蛮的呼喊声是他十几年来的一个噩梦。
见他脸色不对，李明璟知道自己问对了人，他也不着急，右手托着腮耐心等着。
陆江离却有些惊异的看了看他，本以为他约魏尤来是因为陵安的事，没想到……竟然是为了十几年前的那桩旧事。
魏尤沉默了许久，最后咽了咽口水，缓缓说道：“十几年前……我在北境囤了货，谁知起了战事，我不想那批货就这么白白糟蹋了，便带了一队人想要冒险把货运出来。从北境到陵安，贺兰山便是最近的一条路。那是个冬天，又下了雪，我们行至贺兰山不得不放慢了步伐，战事在北境，贺兰山还没有到边境，我们自然也放松一些，谁知……”
魏尤眼中露出几分恐惧：“我们刚准备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就听到了震天的马蹄声，这样大的声音来人绝对少不了，本着小心为上的原则，我带人躲到一个斜坡后面。再往前，就是出贺兰山必经的峡谷。”
“很快，我们就看到一支军队整齐有序的进了峡谷，看衣服就知道是大齐的军队，应该是去北境支援的，这让我们松了口气，正打算跟在军队后面一起进峡谷，却不成想，前面峡谷里却传来了厮杀声。我当时就慌了神，怎么会突然打起来？这里是大齐境内，难道那些蛮子打过来了？”
“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就有一大队蛮子提着弯刀从军队来的方向冲进了峡谷，他们的人数远远多于之前那支大齐的军队，我们都知道，那应该是一场十分惨烈的战争，因为就连处在峡谷之外的我们都能闻得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说完这些，魏尤便有些后怕的端起手边的茶水猛喝了几口。
李明璟神色严峻的问道：“接下来呢？没有人管吗？”
“后来……”魏尤小心翼翼看了陆江离一眼，小声说道：“后来北府军来了，但是蛮子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他们来晚了……只得打扫了战场，接下来我就不知道了。”
北府军？陆江离神色一凝，陆家和这件事有关系？她看向李明璟，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这件案子有一个十分大的疑点，这样一支数量庞大的蛮子军队是怎么越过北府军的重重防线放进来的？既然已经到了贺兰山，那这支蛮子军队为什么心甘情愿的退回去？
恐怕这也是当时李明璟外公被定性为通敌叛国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
到底是谁有这样的本事？北府军和陆家会掺和到里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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