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坪南
茉茉这控诉的声音着实不小,身边的人听到,响起一阵笑声。
被指控的人怡然自得,反倒是无辜被卷进去的贺容有些不自在。不能露出破绽,他现在不是自己,他只是在扮演一个这次综艺专属的“贺容”。
贺容感受到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尽可能自然地扯出个笑,歪头看向茉茉。
茉茉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突然都笑起来,连刚刚还面无表情的江时煜也笑起来。她没有贺容那么好的心理素质,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一下就局促起来。
江时煜托着她的腋窝把她放回椅子上,大大方方道:“因为我喜欢你容爸呀。你喜欢什么,就会不自觉地注视着什么,”江时煜的目光挪到贺容脸上,“就像茉茉会一直盯着布丁一样。”
注视吗?
贺容对此并不陌生。这种长久的、全神贯注的凝视,曾被他频繁地投之于江时煜身上。完美的爱人总是经得起这样的检验的,那眼神的附着会化成感情的增稠剂,牵引着他一步步走向江时煜。
很多年之后他才想明白,他对江时煜并不是注视那么简单。这是一种带着仰望的朝圣,爱意与崇拜、信赖三者胶着,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失魂弃魄地走出去了很远、很远。
一别经年,很多东西在潜移默化中改换了模样。他和江时煜的相处越来越自然,但中间总是隔着一层什么。贺容无法指出那是什么,只知道最直观的后果是,他不敢再注视江时煜了。
并不是怕自己发现江时煜的不完美,而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没有再承受江时煜回望的勇气。七年前他清白而勇敢,不畏惧也不避讳这种不平等关系里自己的劣势。
现在他开始在意了,甚至比他想象中更加在意。
他变了,江时煜也变了。这些直白的情话从前都是从他嘴里说出,江时煜只会用温柔的眼眸看着他,寡言地包容着他的赤诚的莽撞。
现在时空交错,站在时针和分针上的两人换了位置。那颗能泵出万语千言爱意的心好像从他的胸腔跳进了江时煜的胸腔里,他却没有江时煜的不动如山,被打得措手不及。
贺容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尖尖的叉子在瓷盘里拖出一声尖锐的声音,仿佛是一声小小的尖叫。但在主持人的调侃和众人的笑声中,这微不足道的声音被轻而易举地淹没了。
只有那叉尖带过的汤汁在白瓷上留下断断续续的痕迹,隐晦却忠实地记录着贺容乱了的心绪。
这顿饭的后半程吃得味同嚼蜡,直到主持人絮絮叨叨地说完串场词,要求大家从室内转移到室外的录制场地,贺容这才被毒辣的太阳晒得清醒过来。
节目组要求大家上交所有的通讯工具、玩具、食物等“一切会妨碍一家三口全天陪伴彼此”的东西。茉茉小班长似的伸手没收手机,摊开的巴掌还没贺容的手机大。
她一手一个,仰头看着江时煜,铁面无私地道:“阿爸,还有一部手机呢。”
江时煜耸耸肩,从背包的暗袋里取出备用机,一起交到茉茉手里。茉茉哼了一声,得意地捧着三部手机去交差了。
被锁上的箱子隔绝了所有现代科技的产物,茉茉来回跑了好几趟,额头上沁出了汗珠。贺容伸手挡在她脑袋上给她遮着太阳,江时煜见了,又在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来一件防晒衣,抻直了变成了一个简易的遮阳棚。
“各位小朋友和大朋友们,欢迎来到美丽的坪南村!这是坐落在我们国家中部的一个的村落,山环水绕,保存着大自然原始的风貌。我们四组家庭将在这里,度过两天一夜的时光。”
司徒杨介绍着,一挥手,工作人员抬上来四张竹编的大笸箩,箩里发出沙沙的声响:“我们来做一个小游戏来决定每家的住处。笸箩里有三种颜色的豆子,小朋友们都认识吗?”
黄豆、绿豆、红豆,都是常见的豆类,四个小朋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得到了司徒杨的表扬。贺容看着旁边的八个小盆,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会是要挑豆子吧。千万别是这么弱智的游戏。
司徒杨听不见贺容心里的拒绝,笑容热烈地宣布道:“今天我们的游戏就是从黄豆堆里挑出绿豆和红豆!哪一家挑出的绿豆和红豆总重量最多,就可以先选择房子!”
孩子们对此兴致勃勃,大人们却没什么积极反应。方蕙看了一眼,苦笑道:“还不是红豆,是赤小豆,越小越难挑。”
贺容对这些精细的活儿没什么耐心,看了一眼兴奋的茉茉,总有点心虚。
但该来的总会来。贺容和江时煜一左一右坐在笸箩边,茉茉站在他俩中间,紧紧握着小拳头。江时煜道:“茉茉,红豆给容爸,绿豆给我,可以慢一点,但是不要着急出错,好不好?”
茉茉点头,一脸势在必得。贺容看了江时煜一眼,发现他正把小盆夹在双膝之间,避免动作间的不小心带翻了盆,前功尽弃。他试了一下,发现可行,示意贺容看他:“小容,这样不容易翻。”
贺容分明从他的眼里读到了一丝跃跃欲试。贺容眨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江时煜笑容不变,倾身拿过盆帮他卡好。
贺容觉得有点儿新奇。江时煜和几年前不一样了,好像有点逆生长,不过不是容貌,而是心态。他这么努力地做准备,不是怕住到差房子,也不是有强烈的胜负欲,好像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件事很好玩。
“开始!”
司徒杨的一声大喊紧急召回贺容的思绪,八个大人、四个孩子都为了自己今晚的前途奋斗起来。
“快点快点!”茉茉居然是三个人里反应速度最快的一个,小手灵活地在混合豆子堆里翻捡,看清颜色后快速归类,眼到手到,嘴上喊着也不影响速度。
她的两位老父亲就不太行了——贺容是捏不住,常常一使劲豆子就被挤飞出去;江时煜不知是眼神不好还是脑子迟钝,分明应该专心挑绿豆的,好几次抓到红豆,正要扔回去,手又忽然拐了个弯放进贺容的盆里。
两分钟很快过去。结束的哨声一响,几个大人都是如释重负。最后称出来,居然是方川家的总量最多。
jacob家排最后一名。严衡活动着有点僵硬的脖子,挽尊道:“女人家心细,干这个活儿有优势。”王晓乔瞪了丈夫一眼:“你怎么不说人家年轻人反应速度快呢?”
贺容他们得了个第三名,茉茉肉眼可见地有点沮丧。但全家的胜负欲都在茉茉一个人身上了,看到两个爸爸都不在乎,茉茉也没有特别难过,只是再也没效果,比起已经哭了一包的jacob好了许多。
司徒杨给了每家一个地图,让他们据此去寻找自己的住处。四家分头行动,几个经纪人带着那一箱电子产品和零食,彻底离开了艺人们。
村里的路比不得城市的柏油马路那么平整,茉茉走得有点儿跌跌撞撞的。小姑娘爱美,穿了一双白色凉鞋,薄薄的底远比不上运动鞋舒服。
贺容往江时煜身边挨了挨:“茉茉没事儿吧?”
江时煜摇摇头,放下手里的地图:“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要是一有挫折就哄,以后怎么办?箱子给我,我拎着。”
行李箱自然是带滚轮的,但路面上时不时冒出来一块凸起的石头,拉得异常艰难。贺容收起拉杆,正准备自己拎起来,前边儿的茉茉突然哎呦了一声,摔了一跤。
两人都没来及拉住,好在小丫头着地前本能地用手撑了一下,没摔着脸。可此前积累的委屈因为这一摔彻底决堤了,她撑在地上就没起来,眼泪顺着脸蛋往下流,瞬间变成一个小泪人。
贺容脸色蓦地一变,放下箱子把孩子捞进怀里:“磕着哪儿了?疼不疼?茉茉,把手打开给我看看。”
茉茉有人哄,哭得更伤心了,把小脸往贺容肩窝里埋。贺容这下什么都看不到了,又心疼又急,可偏偏没法用强。他看向江时煜,后者扒开茉茉的手心,吹开上面的灰土确认没有破皮见血,只是有一点擦伤,又摸了一把孩子的膝盖,安抚道:“擦伤了一点,回去用水冲干净了就好。”
贺容心下稍安,抱着茉茉就没有松手的意思,拍着她的背来回踱步。江时煜等茉茉哭声渐小了,拧开一瓶矿泉水给茉茉喂了一口:“小口喝,别呛着了。”
大热天的,本来出汗就多,加上眼泪的消耗,说不渴是不可能的。茉茉喝了两口,喘匀了气,伸手要去揉眼睛,被江时煜一把捉住:“你看看你的小脏手,把你容爸衣服蹭成什么样了,再摸脸就要变成小花猫了。”
茉茉支起身子,看看手上的土,又看看贺容那件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白t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贺容紧锁的眉头这才舒展开,倒出一点水给茉茉冲了手,又仔细地确认了一下伤势,这才彻底放心:“没关系宝贝儿,衣服可以洗。它现在看起来很有设计感。”
“什么叫设计感?”茉茉问。
贺容抱着茉茉在前面走,江时煜一手拎着箱子跟在后面。转过两个弯,终于到了他们的住处。
其实住处也不算太差。砖瓦的房子,能看出来已经有些年头,红瓦上的漆被风雨剥蚀,露出灰色的内里。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床上的被子也是新晒的,还有一股太阳的味道。
比较要命的是,除了客厅有一个大吊扇和一台冰箱之外,家里几乎找不到别的大型电器了。
也就是说,他们将度过一个没有空调也没有电扇的夏夜。
刚刚挑豆子的时候如果能再快一点就好了。
后知后觉的胜负欲此时才姗姗来迟。贺容用从井水里浸的毛巾给茉茉敷着哭过的眼睛,目光在卧室和客厅之间来回移动,在思索着什么。
江时煜看穿了他的心思:“别看了,门太窄了,床是搬不到客厅来的。”
贺容还想再挣扎一下:“直着出当然不行,如果走对角线呢?”
江时煜轻笑一声:“小容,你没发现这床上的蚊帐没有杆儿吗?那是一张架子床,上下一体,红木实心的。”
贺容听到自己的心一片一片地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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